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愈發的對這個杜忠仁感興趣了,他覺得,這小子還真是個人才。</br> 首先他能打,一個人殺了七十多個流寇,這簡直就是逆天的戰斗力。這份能力,朱慈烺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做到。即便是身邊功夫最厲害的暗衛孟樊超,也沒有這等本事。</br> 再就是這家伙古道熱腸,自己都這幅德行了。居然還有心,把銀子送給乞丐。一只碗他們感恩,將杜忠仁收留在城隍廟中醫治。</br> 本來,一般人受了這么重的傷,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而這個杜忠仁看起來傷勢嚴重,可從表面上看,這家伙屬蟑螂的。</br> 雖然奄奄一息,精神竟然好得很。兩個乞丐扶著他做了起來,蓬頭垢面的他看著朱慈烺:“公子何意,不知找小人有什么事么。”</br> 一只碗剛要開口,給他介紹此人就是當今皇太子。朱慈烺卻阻止了一只碗,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家伙;“杜忠仁,不錯。告訴我,你現在想要什么,或許我可以滿足你。”</br> 杜忠仁微微一笑,似乎看一個傻子一樣的看著朱慈烺,然后苦笑道:“酒,我想要酒。”</br> 傷成了這幅德行了,他居然還想喝酒。朱慈烺也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也是微笑著說道:“你重傷難治,再喝酒豈不是沒命了。”</br> 對此杜忠仁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眼睛里閃著光亮:“今朝有酒今朝醉,沒有酒活著有什么意味。我最痛快的一次,還是在王府。那一年王爺大壽,我偷了府上的一壇酒。嘖嘖嘖,那美酒,三十年的陳釀女兒紅,這輩子我都忘不了。”</br> 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明亮,朱慈烺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睛會閃爍著這樣希望的亮光。他的回憶中滿是甜蜜,或許只有這一刻,杜忠仁是幸福的。</br> “旺財,你去找一壇三十年的女兒紅來,我要與杜壯士共飲一杯。”</br> 一旁的旺財吃了一驚,剛要開口提醒,被朱慈烺冷冷的看了一眼。嚇得旺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br> 太子的命令,去找一壇三十年的女兒紅,還是很簡單的事。旺財只好領命去了,奈何,足足小半個時辰,旺財才抱回來一壇女兒紅。</br> 恰逢戰亂,想在開封城找一壇子酒,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旺財找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抱回來一壇子女兒紅。</br> 不過,旺財有些喪氣,他抱著酒壇子走了過來:“殿下,奴婢沒有找到三十年的女兒紅,這壇子酒只有十年。”</br> 朱慈烺還未開口,一旁的杜忠仁說道:“十年的女兒紅也是難得的好酒,太子殿下賞賜,小人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br> 朱慈烺一怔,愈發的喜歡這個家伙了:“你怎知本宮是太子的。”</br> 杜忠仁淡淡的道:“殿下器宇不凡,身邊又有這么多將士護衛。適才,這位小兄弟又稱呼殿下,您不是太子,又是什么了。”</br> 終究是王府的下人,是見過世面的。見到朱慈烺,杜忠仁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張和害怕。</br> 朱慈烺點點頭:“好,那本宮就與你喝一杯。”</br> 旺財打開酒壇,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杜忠仁使勁的吸了吸鼻子,然后陶醉版的說道:“好酒,果真是好酒。”</br> 兩個酒碗是一只碗提供的,雖然洗了好幾遍,可終究是乞丐的要飯碗。朱慈烺堂堂太子之尊,竟然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他給自己和杜忠仁各自倒了一碗,酒香濃郁。</br> 滿身帶傷的杜忠仁用左手端起酒碗,觸動身上的傷口,忍不住疼的齜牙咧嘴。可是,他還是將酒碗端到嘴邊。</br> 誰知杜忠仁卻并沒有著急飲酒,而是閉上了眼睛,細細品味這女兒紅的酒香。或者,是在回憶著某件往事。</br> 朱慈烺并沒有打擾他,這個杜忠仁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他不像個家丁,似乎更像一個江湖俠客。就連一旁的暗衛孟樊超,都忍不住想與對方結交一番。</br> 杜忠仁性格豪爽,這樣的人終究非是池中之物。他在周王府做家丁,著實屈才了。</br> 朱慈烺端起酒杯,這樣的豪俠他是非常有興趣的:“來,干一杯!”</br> 杜忠仁睜開眼,眼睛里卻少了一絲光亮。他睜開眼看到的是朱慈烺,似乎眼神中有些失望。他沒有說話,張開大口咕嘟咕嘟,將一碗酒一飲而盡。</br> 大明已經有了蒸餾釀酒術,此時釀造的酒漿已經有了高度白酒。一碗酒下肚,杜忠仁的眼神卻愈發的暗淡。</br> 他看起來似乎很傷心,是那種透入骨髓的傷心,朱慈烺見過各種各樣的絕望,卻從未見過如此的絕望。</br> “你想死。”朱慈烺突然說。</br> 杜忠仁一愣,他震驚的看著朱慈烺。心中不太明白,為什么太子爺能看穿自己。</br> 如果他不是太子,這樣的一個知己,杜忠仁一定會和他不醉不歸,然后斬雞頭燒黃紙,與對方結為八拜之交。</br> 可對方身份太過尊貴,杜忠仁一介草民,只是怔怔的看著他。</br> 只聽朱慈烺接著又道:“這壇女兒紅,讓你想起不該想的人了吧。”</br> 杜忠仁的眼角居然閃著淚光,他放下酒碗,眼神黯淡的問道:“太子殿下,您找小人,到底所謂何事。”</br> 朱慈烺沒回答,而是又給他倒了一碗酒:“喝了它。”</br> 看著眼前的這碗酒,杜忠仁陷入了沉思。朱慈烺接著說道:“喝了它,我告訴你。”</br> 杜忠仁二話沒說,端起酒碗再次的一飲而盡。</br> 對于一個傷者,尤其是重傷者,飲酒是大忌。朱慈烺卻一直讓他喝,而杜忠仁則來者不拒。</br> 他喝完了這碗酒,朱慈烺果真開口道:“你不是想問本宮找你什么事么,那好,本宮就告訴你。本宮找你,想給你希望。”</br> 杜忠仁愕然的抬起頭,不解的看著他:“希望?”</br> 朱慈烺點點頭:“希望,你是大將之材。本宮很欣賞你,可惜你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些。你上陣殺敵,一口氣干掉了七十多個流寇。世上恐無人能夠做到,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用告訴本宮,本宮猜得出來,你是一心求死,對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