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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第138章 第二試

    第138章第二試
    眼看著一場好戲結束,扶道山人頗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雞骨頭。
    目光一側,他一下就看見了旁邊臉色不大好的龐典,只笑了一聲:“以龍門功法的霸道,你臉黑個屁啊。老子可早聽說過你這徒兒是什么資質了,那可是龍皇……”
    “你他娘閉嘴!”
    龐典心里本來就一口氣,聽著扶道山人這能氣死個人的安慰話,簡直七竅都要生煙了。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想讓山人我說,我還不肯了呢!”
    扶道山人白眼一翻,終于懶得搭理了。
    他伸出手指頭來,點著場中剩下的幾個人數了起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嗯,九個,差不多。咳咳!”
    忽然提高聲音,清了清嗓子。
    下方,所有人頓時看了過去。
    扶道山人異常自然地將雞腿骨扔到了昆吾干凈的山道上,臉上掛上了笑容,朗聲道:“到了戰結束,第一試也正式結束,晉級者九。”
    “北域陰宗,唐不夜,接天臺十七。”
    “五夷宗,如花,接天臺十六。”
    下面忽然一片笑聲。
    如花公子的臉色,頭一次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僵硬:可惜,扶道山人是長輩,還是老古董級別的長輩。
    扶道山人半點沒覺得自己說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繼續數道:“申陵,魏臨,接天臺十六。”
    “封魔劍派,夏侯赦,接天臺十四。”
    “吃瓜的那個……”
    小金一下抬起頭來,叫他?
    “咳。”扶道山人咳嗽了一聲,想了一會兒,才道,“小金,接天臺十三。”
    合著你是連人家名字都不記得了是吧!
    見愁心頭頓時一陣無言。
    整個昆吾山腳下都有一種無語凝噎的寂靜。
    扶道山人渾然不覺得自己有多丟臉,繼續點人頭。
    “白月谷,陸香冷,接天臺十一。”
    “通靈閣,姜問潮,接天臺十一。”
    “崖山,見愁,接天臺十一。”
    “最后,左流,接天臺十。”
    九個人數完了,原本壓抑的氣氛也被扶道山人給數沒了。
    原本大家都還在為周承江惋惜,哪里想到他直呼如花公子為“如花”,那叫一個驚悚駭然,后面還不記得小金的名字,直接以“吃瓜的”來代替……
    即便是內心有再多的感慨,這一瞬間也半點發不出來。
    這種執法長老,放眼十九洲南北中極四域,又找得出幾個來?
    勉強也算是中域特色了吧。
    眾人心中安慰著自己,卻也都不由得暗暗為終于的未來捏了一把冷汗。
    “數完了,橫虛老怪你看?”
    扶道山人拍了拍手,高高興興轉頭去看橫虛真人。
    “要不,咱倆湊個局?”
    第一試結束,自然就要開啟第二試了。
    只是湊個局么……
    橫虛真人早先曾與扶道山人聊過了后續的關卡,如今一聽扶道山人開口,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道:“既如此,便湊個局吧。”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湊個局?
    湊個局是什么意思?
    見愁眼見著這兩人并肩站在一起,倒真有點中域三千宗門領袖的味道,之前布局都是扶道山人一人來,現在兩人湊局,難道是要橫虛真人出手?
    第二試又是什么樣?
    疑惑方才升起,下面便有人驚呼一聲:“快看!”
    昆吾首座,當之無愧的領袖人物,橫虛真人,終于動手了,在這左三千小會上的第一次!
    他抬起手來,寬大的袖袍隨著他動作飄飛起來,五指虛虛朝著空中一抓!
    這一雙手,與扶道山人的手沒有什么兩樣,一樣地蒼老,一樣的干枯,一樣地鐫刻著歲月的痕跡……
    然而,就在他五指虛虛一抓的瞬間,昆吾上上下下,從山腰之上,到接天臺上,到山腳之下,所有人的耳邊,竟然都出現了輕微的水聲……
    那是潺潺的流水聲,從遠處來。
    見愁忍不住抬起頭來,想著那聲音的來向看去,西邊!
    整個蔚藍的天幕上,還漂浮著一朵一朵的白云,可在水聲響起的那一刻,天邊竟然涌來了藍色的海水,由少而多,漸漸積累。
    潺潺的水聲,一變而為浪潮滔滔!
    那是從西海飛來的無盡海水,就這樣逐漸地蔓延而來,填滿整個天幕。
    漂浮在天空之上的無盡海洋!
    整個西海,都為橫虛真人這虛虛的一抓而怒浪翻涌,無盡海水被倒抽而上,形成可怖的龍吸水,蔓延到了天空之上,將那一層淡淡的蔚藍染得更明麗,更生動。
    所有人站在下面,仰視上方漂浮的大海,只有一種顫巍巍的心驚之感!
    這大海懸浮在蒼穹之上,真的不會掉下來嗎?
    見愁亦為之震動。
    在她還是凡人之事,人便言,神仙有搬山填海之能,倒轉天地之力,如今橫虛真人的這一手,豈不正是如此?
    白發蒼蒼的老道,仿佛沒有聽見下面一片又一片的驚呼之聲,他手腕一轉,接著隨手用手指輕輕地朝著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圈,便見那無盡的海水全數朝著蒼穹的頂部匯攏。
    蒼穹邊緣的水跡,都漸漸朝著中心爬行,成為了一個大致為圓形的大海。
    近乎奇跡!
    無數人為之屏息,有一種難言的驚嘆。
    橫虛真人做完這一切,便回頭看了一眼,聲音里帶了些微的笑意:“湊個局,我湊了一手,不知扶道兄以為如何?”
    “嗯……”
    扶道山人看了看上方的情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不大在意的口吻:“還算是不錯吧,就是太高貴太冷艷了,一點也不符合咱們普通修士的需求……”
    喂!
    什么叫“還算是不錯”?!
    無數昆吾弟子正在激動之中,沒想聽到扶道山人這樣一句話,一下瞪圓了眼睛,只覺得扶道山人實在是個敢說的。
    下面無數人暗自翻了個白眼。
    見愁卻很好奇,自家師父肯定也是要湊一手的,只是到底要如何湊呢?
    這顯然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只見扶道山人不疾不徐,慢悠悠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打量著上方。
    接著他一轉身,竟然在地面上尋找了起來,最后竟然手往身上一摸,也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把鏟子來,就在昆吾山道旁邊挖起來了。
    當!
    鐵鏟邊緣碰到了昆吾山上堅硬的山石。
    “哎喲!奶奶的好硬!”
    扶道山人頓時就罵了一聲,氣憤地扔了鐵鏟!
    然后……
    蹲在了山道旁,直接用手將山道上的泥巴給摳了幾團出來,里面竟然還有一條蚯蚓!
    那一瞬間,扶道山人簡直眼前放光,將那一條蚯蚓捏出來,放聲大笑:“妙極妙極,還有一條小龍,剛剛好啊!”
    小龍?
    那明明是一條小蚯蚓!
    您啥眼神兒啊!
    站在他身邊的橫虛真人,只有一點點的無奈。
    因為,只有他最清楚扶道山人的脾氣。
    這老家伙,一手捏著幾團泥巴,竟然直接用力朝著那蒼穹之上的大海一扔!
    嘩!
    一片水花濺起。
    泥巴頓時沒入了蒼穹之海中,在接觸到海水的那一瞬間,竟然像是吸飽了水一樣,瘋狂漲大!
    所有人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無盡的海水翻涌起連天的波浪,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一樣。
    一團一團的泥巴,竟然變成了漂浮在海上的一座一座巨大的島嶼,并且很快地生出了樹木花草!
    扶道山人笑一聲,接著看向自己右手扯著的那一條小蚯蚓,它不斷在自己手中扭動著,像是一點也不喜歡被人捏著,又是恐懼又是慌亂。
    “好龍,好龍,不要著急,山人我不是什么壞人……”
    “……”
    一地沉默。
    那小蚯蚓死命地甩著身體掙扎著,恨不得把肚子里的泥巴全吐出來,噴他一臉!
    扶道山人半點也沒差距到人家的恐慌,彎起眼來,笑瞇瞇地。
    抬手,他看準了那穹頂上的大海某個方向,再次抬手一扔!
    咻!
    可憐的小蚯蚓,被扶道山人這一扔的巨力帶著,一頭扎入了茫無際涯的大海之中:它不會游泳啊!
    滴答。
    像是一滴水掉進了大海。
    與這一望蒼茫的海相比,一條小蚯蚓不過渺若一粟。
    然而……
    就在它的身軀墜入深海的那一瞬間,怒浪翻騰而起!
    “吼——”
    一聲龍吟,震天徹底!
    海水起伏,沖刷著那黑色的鱗甲!
    一條蚯蚓竟然頓時化作一頭百丈黑龍。
    頭似牛,角似鹿,眼似蝦,耳似象,項似蛇,腹似蛇,鱗似魚,爪似鳳,掌似虎。
    威風凜凜,好不風光!
    長而有力的龍尾,從海水之下伸出,又在海面上瘋狂地拍擊了一下,濺起無數浪花,讓下面無數人以為浪花就要掉出來。
    可那一條龍尾很快就消失在了深海之中。
    濺起的浪花,也向著上方倒卷而回,大海恢復了平靜。
    所有人都傻了。
    湊個局……
    抬手一抓,便能將千里之外的西海之水吸到天上,匯成新的大海;隨手一扔,無數爛泥就能化作海中的巨大島嶼,一條小小的蚯蚓,竟然變成了一頭巨大的黑龍……
    何等高妙又玄奧的術法?
    崖山與昆吾,扶道與橫虛。
    這兩人一個吊兒郎當,一個一本正經,站在同一個高度,都抬首望著上方,隱約之間,身上有無盡的榮光。
    橫虛真人嘆道:“修為雖然倒退,這術法卻依舊高絕于十九洲……”
    “哈哈哈,過獎過獎。”
    扶道山人尾巴都要翹起來了,看了一眼接天臺上一個個都傻眼了的表情,尤其是見愁,頓時心里美滋滋的,只朗聲道:“左三千小會第二試,空海獵龍,要求保有接天臺并抽得龍筋。”
    獵龍?
    扯淡!明明就是一條蚯蚓啊!
    接天臺上所有人,從唐不夜到左流,全然無語。
    扶道山人嘿嘿一笑:“第一試方過,空海生成完善亦需要一個時辰,你們在此期間可以休息,其后聽為令。可都明白?”
    “弟子等明白。”
    眾人都清楚,頭頂上這一片海,便是他們半個時辰之后的戰場,于是齊聲應道。
    扶道山人于是隨意一擺手,直接在山道上坐了下來。
    一個時辰的休息。
    不少人都直接開始在接天臺上打坐,下面的修士們卻難以平靜下來,依舊用一種震撼的目光看著頭頂上漂浮的大海。
    不管是從整個十九洲的哪一個角度看去,在這一刻,都能看個清楚。
    無數大能修士隔著廣袤的十九洲大地望去,都是無奈搖頭:一看這么浮夸的陣仗,就知道是扶道山人又回來折騰小會了,想必不出一個時辰,有關于這一片空海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十九洲大地。
    能像他一樣折騰,也是本事。
    大能修士們頭疼地重新閉上了眼睛。
    見愁這邊,目光卻從接天臺上一一劃過。
    最終,落在了最高處的唐不夜身上。
    煉體……
    永遠不會是一個修士的全部本事,一定還有更強的所在。
    不過,真的很好奇啊。
    偏偏,與唐不夜有過真正交手的,只有一個周承江。
    手指又輕輕一敲,見愁盯著自己那透明圓潤的指甲蓋看了很久,終于還是緩緩起身。
    旁邊的陸香冷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有些詫異:“見愁道友?”
    見愁回頭笑看她一眼道:“總歸還有一個時辰,我去找位故人。”
    故人?
    陸香冷有些不大明白。
    這一位崖山大師姐認識的人,似乎一點也不少。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故人”兩字的含義,見愁已經縱身一躍,如同一塊石頭一樣,從高處墜落。
    下方頓時有不少人驚訝地抬起頭來:她干什么?
    呼。
    風吹來,又在這驚險無比的一刻,忽然托起見愁的身體,帶著她劃過一道柔軟又自然的弧線,拋起來,投落在了遠處莽莽的里,消失了行蹤。
    接天臺上,好幾個人注意到了這一幕,心底都免不了升起了疑惑。
    夏侯赦皺著眉,盯著那一片山林,陷入了沉思。
    此刻的見愁,早已經不管旁人在想什么了。
    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她怕再過一個時辰來不及了。
    從接天臺上飛下來之后,見愁并未落地,而是乘風御空,在山林之中疾奔,偶爾有橫斜而出的枝椏,都被她有驚無險地避過了。
    一路向著西南而去,見愁很快就穿過了昆吾境內這一片山林,來到了之前與周承江一戰的江岸邊。
    當初乃是晚上,今日她來的時候卻是紅日高照,滿江的波光粼粼。
    江岸兩旁,一片碧色。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正是周承江。
    蜷坐在江岸邊上,看江岸對面一條小小的行船漂過,他手里拎著一小壇子酒,剛喝了一口,忽然聽見背后有風聲,于是一回頭,便瞧見了見愁。
    見愁乘風從山林里出來,自然地落在他身側。
    “周道友好雅興啊。”
    開口時云淡風輕,頗有一種遇到老友的感覺。
    周承江有些驚訝,這會兒抬起頭來看著她,仿佛沒想到見愁竟然也會出現在這里。
    他愣了好半晌,才灑然笑起來:“見愁道友不是要參加第二試嗎?”
    “你沒看見上面嗎?”見愁隨手一指自己頭頂上,空海與早不知蹤跡何處的黑龍,“扶道長老發話,空海尚需要一個時辰完善,其他人都在修煉,我無所事事,所以找你來了。”
    無所事事,這可不像。
    周承江新歷一敗,這會兒其實還沒怎么緩過勁兒來,本想找個地方安靜坐會兒,哪里想到正好走到了上一次失敗的地方,一時也是無言,干脆就坐下來喝酒了。
    如今見愁找上來,他真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見愁道友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直覺吧。”
    見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想,反正這么想了,也就這么過來了。
    她看周承江靠坐在地面上,手里還提了一壇子酒,不由問道:“酒還有?”
    “有。”
    周承江直接從乾坤袋里拎出來一小壇子扔給她,見她接了坐在自己不遠處的草地上,一時思索了起來,便問道:“你無所事事,所以找我來了,只怕就是有事。”
    “周道友敏銳。”
    見愁微微一笑,揭了封,聞了聞酒香,便就著酒壇子喝了一口,之后才道:“莫名被周道友扣了一頂煉體第一的帽子,我這會兒也有些緩不過來。”
    “……”
    周承江一愣,接著竟然大笑了起來。
    “見愁道友自謙了,如今同輩修士之中,你若稱自己煉體第二,誰敢稱第一?”
    見愁可沒覺得自己有這么厲害。
    她看了周承江一會兒,便道:“恐怕周道友有所不知,早在周道友與此人交手之前,我便已經與此人有過一次過招了。”
    “此前?”
    周承江沒想到,眉頭一皺,又明白過來:“心意珠?”
    微微一笑,見愁點了點頭。
    “正是心意珠一節。我的三枚心意珠里,有一枚正是攻擊,無巧不巧落到了唐不夜那邊。這一道攻擊,周道友也曾是見過的,只是沒有在江上一戰那般厲害。”
    “蓮?”
    那一夜,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這一件事了
    周承江一問,便算是問對了。
    就是黑蓮。
    見愁伸出手來,持著酒壇子,朝周承江一舉。
    周承江亦一舉,兩人對著喝了兩口。
    見愁道:“正是那一招。只是當時,卻被此人悄無聲息地化解了,只怕除我之外少有人注意到。此人不僅修為驚人,煉體之上亦卓有成效,實在難得。不知周道友與他對戰之時如何?”
    對戰之時如何……
    經脈之上,還有隱約的疼痛。
    那一戰的時間并不長,只是帶給周承江的,卻是一種難言的打擊。
    可誰又能永遠贏下去呢?
    周承江笑了一聲,如實道:“頑石煉體之法,算是陰宗獨有。我與他對戰,也并非旁人看見的那么簡單,他最后出現的兩拳,周圍有頑石作為護甲,這石頭有一股奇怪的吸力,會將人壓在他身上的力道全數卸掉,所以會讓人左支右絀。我輸給他,倒有一小半,是吃了不知他功法妙處的虧。”
    攻擊的力量被卸掉?
    這倒是一個很新奇的說法。
    見愁思索了片刻,卻無法想象,只能嘆一口氣道:“恐怕只有我交上手了,才能明白了。”
    “見愁道友煉體之法亦是世間少有,周某雖不知到底是哪一種,可猜也知道,崖山出手,必定比陰宗要厲害。所以,周某相信,見愁道友可完勝他。”
    他們沒見識過見愁在江上一戰的風采,而他沒有見識過今日見愁亮出的驚艷一斧。
    可以說,見愁還有所保留。
    并且,誰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有底牌呢?
    周承江對見愁的信心是有來由的:“畢竟,你是打敗過我的人。”
    說得跟打敗你很光榮一樣。
    見愁心里念叨了一句,可轉念一想:周承江可不是個萬年老二的角色?打敗了他的,是第二重天碑第一的謝不臣,是被他稱為煉體第一的自己,是此刻站在接天臺上戰績第一的唐不夜……
    打敗了曾經的第一,自己便是第一。
    能不榮光嗎?
    眼見著見愁陷入了思索,周承江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笑了起來。
    “所以,能打敗我,算是見愁道友你的榮幸了。”
    “榮幸”這個詞,見愁真是聽見過太多次了。
    可唯有這一次,她竟有一種心悅誠服之感,于是她再次舉起了酒壇子,跟周承江酒壇子輕輕一碰,道:“的確榮幸。”
    “當。”
    一聲輕響。
    堪遇知交一杯酒。
    見愁仰頭便飲了半壇子酒,心中只有一股難言的暢快之意。
    周承江身上雖有傷,可修士的身體沒那么多講究,他照樣喝得痛快,袖子一擦下巴上沾上的酒液,他看著見愁的目光里,充滿了感慨:“換幾年前,我可不敢相信我竟然會輸。”
    見愁沒有說話。
    周承江一時也沒有說話。
    江上只有長風吹過,水聲滔滔。
    遠遠地飄來漁船上的歌聲,這昆吾外面的九頭江上,也還有凡人或者修為低微者生存的土壤。
    見愁聽著這歌聲,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只是……
    那一個在心底浮現了很久的想法,終于還是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周承江今日施展的龍鱗道印,頗有幾分奇妙之處,比起之前來,對速度和力量的增幅也更大了。
    一旦開啟了龍鱗覆身,他整個人便像是一條巨龍。
    只是她方才推衍了許久,卻依舊只差一絲才能窺破……
    就這么一線。
    她思考了很久,終于還是將酒壇子放下,側頭過去。
    另一邊,周承江也思考了很久,也忍不住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扭頭去看對方,同時開口——
    “龍鱗道印……”
    “煉體之法……”
    然后齊齊愣住。
    周承江的眼神頓時變了,見愁望著他的目光也變得古怪起來。
    兩個人對視了好半晌,也不知怎地,竟然同時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見愁是真沒想到,她與周承江,原是一路人!
    早在九頭江上一戰的時候,周承江便發現了見愁與自己對戰之時使用的道印,頗有幾分古怪之處,卻不知見愁從何處習來的極其類似龍鱗道印的術法,讓他分了神。
    當時他懷疑無比。
    即便是在中域,偷師也不是什么可以輕易容忍的事情。
    只是周承江并不敢確定,也一直沒有機會再用此事詢問檢出。
    沒想到,就在他想要詢問見愁煉體之法的時候,見愁竟然也主動開口問了“龍鱗道印”。
    這幾乎算是不打自招了!
    周承江心下感慨不已,可某一處心思,也不由得活絡了起來。
    到底是什么煉體之法呢……
    他轉過眸,看向見愁。
    此刻的見愁,也已經漸漸停了笑,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周承江。
    兩人再次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
    “不如……”
    “不如……”
    話音沒能全數落地,周承江已經讀懂了見愁的眼神,見愁也明白了周承江眼底的野心。
    兩個人相似一笑,竟然直接擊掌為盟,齊聲大笑,驚飛鳥雀一片!
    鳥兒們撲楞著翅膀,從九頭江邊,向著遠處飛去。
    昆吾后山。
    某處山坳。
    錢缺蹲在一處草叢邊,里面躺了個魁梧的男人,身邊還放著一根長棍。
    “醒醒,醒醒!”
    手上帶了一股靈力,錢缺拍打著孟西洲的臉頰。
    本來他都要走了,只是關鍵時刻一拍腦門,這才一下想起還有個孟西洲被自己坑暈在那邊,若等他被昆吾弟子發現,少不得又是一陣麻煩。
    更何況,昆吾還是顧青眉的地盤。
    即便是為了見愁,他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于是,那一刻的錢缺竟然跑了回來,重新找到了孟西洲。
    三兩下拍下去,孟西洲醒轉了過來,睜開眼睛,竟然就看見自己面前蹲了個手里拿著金算盤的微胖男人。
    他有些驚訝,腦子里暈乎乎的,還沒反應過來。
    孟西洲是之前被錢缺灌了太多靈酒,直接昏睡過去了,他只記得錢缺的臉:“你……”
    “醒了沒事了就好,別什么你你你的了,孟西洲道友啊,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殺紅小界那一位前輩就在左三千小會上!”
    “什么!”
    孟西洲所有的瞌睡瞬間醒了,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地上翻身起來,順手一撈長棍,兩只眼睛簡直在發光。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錢缺翻了個白眼,“昆吾顧青眉親口證實過,現在外面就要進行小會的第二試了,你不需要出去看看?”
    “去!我去!我當然要去!”
    天!
    孟西洲簡直有點眩暈了。
    他拿著自己的長棍,心底里一片的沸騰。
    一把斧頭,他的蓋世英雄啊!
    當下,他竟然完全忘記了跟錢缺計較自己錯過小會的事,毫不猶豫問道:“哪邊走?”
    “那邊。”
    錢缺直接一指方向,掐指一算,一個時辰也快過去了,嘿嘿,就看孟西洲是不是認得出來了。
    真希望現在顧青眉的傷勢不是很重……
    不然……
    錢缺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以后非要給這昆吾的毒辣家伙一點顏色看看,現在就放孟西洲出去惡心她算了。
    殺紅小界里,顧青眉根本就沒個朋友,可見愁正好相反。
    錢缺想想,心里也是感慨。
    當時的見愁可沒公布自己任何的身份,全程一語不發,最終還是收獲了眾人的好感。由此可見,出身和地位都不能代表一切。
    做人才是關鍵哪。
    心底感嘆一番,錢缺再抬頭的時候,孟西洲已經沒了蹤影。
    “當——”
    悠長的一聲鐘響,回蕩在整個昆吾。
    前山,孟西洲前腳剛剛落地,天際便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從遠處投落而來,落在了那三百三十丈高的接天臺上。
    接天臺上其余八人,幾乎同時向著見愁看來。
    唐不夜,夏侯赦,姜問潮,陸香冷,魏臨……
    一個又一個。
    如花公子笑瞇瞇地看著,手指點在自己豐潤的嘴唇上,露出一副曖昧至極的眼神。
    ……
    見愁不為所動。
    下方,孟西洲的目光一一掃過,只有一種腦袋懵懵的感覺:呃……不是說前輩參加了小會嗎?眼前這些人怎么沒一個有結實的肌肉、健碩的身材?
    看看這一個個虛弱又病歪歪的樣子……
    孟西洲頓時皺起了眉頭:前輩人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試圖從這九個人里找出自己崇拜已久的前輩,竟也不能夠。
    錢缺后面跟上來,瞧見孟西洲不斷瞧著臺上九人看的模樣,心里簡直要笑翻了。
    見愁還不知道下面已經來了一個棘手的家伙,她是暫時收起了鬼斧,不過眉心之中光芒閃爍,隨時可以喚出。
    面對眾人探尋的目光,見愁并不給予任何的回應。
    她腦海里還回蕩著之前與周承江的一番“無私交流”,頗有幾分頓悟之感。
    扶道山人已走到了前面來,一拍手便朗聲宣布:“時辰已到,第二試空海殺蚯蚓……不,獵龍,正式開始!你等投入空海之中,落點不定,黑龍死,則本試終結!入海!”
    入海!
    伴隨著扶道山人這響亮的一聲喊,接天臺上,每個人都站直了身體。
    見愁兩手垂在身側,眉心處的光亮卻有一種震撼心魄的感覺,她微微瞇了眼,向著高處的唐不夜看去:一個北域的修士,來到中域的地盤,偏偏聽扶道山人所言,這一輪其實沒有任何的規則……
    也就是說,先玩轉了的人就是規則!
    也許……
    她能玩一票大的。
    見愁收回了目光,眼見著夏侯赦等人都是毫不猶豫直接投入了高空深海,她也直接乘風扶搖而上。
    在接近蒼穹之上的空海的一瞬間,便自然地有一股海水從無盡的海洋里分離出來,像是要接引見愁一樣,將她一攏。
    見愁整個人立刻被海水包圍,隨后眼前場景忽然一換,自己竟然像是忽然投入了一面鏡子一樣。
    天地倒轉。
    背后的天空里鐫刻著昆吾山上的一草一木,面前卻一下變成了無盡的汪洋大海!
    一座不大的島嶼,忽然出現在了見愁視線的盡頭。
    可同時,她也看見了不遠處另外一道朝著這一座島嶼投落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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