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李定國非常確定,朱慈烺不是傻子。這個太子的思維清晰,眼光毒辣。尤其是對于時政的看法,是他們這些流寇們比不上的。</br> 這樣的一個聰明人,絕不會不明原因的主動前來送死。主帥深入敵營送死,縱觀整個人類歷史也沒有聽說過。</br> 如果真的是因為太子爺欣賞自己,不惜敢冒大險的前來勸降。若是自己此時殺了他,實在是不夠義氣。</br> 可自己忠于大王,太子終歸是自己的死對頭。殺了太子,官兵則群龍無首。到時候,大王振臂一呼,未必就不是官兵的對手了。</br> 忠義兩難全,李定國又是個性情中人。他開始糾結,不知道該怎么辦。</br> 理智占據了上風,最終李定國還是決定處死朱慈烺。這是打仗,對方是敵人。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br> 放過了太子,就等于是放虎歸山。一旦太子回去,張獻忠的大軍將面臨滅頂之災。</br> 是以,即便是李定國再怎么欣賞再怎么敬佩,都得殺了他。殺死這個百年難遇的中興之主,殺了太子,大王大事可成。</br> 如今李自成死了,整個大明王朝能打的就剩下張獻忠這一支了。到時候當真是時事造就英雄的話,張獻忠推翻了這個腐敗的大明王朝,自己登基稱帝,建立一個全新的王朝。</br> 孫可望的大軍已經出關,準備在東山寨方向偷襲十二團營。不同于李自成,張獻忠是注重培養騎兵的。</br> 李自成打仗的特點就是人多力量大,人數越多越好。鼎盛時期,李自成麾下百萬大軍。這百萬大軍黑壓壓的蓋過來,確實是令人聞風喪膽。</br> 可是這么多隊伍也是參差不齊,一百萬人就是一百萬張吃飯的嘴。他們各兵種之間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配合可言,說白了不過是一盤散沙。</br> 遇到了全建制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軍隊,比如說朱慈烺的十二團營。李自成的百萬大軍,終究也是不堪一擊。</br> 張獻忠則不一樣,張獻忠更注重騎兵的培養。而且,張獻忠打仗素來是兵貴精不貴多。多了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能打的精銳才是最重要的。</br>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張獻忠的軍隊不如李自成人數多。可是戰斗力,卻比李自成強悍。</br> 孫可望帶了八萬人,人數不多。可是用來偷襲朱慈烺布置在東山寨一帶的,五萬十二團營中的三個團營,還是綽綽有余。</br> 只要是此次偷襲得手,十二團營必然遭到重創。到時候,張獻忠就可以逆襲翻盤。找到一舉擊潰明軍的機會,從而保住四川的地盤。</br> 所以不管怎么說,李定國是絕對都不能放過朱慈烺的。他必須殺了朱慈烺以絕后患,以免放虎歸山。一旦朱慈烺回到十二團營,張獻忠萬萬不是其對手的。</br> 殺掉朱慈烺,為大王除掉后患。李定國雖然覺得這樣做未免對不起朱慈烺,可也是沒辦法的事。</br> 敵營之中,朱慈烺似乎也開始有些擔心。他在營帳中不住地來回踱步,而李巖和宋獻策則干脆是一臉的焦急驚恐。</br> 他們都知道,太子爺這是在找死。張獻忠不會放過他的,很可能會讓李定國殺了太子。</br> 這兩個軍師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高人,從時局的判斷中他們就知道,朱慈烺此行兇險萬分。</br> “完了,太子爺您就不該來。這次,咱們死定了。”一向沉穩的李巖,都忍不住嘆息道。</br> 朱慈烺一驚,就連李巖都這么說。此行,大概確實是自己草率了。朱慈烺又看向一旁的宋獻策,宋獻策也是同樣的想法:“太子爺,若我是李定國,定會殺了您的。”</br> 一旁的暗衛孟樊超和旺財更是無比的驚恐,孟樊超干脆道:“不如咱們殺將出去,我來掩護太子殿下。”</br> 這是不現實的,孟樊超再厲害再能打,在敵營之中也絕無可能護送朱慈烺逃走。況且李定國謹慎小心,早已將營帳重兵團團圍住。</br> 用在李自成身上的計策,用在李定國身上已經無效。計算是朱慈烺有熱氣球,就算是他有火器炸藥。那也絕對逃不出去,這里是劍門關。給朱慈烺插上兩只翅膀,他都飛不出去的。</br> “李將軍到!”外面的流寇登時躁動起來。</br> 朱慈烺一驚,就在這個時候,只見李定國冷這個臉,走了進來。</br> 李定國決定殺了朱慈烺,不過他終究是佩服朱慈烺的膽氣。李定國決定,在他臨死的時候來看看他,看看朱慈烺還有什么臨終遺言。只要不是與打仗有關的事,他盡量做到滿足。比如說,給太子留個全尸。</br> 古人對于留全尸是極其注重的,他們覺得這樣死后才能有臉面對列祖列宗。保留全尸,才能來世投胎做人。</br> 看到李定國走進來,朱慈烺苦笑一聲。一旁的孟樊超慌忙攔在了身前,被朱慈烺一把推開。</br> “李將軍,你是奉你們八大王的軍令,來殺本宮的吧。”朱慈烺淡淡的說道。</br> 這就是和聰明人談話的好處,朱慈烺知道自己的目的,這就使得李定國稍稍松了口氣。至少,自己不必急著解釋了。</br> “太子爺,你我各為其主,對不住了。”李定國一拱手。</br> 朱慈烺“嗯”了一聲:“看來是本宮錯了,本宮不該前來送死。這是打仗,你死我活。”</br> 李定國對此并不否認:“太子殿下聰明絕倫,可是殿下的某些想法,在下著實猜之不透。殿下,您安心上路吧,我不會讓殿下太過痛苦。在下,會給殿下留一個全尸。”</br> 一向智計無窮的李巖和宋獻策,此時也是束手無策。眼看李定國要殺朱慈烺,二人一齊大叫:“萬萬不可!”</br> 孟樊超更是作勢欲撲上來,他想伺機控制住李定國,以此來要挾他放人。可此時孟樊超和李定國二人相距甚遠,別說是自己無法靠近。</br> 就算是武藝高強的孟樊超靠近了李定國,以李定國的本事,孟樊超也未必是李定國的對手。更別提,想抓住李定國了。</br> 李定國心意已決,他能在朱慈烺臨死之前來看看他,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