一身素色的衣袍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白皙的肌膚也完全被血色所暈染。
    千仞巨佛依舊盤坐在天地間，見愁倒靠在蓮臺(tái)之上，佛祖的足邊，似乎天地間一微不足道的螻蟻。
    她眨了眨眼，有血珠沾在她濃密的長睫上，隨之掉落下來，順著劃過了她臉頰，像是一滴淚。
    十步開外，便是謝不臣。
    手中提著人皇劍的謝不臣。
    聲音在喉嚨里破碎，已經(jīng)完全聽不出之前的清潤。
    “言出……法隨？”
    謝不臣身上亦有重傷，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巨大的痛苦，胸口裂開了一個(gè)大窟窿，鮮血已經(jīng)不再流動(dòng)，可他腳邊依舊積了一灘血泊。
    聽見見愁這“言出法隨”四字，他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目光之中是一片的平淡。
    “不過‘界’罷了……”
    哪里有什么“言出法隨“。
    界。
    也就是領(lǐng)域。
    十九洲修士修行總共九重境，九重天，第八境界名之曰“有界”，即完全體悟了空間規(guī)則，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小天地，又謂之“開天辟地”。
    修士一旦邁過了出竅期，便進(jìn)入修心的階段，初步感悟天地宇宙之間的種種規(guī)則，所以可以做到比御空更高一層的“瞬移”。
    越往后修煉，感悟的規(guī)則越多。
    天地間的至理，一旦真正為修士所掌握，最終便能達(dá)到天人合一之境界，謂之“得道成仙”。
    這一個(gè)“界”字，幾乎是所有大能修士的標(biāo)志。
    見愁修為雖淺，可這些最基本的常識(shí)卻還是清楚的，在聽見謝不臣一個(gè)“界”字出口之后，她便全然明白了過來，可難以理解——
    一個(gè)區(qū)區(qū)金丹境界的修士，如何能領(lǐng)悟空間規(guī)則，使用“界”之力？！
    謝不臣并未想要解釋，只是緩緩地往前邁出了一步，讓死亡更接近了她一步。
    還未金丹之時(shí)，他便已經(jīng)可以御空，如今能初步運(yùn)用“界”之力，掌握一定區(qū)域內(nèi)的空間之力，甚至將之凍結(jié)，以制衡對(duì)手，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謝不臣不覺得有什么驚世駭俗的地方。
    “滴答。”
    無鋒的劍尖之上，鮮血一滴，點(diǎn)在蓮臺(tái)之上。
    謝不臣繼續(xù)邁步行去，只淡淡道：“終究還是我殺你證道。”
    只是跟第一次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見愁的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如何死而復(fù)生，只知道她又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
    就像是一個(gè)已經(jīng)被斬?cái)嗟哪铑^，又重新冒了出來一樣。
    有這樣一個(gè)“念頭”在，“道”便有了那無法掩蓋的一絲裂縫。
    能殺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甚至可以說，第二次要更為簡單。
    謝不臣感覺不到曾經(jīng)有過的猶豫，曾經(jīng)有過的掙扎，只有那種非做不可的冷靜和冷酷。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深愛著眼前這女子。
    她曾讓他怦然心動(dòng)，直到如今也依舊讓他心動(dòng)。
    可也僅此而已了。
    心懷愛意，卻依舊要?dú)ⅲ?br/>     任何一步，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而他不喜歡退路。
    “啪嗒。”
    又是一步。
    見愁的意識(shí)甚至都有些模糊掉了。
    謝不臣利用了“界”之力，造成了類似于“言出法隨”的效果，讓整個(gè)以她為中心的空間都為之塌陷，身處于空間之中的她自然難以幸免。
    就像是被人用巨斧一段一段，將身體斬?cái)嘁粯樱植皇亲约旱牧耍纫膊皇亲约旱牧恕?br/>     她有些艱難地看著那一道朝著自己接近的身影，恍惚之間竟然覺得這沾血的影子，是從人間孤島那茫茫遠(yuǎn)山煙雨之中走來。
    撐著那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撐開了那一片朦朧的雨幕……
    于是，久已遺忘的那一個(gè)疑問，忽然又浮上了心頭。
    見愁忽然就笑了一聲，接著聽見了自己晦澀得不像自己得聲音：“你殺我為證道，可我要死了，卻還不知你所證何道……謝不臣，到底叫我做個(gè)明白鬼吧……”
    “……”
    明白鬼。
    謝不臣邁開的腳步，停了這么一下。
    他距離見愁，還有七步，僅有七步。
    周遭的浪已平，漫天紅蓮破碎。
    風(fēng)雨消去，隱界之中，安靜得不可思議，他能聽見她因?yàn)樘弁炊刮鼪鰵獾穆曇簦材苈犚娮约荷砩系孽r血不斷滴落的聲音。
    他該仗劍而起，重新一劍刺入她胸膛，從此將心魔的根源斬?cái)啵矊⑦@所有的不定之因斬?cái)唷?br/>     可偏偏……
    就這么看著她，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心軟了。
    盡管，是這樣諷刺的眼神，是這樣無所謂的眼神。
    他依舊為這情與愛所困，依舊不曾真正掙脫，可她卻已經(jīng)徹徹底底地飛離了這痛苦的邊界，不再困于這最世俗的感情。
    證道……
    證的是什么道呢？
    謝不臣似乎站在九重天闕之上，持著人皇劍站立，眉目里藏著一股高曠深淵之意，叫人難以度測(cè)。
    他呢喃了一聲，似乎是在詢問自己，又似乎是在重復(fù)見愁徳問題。
    過了有一會(huì)兒，他才忽然笑了一聲，對(duì)著她輕輕道了一句：“至高至孤，人皇道。”
    他證的，乃是這天下最孤獨(dú)的道！
    那一瞬間，一種極端復(fù)雜的感覺，忽然全數(shù)匯聚起來，堆積到了他的身上。
    有的年輕，有的蒼老；
    有的圣明，有的昏庸；
    有的風(fēng)光，有的頹唐……
    像是經(jīng)歷過千百種人生的垂垂老者，又像是依舊對(duì)明日滿懷希望的旅人——
    站在見愁面前的這個(gè)人，似乎是謝不臣，又似乎不是謝不臣。
    似乎是一個(gè)謝不臣，又似乎是十個(gè)謝不臣。
    復(fù)雜。
    矛盾。
    猙獰。
    淡泊。
    ……
    一切都有，唯獨(dú)沒有掙扎！
    所有所有的氣質(zhì)，也許有諸多的不同，也許有諸多的矛盾，可無一例外，都是那高高在上的孤寂，都是那從容冷淡的確定！
    做出了選擇，便再不后悔，再不猶豫！
    割裂魂魄，化身無情。
    昔日的他，可以一劍穿透結(jié)發(fā)妻子的胸膛，今日的他，只會(huì)更加冷靜，甚而冷酷！
    他固然愛她，可敵不過那天下大道……
    謝不臣重新邁開了一步，又離見愁近了些許。
    他仿佛沒有看見見愁注視自己的駭然目光，也不曾去思考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放棄抵抗，引頸受戮。
    他只是開口：“見愁，你可聽過輪回？”
    ……
    輪回？
    五指崩裂，已經(jīng)露出了森白的指骨，戳在地面之上。
    見愁指間，不知何時(shí)竟纏繞著一截紅繩，一枚小小的銀鎖，被鮮血沾染了，早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鑄紋和形狀。
    聽得謝不臣這樣的一問，見愁腦海之中一下想起了很多事情。
    只是她不明白，謝不臣要證的道，與輪回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豬羊炕上坐，六親鍋里煮……”
    謝不臣淡淡地說著，面上的笑意，卻沒有消減下去，只是那眼底的深處，卻藏著那么一點(diǎn)奇異的悲涼。
    一切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只在這兩年之內(nèi)。
    甚至可以說，只在那一夕之間，只在他一眼望過去的瞬間。
    回憶，紛至沓來。
    謝不臣眼中的恍惚之色，忽然就重了。
    昔日，他與見愁隱姓埋名，居住在古榕村內(nèi)。
    他不再提及有關(guān)謝侯府的任何過往，她也決口不問他半點(diǎn)相關(guān)的打算。
    只有在那漫長的、難熬的夜里，他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無邊的黑暗，她才會(huì)露出一點(diǎn)隱約的傷懷，無聲地嘆一口氣，輕悄悄地推門出去，任由他一個(gè)人待著。
    人可以欺騙旁人，卻無法欺騙自己。
    這樣安寧的日子，他們其實(shí)過了很久，只是又如何能放下呢？
    謝侯府說敗就敗，說抄家就抄家。
    前因后果，一片模糊，朝野上下，諱莫如深。
    數(shù)百口人命，竟就這樣消失了個(gè)干干凈凈……
    那昔日的謝三公子，終究是個(gè)天潢貴胄，粗茶淡飯可忍，如此的深仇大恨，又怎能視而不見？
    于是，那一日的夜晚，他還是叫住了要推門出去的她，輕輕拽住了她的手掌。
    他說在縣衙府衙都有謝侯府的舊人，并未受到波及，可為他所用。
    他要改名易姓，重入科舉，不上金鑾殿，只謀個(gè)一官半職，讓她做個(gè)官太太，也好過在這村中粗茶淡飯。
    那時(shí)，她注視著他，一雙清澈的眼底，似乎藏了什么，嘴唇微動(dòng)，又似乎是要說什么，最終只化作了那了然又體貼的微笑。
    謝不臣想，那一刻的自己是愧疚的。
    因?yàn)檫B他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在欺騙她，還是欺騙自己。
    之后的日子里，他用自己昔日的學(xué)識(shí)，考過了童生，一路入了縣學(xué)。
    每日他都早早起身，用過她熬煮的清粥，循著村中的道路，與每一個(gè)照面而來的淳樸村民打招呼，再經(jīng)過那枝葉繁茂的古榕，沿山路去往縣學(xué)。
    謝不臣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才能挽回?cái)【帧?br/>     他覺得自己看似胸有成竹，實(shí)則像是一只無頭蒼蠅……
    只是這一切的一切，他甚至不敢開口對(duì)她提一個(gè)字。
    她所承受的一切已經(jīng)太多太多……
    他又如何忍心，叫她再為自己擔(dān)驚受怕？
    于是，疑惑一日重過一日。
    腹內(nèi)錦繡文章作了成千，口中珠璣字句吐了上萬，眼見得周遭風(fēng)雷閃電，風(fēng)生老病死，恩怨情仇……
    可不明白的依舊不明白。
    所從何來，將往何去。
    一切都在平靜之中困頓，不起半點(diǎn)波瀾。
    直到，橫虛真人的到來，將這一切的一切戳破。
    那是天色昏沉的一天，他告別了縣學(xué)同窗，借了把傘。
    歸家道中，果然下起雨來，
    風(fēng)大吹雨斜，他怕濕了見愁昨日才濯洗過的衣袍，只把傘沿壓得低低地，目之所見，唯有眼前那一片泥濘。
    水流從傘沿飛瀉而下，砸出一片臟污的水花。
    小縣城之中，幾乎人人都已經(jīng)歸家，沿路甚至看不到第二個(gè)行路之人。
    謝不臣一路出城，人生已經(jīng)起落，如今行在風(fēng)雨中，亦頗覺自在。
    只是沒想到，出城后不久，行至一荒郊破廟外，卻聽見里面?zhèn)鱽砹艘宦曅Γ┢屏擞昴唬坪跛剩炙坪醯。坪跤廾粒炙坪跬ㄟ_(dá)。
    滿世界的雨聲，竟無法削弱這笑聲半點(diǎn)。
    于是，他腳步停了一下，將那壓低的傘沿朝著上方一抬。
    荒野中，有殘?jiān)珨啾凇?br/>     幾年以前，這里乃是一座佛寺，原本香火甚旺，不曾想一日憑空劈下一道旱雷，直接劈倒了寺中最高的一株菩提樹。
    人們傳言寺中和尚不守清規(guī)戒律，觸怒了上天。
    這寺廟的香火，便漸漸冷清下來。
    久而久之，佛寺無人問津，漸漸破敗，多有豺狼狐鼠棲身。
    如今謝不臣一看，只能看見那倒下的寺門之上，都有著一層一層的老青苔，不過上頭有人踐踏過去的痕跡。
    此刻青苔沾了雨水，看上去竟有幾分生機(jī)勃勃之意。
    這樣的一個(gè)破廟，這樣的一聲笑，原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興許是過路避雨之人。
    謝不臣雖覺這笑聲有些不同于尋常之處，卻也沒有生出要進(jìn)去一看的意思，腳步一轉(zhuǎn)，便要轉(zhuǎn)身。
    沒料到，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廟內(nèi)便起了一聲嘆。
    “古古怪，怪怪古……”
    “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豬羊炕上坐，六親鍋里煮……”
    “嘩啦啦……”
    雨很大，傘沿上的雨水飛瀉而下。
    謝不臣執(zhí)傘的手指，忽然就顫了那么一下，一身青袍便被傾瀉下來的雨水沾濕了幾許。
    他側(cè)轉(zhuǎn)回身，朝著廟內(nèi)望去。
    一片昏沉的天幕下，荒野破廟，里面影影綽綽，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那漸漸低沉下去的聲音。
    在之后的兩年里，謝不臣也曾想過，若他當(dāng)時(shí)沒有進(jìn)去，會(huì)是怎樣的一番情狀。
    可他也很清楚，只要當(dāng)日從廟外經(jīng)過之人名為“謝不臣”，那樣的“若”便永遠(yuǎn)不會(huì)出現(xiàn)。
    正如他走進(jìn)去一看那老道的目光，便知他來找的是自己，很久以后，謝不臣回憶當(dāng)時(shí)的情景，也知道自己一定會(huì)進(jìn)去，一樣的篤定。
    破廟墻壁已倒，就連頭頂?shù)耐咂急怀峭飧F橫之人撿回了自家。
    整個(gè)廟中一片冷清，雨水從天上落下，也沒留給這一座破廟多少干燥的地方，一片淅淅瀝瀝。
    廟中佛像金身，早已剝落，看著斑駁的一片，只是無靈的泥塑木偶。
    佛像前方，卻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gè)須發(fā)盡白的老道，眉目清明，看似凡塵中人，卻偏偏沒有半分凡氣。
    老道身前則架了一口大鐵鍋，幾根粗大的木柴點(diǎn)燃放在鍋底燃燒。
    鍋中有水半鍋，熱氣騰騰，內(nèi)中漂浮著幾片白肉。
    鮮美的肉香被穿堂的風(fēng)一吹，一下便飄散進(jìn)了雨里，帶著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似乎是鹿肉。
    深紅明黃的火光，也忽然為這陰冷的破廟添了幾分溫暖。
    清凈寺廟之中，老道獨(dú)坐，架了一口大鍋烹肉。
    怎么看，怎么不倫不類，甚至讓人覺得荒謬絕倫……
    可那一刻的謝不臣，著實(shí)說不出內(nèi)心的感覺。
    他看見老道的時(shí)候，老道也看見了他。
    只那么一眼，謝不臣甚至都不用問，便能輕而易舉地知道：這老道在此，乃是專門等候他的。
    彼時(shí)彼地，寺廟荒蕪，佛像傾頹，他還不知這老道便是橫虛真人。
    等到他離開人間孤島，割斷一切塵念去往十九洲，知道了他是橫虛真人，可于他而言，他的身份也沒有什么要緊了。
    一切凡塵俗世割舍，只余一身無情之魂。
    他已經(jīng)是整個(gè)十九洲天然最接近天道的存在。
    天者萬物之祖，萬物非天不生。
    天有陰陽，人亦有陰陽。
    天地之陰氣起，而人之陰氣應(yīng)之而起；人之陰氣起，而天之陰氣亦宜應(yīng)之而起。
    其道一也。
    為皇者，承天命而生，謂之“天子”。
    修道人，順天道而長，謂之“道子”。
    彼時(shí)的橫虛真人看了他一眼，伸手指著那一鍋冒著肉香的白肉問他：“十世人皇，十世天子；一世不臣，一世道子。此世，果真不臣否？”
    他只順著他手所指，向著鍋中望去。
    那一刻，乾坤為之倒轉(zhuǎn)，十世輪回?fù)涿嬉u來，全數(shù)加于他一世之身！
    他是這天地間至高至孤之人，是十世為天選中之人，是“天之子”，亦是“道之子”！
    諸般因果，千頭萬緒，何其荒謬，又何其至理？
    一切的一切，竟然盡數(shù)匯聚在那一口鍋中！
    鍋中所煮，哪里是什么鹿肉，分明是他前世前世的血親，前世前世的摯愛，前世前世的知交！
    豬羊炕上坐，六親鍋里煮……
    謝不臣眨了眨眼，慢慢從恍惚之中回過了神來，心靜如平湖：“這天與道，不容情，掌控世人的輪回，亦不容愛……”
    他緩緩向著見愁走來，一步，兩步，三步。
    越來越近。
    滿身落拓?zé)熡隁猓谶@三步之中，忽然就濃了，取而代之的，是“承天之命，主宰萬民”的高高在上！
    人皇劍化作屠刀，讓他這一道淡漠的身影，變得猙獰！
    見愁就這么看著，看著那儒雅書生消失不見，站在面前的，只有一個(gè)無情的“天子”，無情的“道子”！
    她終于還是沒忍住喉嚨里翻滾的那一股血腥之氣，咬緊了牙關(guān)質(zhì)問：“因?yàn)樘斓責(zé)o情，至高至孤，因?yàn)槟愕弁跖P榻，容不下他人酣睡……所以，我便該殺、該死？！”
    三尺青鋒斜斜點(diǎn)地，劍尖濡血。
    吹到他身上的風(fēng)，有些微微地發(fā)冷。
    謝不臣微一垂眸，站在她面前，只有一片無動(dòng)于衷，淡淡答道：“不錯(cuò)。”
    “哈哈哈，好一個(gè)不錯(cuò)，好一個(gè)該死！”
    那一瞬間，見愁竟沒忍住，大笑了起來，意態(tài)瘋狂。
    如何能不笑？
    十?dāng)?shù)年詩書，就讀出來這樣一個(gè)結(jié)果！
    她昔年竟有眼無珠，將終身托付了這樣一個(gè)瘋狂之人！
    她笑，大笑。
    也不知到底是笑自己愚蠢，笑謝不臣瘋狂，還是笑這所謂的天地?zé)o情之道，何等荒謬！
    整個(gè)隱界，天湖之頂，一時(shí)之間，竟再也聽不見旁的聲音。
    只有她的大笑。
    近乎流出眼淚的大笑。
    謝不臣就這么無情無感地站著，偏偏有一雙含情的雙目，只慢將長劍抬起，無鋒鈍劍劍尖，向著見愁眉心。
    那是一瞬間鎖定的殺機(jī)。
    見愁的笑聲，便忽然這樣停了。
    她甚至笑出了滿眼的淚。
    只是這樣看著他，看著這一柄指著自己眉心的人皇劍，見愁眼底非但沒有任何的恐懼，甚至只有一種看著死人的悲憫，悲涼，諷刺。
    唇邊，只有一抹淡淡的弧度。
    “謝道友，一路行來，你都不好奇，我實(shí)力所從何來嗎？”
    謝不臣腦海之中，陡然電光石火一片！
    傳言之中她的修為和這一路行來他所感知到的修為，正常修士的靈力和她與人激斗之時(shí)展露的渾厚靈力，還有——
    此時(shí)此刻，她明明底牌用盡，卻有恃無恐的笑容！
    是一人臺(tái)！
    那他不曾得到的所在，他錯(cuò)過了的所在！
    這一刻，所有被他忽略的異常，全數(shù)累加起來，讓他從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
    持劍的手，忽然就顫了一下。
    也就是這么一下，讓見愁唇邊帶著惡意的笑容，轉(zhuǎn)成了近乎瘋狂的快意！
    眼眸，亮似隆冬雪，寒如出鞘刀！
    明白了？
    可惜——
    “遲了！”
    那一刻，明明已經(jīng)毫無還手之力的她，竟然抬手快如閃電，像是拽住了身前的虛空一樣，就這么猙獰又粗暴地——
    一撕！
    作者有話要說：補(bǔ)10月19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