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印雅閣時,阿妤在軟榻上笑彎了眸子,她對來傳旨的楊德樂呵呵道:
“楊公公代我向皇上謝恩?!?br/>
說著話,她將案桌上的瓜子盤遞給他,順便讓周琪給他倒杯茶,不等人推辭,她就笑著說:
“一路來,楊公公也應累了,先喝口茶水解解渴?!?br/>
她試探性地問:“楊公公可有去靈越閣?”
得,這下子楊德還有什么不明白。
感情靈越閣的小廚房,也是美人主子您求的?
他說:“老奴剛準備過去,除了靈越閣,還有凝華樓呢。”
這消息待會就能傳得人盡皆知,他也不介意提前賣鈺美人一個好。
楊德離開后,周琪納悶地問:“主子,你要小廚房作甚?”
她們印雅閣人少,也沒有什么擅長廚藝的人才。
阿妤聳了聳肩。
她想得很簡單,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盛寵不衰,趁著自己現在尚有恩寵,自然能討得什么,便是什么了。
更何況,這次靈越閣和印雅閣設立小廚房,她就不信容嬪會無動于衷。
周琪無奈,將這兩日做好的手帕遞給她。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琉珠掀開二重簾進來:“主子,周美人來了。”Xιèωèи.CoM
阿妤翻著話本的動作一頓,和周琪對視一眼,掩住心底納悶。
周美人?她來做什么?
她扶額,嘆息了聲。
雖請安時,她有些張揚,但還是不想摻和進周美人的事情中。
她不傻,周美人的轉變是從那日七巧節之后才開始的,所為原因,一猜便知,但這根本不是她能摻和的事情。
可是,令她產生遲疑的是,周美人無法再有孕,這樣的人在宮中,是最好的幫手。
她有些頭疼地看向周琪,周琪反倒是笑了:
“主子這般糾結作甚,反正是她有求于你,你且觀察些時日便是?!?br/>
哪有那般簡單?
這后宮,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人的道。
阿妤撐著身子起來,打量了番自己的穿著,才慢騰騰地朝外去。
周美人坐在外殿,捧著杯茶水,不緊不慢地抿著,儀態雅美,見她來了,便站了起來,同她行禮。
阿妤笑:“如今天色不早了,周美人怎么還來我這兒了?”
“來與鈺美人道謝?!?br/>
周美人看向她,笑得溫柔,卻有些直白地開門見山。
阿妤擰著帕子,似是十分疑惑:“道謝?道什么謝?”
周美人抿唇輕笑,今兒小廚房一事,她是沾了誰的光,心底自然清楚。
中午,她瞧著鈺美人瞅向陳才人的眼神,還覺得奇怪,直到圣旨下來,她才想明白,原是在同皇上示意著什么。
阿妤捧著周琪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才說道:
“周美人客氣了,皇上憐惜你,又與我何干?”
周美人笑了笑,不再說此事,反而另提了一件事:
“我剛過來時,途經御花園,瞧見了宮人捧著許多君子蘭朝南方去,也不知是去何處?”
她淺笑:“那花皆開得好,我看著也甚是歡喜。”
阿妤捏著杯壁的指尖微頓,與身旁的周琪不動神色對視一眼。
君子蘭?
她知道此花,不僅是知道,應該說是,非常熟悉。
容嬪愛花,曾有一段時間甚愛君子蘭,那正巧是她得寵的時候,皇上曾有旨,讓人特意栽培此花,每年都要送進瑜景宮。
阿妤在瑜景宮三年,第二年入正殿,她既不貼身伺候,也不守門而立。
因為,她做的事,便是伺候這君子蘭。
阿妤將茶杯抿盡,眸色稍動,若非周美人突然提起此事,她險些都要忘記這道旨意了。
她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周美人。
她可不信周美人的那番話,若是周美人當真不知此花送去何處,又怎會刻意在她面前提起?
阿妤彎著眸子,朝她道:
“周美人入宮時間不久,不知此事也正常,你瞧見的君子蘭,應是要送到瑜景宮的。”
說話間,她舌尖觸了下唇瓣,覺得唇上余留的茶水有些苦澀。
她索然無味地放下茶杯,才說了最后一句話:
“這都是三年前,皇上下的旨了?!?br/>
周美人沒有停留太久,似乎真的如她所說,只是來道謝一樣。
她走后,阿妤蹙起眉尖,有些摸不清她的目的。
不過,她最在意的還是容嬪的消息。
她臥在軟榻上,翻了個身子,臉上神色微冷淡。
“主子,你心情不好?”這是周琪在問她。
阿妤看向她,垂下眸子,半晌才說了句:“中秋又要到了。”
周琪捏著帕子的手一抖。
她艱難地扯出一抹笑:“中秋好呀,宮中熱鬧,主子也要準備準備,到時赴宴?!?br/>
阿妤從她手中抽出帕子,扔在一旁:
“丑死了,別笑了。”
去年中秋,是小李子陪她們過得最后一個節。
阿妤望著窗外,那里的桃林光禿禿的,一點也不好看,但她看了許久,怔怔地說:
“若不是今日周美人的話,我險些真的要以為她過得不好了。”
畢竟,失寵對容嬪是多大的打擊,阿妤心底清楚。
可也只是失寵了而已,她并無大礙,依舊是宮中除了皇后和淑妃,身份最高的人。
甚至,連花房都還記得皇上的旨意,專門為她培養她最愛的花。
只看此般,她又能過得多差呢?
周琪撿起軟榻上的手帕,她沒有說話。
小李子的死,阿妤沒看見,可她卻看得清清楚楚,那地上的血痕,即使雨水沖洗,依舊還留有痕跡,她連夜里睡著時都記得。
可她也知道,活著的人更艱難。
讓她用阿妤的安寧,去為小李子報仇,她做不到。
周琪鼻尖有些酸澀,她說:“你將自己逼得太緊了?!?br/>
她都知道,阿妤姐姐并不是什么都沒做,只要能給容嬪添堵的事,就是不利于她,她也會去試上一試。
圣上不是傻子,阿妤姐姐做事也要三思。
她沒立場,也沒理由去逼阿妤姐姐。
她忽然枕在阿妤腿上,低聲說:“我想要姐姐好好的,李子哥也一定是這么想的?!?br/>
李子哥素來最聽阿妤姐姐的話,也最心疼阿妤姐姐。
若是他還在,絕不會讓阿妤姐姐為他冒一絲險的。
阿妤一頓,望著她的頭頂,久久不能回神。
其實,在瑜景宮養傷的那段時間,她聽見過宮人的議論聲。
她們說,容嬪撞見小李子時,他正凍得渾身發顫,一點點地捂化了雪,只想讓她喝些水。
阿妤指尖微蜷縮,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輕撫周琪的發絲:
“我會好好的?!?br/>
她若不能好好的,誰來護住周琪?
*****
翌日請安,格外熱鬧,嘰嘰喳喳地,吵得阿妤有些頭疼。
為得不過就是小廚房一事。
阿妤不想搭理這些酸話,自己若是想要,便自己討去。
她覷向今日面色紅潤的容嬪,忽然笑吟吟地說:
“聽說昨兒花房,給容嬪姐姐送去不少君子蘭,叫妾身好生羨慕?!?br/>
她這話讓宮中人一愣,尤其是后來入宮的新妃。
鈺美人得勢后,便壓得容嬪不再有寵,這句“好生羨慕”又是從何而來?
就算花房給瑜景宮送了些花,也并無什么吧?
容嬪還未來得及接話,皇后便笑著睨她一眼:“你慣是個小性子的,皇上三年前的旨意,你現在也能酸得起來?”
這番話,讓眾人更是有些懵,這和皇上又有什么關系?
阿妤輕吐舌尖,一副女子家的嬌憨態,糯糯地說:
“妾身不止酸皇上,還要酸娘娘,妾身的糕點明顯比容嬪姐姐的要少,娘娘好生偏心。”
皇后失笑,指尖輕點空氣,無奈道:“你啊,你??!”
“容嬪手邊的糕點一塊未動,你倒是沒???,如今糕點用完了,反而賴上本宮了?!?br/>
阿妤縮了縮脖子,只彎著眸子笑。
皇后斜了她一眼,對身邊的宮人道:“還不給鈺美人再上盤糕點,不然待會莫不是要哭鼻子了?!?br/>
阿妤不依地笑著撒嬌:“娘娘又笑話妾身!”
兩人說話不斷,容嬪根本插不上話。
頂著眾人探究的視線,容嬪憋著氣,死死捏住椅柄,恨阿妤恨得咬牙。
和阿妤想得不同,昨日送去瑜景宮的君子蘭不僅沒能讓容嬪心情好些,反而是更涼了心。
往年送去瑜景宮的君子蘭都是上品,連片葉子都好生修整過,而昨日的那些盆栽,容嬪根本不愿多看兩眼。
阿妤不知道這些,但也不想聽她說話,見眾人不再議論小廚房一事,反而關注起瑜景宮來,她的目的達到了,便安靜下來,默默地吃著糕點。
散了請安,周美人又和她一道回去。
途經御花園,兩人停下來,在涼亭里坐了一會兒,意外地聽見假山旁的宮人在閑談。
阿妤只隱約聽見了“衢州”、“三品”幾個詞。
聽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她在心底將后宮的妃嬪都過了一遍,也沒能找出三品的妃嬪。
周美人也聽見了這些談話,她淡淡地掃過假山一眼。
她自是知曉這些宮人在討論什么的。
但鈺美人在前朝并無勢力相連,聽得無厘頭,也實屬正常。
不過,這些事與后宮無關,所以周美人只是粗略地提了一句:
“她們應是在說前朝的事?!?br/>
單單這一句,就讓阿妤失了興趣。
“前朝?”她下意識地疑惑了聲,便不再問。
假山后的那群宮人似乎也聽見她們的聲音,連忙止了聲,跑遠。
阿妤掃了眼,就收回了視線。
前朝離她太遠,更何況后宮不得干政,她過多打聽前朝的事,才是腦子缺根弦。
只不過,她微微擰眉。
這后宮議論前朝之事,皇后就這么任意由之,都不管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