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白回到家里,明顯感覺今晚的氣氛有些奇怪。</br> 阿姨把飯菜都端上了桌,可是父母和寂緋緋卻還坐在沙發上,像是故意等著寂白似的。</br> 以前他們吃飯從來不會等寂白,只要寂緋緋放學回家,家里就可以開飯了。</br> 按照母親陶嘉芝的說法,緋緋身體不好,準時吃飯是應該的,寂白也要多理解,多擔待。</br> 今天晚上,全家人坐在沙發上等著寂白,顯然,也不是為了等她吃晚飯。</br> 寂白猜測,多半還是因為高考加分的事情。</br> 教務主任說得很明白了,加分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寂緋緋和父母肯定早就知情了。</br> 寂白看這一家人嚴陣以待的架勢,多半是以為她會率先發作,回家大吵大鬧,因此才早有防備地等著她。</br> 寂白并不想吵鬧,因為父母素來偏心寂緋緋,吵鬧和眼淚沒有任何意義。</br> 她沒有在客廳流連,進屋之后徑直去了飯廳,坐下來準備吃飯。</br> 客廳里的一家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寂白葫蘆里賣的什么藥。</br> 寂緋緋沉不住氣,走到餐桌前,對寂白說:“我知道你心里不爽,有什么不滿意的,你直說吧。”</br> 寂白看都沒看她,說道:“我有點餓了,爸爸媽媽,你們不過來吃飯嗎?”</br> 寂明志和陶嘉芝推推搡搡地來了飯廳,坐了下來,忐忑地看著寂白:“白白,想必高考加分的事情,老師已經跟你說了。”</br> “說了。”寂白漫不經心道:“姐姐是病人,我應該讓著她。”</br> 本來父母是準備了一整套的說辭,打算如果寂白激烈反抗,他們就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逼迫寂白就范。</br> 寂白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他們感覺挺不是滋味的。</br> 陶嘉芝趕緊給寂白盛了飯,柔聲說:“白白不是餓了嗎,快,多吃一點。”</br> 寂明志也坐了下來,滿臉欣慰的表情:“看來白白是真的長大了,懂事了。”</br> 寂緋緋見父母都被寂白“收買”了,她心里有點不高興,剛剛明明都說好了,等寂白回來,一起“對付”她,肯定讓她心甘情愿地接受這個事實,沒想到父母居然這么快就倒戈了。</br> 寂緋緋防備地看著寂白:“你到底有什么陰謀?”</br> 寂白手里的筷子戳著碗里糯糯的白米飯,淡淡道:“我能有什么陰謀。”</br>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絕對不會這樣輕易就范,你肯定在暗中謀劃什么事情。”</br> “我沒有。”寂白平靜地說:“姐,從小到大,難道不是我一直讓著你,今天也一樣,高考加分,我讓你,你還有什么不滿。”</br> “什么叫你讓我!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應得的!”</br> 寂白冷笑了一聲,不想再和她分辯,她太知道寂緋緋的套路了,她就是想逼寂白和她吵架,一吵架她就哭,她一哭,父母就會覺得是寂白欺負她了。</br> 健康的孩子欺負生病的孩子,那還得了!于是千錯萬錯,都成了寂白的錯。</br> 這樣的套路,寂緋緋從小用到大,且屢試不爽。</br> 寂白過去太傻,所以在寂緋緋手頭明虧暗虧都吃了不少。現在,她不會被她套路了。</br> 寂緋緋見寂白不肯接招,于是又轉向了自己的父母——</br> “爸媽,你們千萬不要被她騙了!今天晚上咱們好好審一審她,搞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br> 突然,“啪”的一聲響,已經忍耐很久的寂明志拍了桌板,憤怒地沖寂緋緋吼道:“夠了!妹妹都已經退讓到這種地步,你還想怎么樣!滾回你的房間里,好好反省!”</br> 寂緋緋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什么,她退讓,這明明就是她的陰謀!你們不要被她騙了!”</br> “寂緋緋,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寂明志揚起手準備給她一巴掌了,陶嘉芝眼疾手快,擋住了寂明志的手:“你冷靜一點。”</br> 寂明志搖著頭,失望地說:“她就是被你慣壞了!”</br> 陶嘉芝看向寂緋緋,表情嚴肅了起來:“寂緋緋,你真的太過分了,回你的房間去,好好反省!反省不好就不要出來吃飯!”</br> 寂緋緋這下是真的哭了,她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踢開身邊的椅子,氣呼呼地上樓了。</br> “你脾氣還挺大是不是!”寂明志指著她憤聲說:“信不信我現在就給學校打電話,把你的高考加分撤下來!”</br> 寂緋緋腳步一頓,回頭道:“你沒有資格這么做!”</br> “當初市里的表演第一名是怎么拿下來的,是你妹妹的大提琴獨奏拿的獎,你那個舞跳成什么樣子了,你當別人沒有眼睛嗎!”</br> “別說了!”陶嘉芝不住地拉扯寂明志的衣角:“緋緋是病人!你別說了!”</br> 寂緋緋氣憤地回了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號啕大哭。</br> 她顫抖的手摸出了手機,打開微博,編輯了無比惡毒的話語詛咒寂白,可是想到那次微博熱搜崩人設事件,寂緋緋控制住了自己想要點擊發送的手。</br> 她把手機擲了出去,暴躁地低吼了一聲。</br> 寂白坐在桌上,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食不甘味的飯,陶嘉芝和寂明志一直在給她夾菜,滿心愧疚和虧欠。</br> 寂明志甚至蠢蠢欲動,想給陳校長打電話了。</br> 姐妹倆都是他的女兒,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對寂緋緋太過偏私,虧欠了寂白。</br> 父母心里都有數,但是他們就是沒有辦法做到公平,怎么可能公平,寂緋緋出生的血友癥就注定了她是最受重視的那一個。</br> 寂白心里也很清楚,所以她已經不再指望父母能夠回心轉意了,她只能依靠自己。</br> 夜深人靜,寂白趴在書桌上做習題。</br> 即便高考有加分,也最多不超過十分,她可以再多努力努力,即便沒有這十分,她也能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br> 她只是不甘心,憑什么寂緋緋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剝奪本該屬于她的一切。</br> 寂白放下筆,推開了窗戶,涼風灌入房間,她捻緊了衣領,望著深沉的夜空中那輪清冷的彎月。</br> 寂緋緋加分的文件已經報到教育部了,不管她現在怎么跟父母鬧,找學校申訴,都已經沒有任何用處,聽秦主任說,過幾天還會有媒體記者過來對寂緋緋進行訪談,屆時,教育部的領導也會過來。</br> 寂白看了看手機里寂緋緋偷琴的視頻,發了會兒呆。</br> 心情煩悶,她準備出去走走。</br> 深夜了,父母和寂緋緋都已經入睡了,沒有人發現寂白走出了宅子。</br> 現在正是城市夜生活開始的時候,街上有川流不息的車輛,路上偶有步履匆匆的行人經過。</br> 承載兩世的記憶,沒有人理解她,漫天的孤獨感令她快要喘不過氣了。每每在噩夢中驚醒,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在絕望中緩慢等待死亡的降臨。</br> 世道艱險,活著或許不易,但她不想死。</br> 寂白拐入了便利店,買了一包女煙和打火機。</br> ……</br> 謝隨和朋友從地下拳擊室出來,幾個男孩笑鬧著準備去吃頓宵夜,蔣仲寧從便利店出來,隨口道:“馬路對面那個抽煙的女孩,像不像1班的寂小白啊。”</br> 叢喻舟說:“你瞎了吧,寂小白那種乖乖女,怎么會大晚上不睡覺跑到街頭抽煙。”</br> “真的很像啊。”</br> 謝隨朝著街對面望去。</br> 女孩站在緊閉的商戶卷簾門邊,寬大的羽絨服隨意地裹著女孩嬌小的身影,她戴著連衣帽,毛茸茸的領子遮住了她半邊臉,眼睛深埋在了帽子的陰影中,在鼻翼間投下一排細密不齊的影子。</br> 她手里的確拎著一根細長的女士煙,嘴唇紅潤輕輕地吐出一口白霧,將她都彌漫在某種不真切的朦朧中。</br> 或許是因為身體的不適應,寂白嗆了一口煙,咳嗽了起來,才恍然想到,現在的身體從來沒有抽過煙。</br> 就在她咳嗽之際,手里的煙頭被人抽走了,寂白抬眼,看到謝隨冷著臉站在她身前。</br> 他只穿這一件單薄的V領毛衫,將他健壯有型的身體輪廓勾勒出來。</br> 路燈下,他深邃的眼底泛著幽微的冷感。</br> “你在干什么?”他沉聲問。</br> 突然被抓包做壞事,寂白其實覺得挺丟臉的,她看著謝隨手里那根細長的女士煙,低聲說:“你不是都看到了嗎。”</br> 謝隨眼底涌著怒意,沉聲問:“誰教你的。”</br> 不就是你教的嗎。</br> 寂白差點脫口而出,才恍然想起,那已經是上一世的事情了。</br> 上一世她和謝隨住在一起的時候,他比現在頹廢許多。</br> 寂白抿抿干燥的唇,問道:“你問這個干什么。”</br> “老子弄死他。”</br> “......”</br> 寂白心虛氣短,又有點想笑,心說你弄死你自己好了。</br> 謝隨看著自己手里那根細長的女士煙,煙頭處微微有些濡濕。</br> 他忍了兩下,沒忍住,嚼了嚼煙嘴。</br> 寂白有些無語:“你干嘛。”</br> 謝隨吐了一口煙霧,“呲”的一聲,他直接用指頭按滅了香煙——</br> “我不準你抽煙。”</br> “干嘛管我。”</br> “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還偏管了。”</br> 謝隨拍了拍她的后腦勺,兇巴巴地放狠話:“再讓我看見,我真的要揍你,不開玩笑。”</br> 他這話說得就像父親在教訓女兒似的。</br> 寂白扯開他的手,心說這人真是雙標。</br> “你就能,我就不能,太霸道了。”</br> “我能,你不能。”謝隨理直氣壯地拍了拍她的臉蛋,漆黑的眼神格外認真:“我們是不一樣的人,小白。”</br> 最后那一聲“小白”念出來,帶著淡淡的煙嗓,格外性感。</br> 寂白覺得他挺無理取鬧的,她推開他,轉身想離開,謝隨卻還是很不放心的樣子,追上她,攥住她纖細的手腕:“小白,你聽我話,別抽了,真的不好。”</br> 寂白從來沒發現,謝隨也有這么不酷不瀟灑的時候,挺嘮叨的。</br> “行,不抽了。”寂白耐著性子說:“放開我吧。”</br> “我沒跟你開玩笑。”謝隨還是很不放心,緊緊扯著她:“你要是敢背著我抽,我……”</br> 他思忖著放什么狠話能讓女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br> 良久,謝隨將她拉近了自己,兇狠地一字一頓道——</br> “再讓我抓到…”</br> 他拉著她的手,摸到了自己下面硬質的皮帶扣:“我不會對你溫柔了,懂嗎。”</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