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如月一走,金陵臺上立刻喧雜紛紛,那些魔教妖人守在了外院,只等一炷香后再來問話。
流水潺潺,四肢乏力的眾人勉強支起身子,臺上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都心照不宣地望向了一個人——
八大主傅中,資歷最長的陳太傅。
畢竟當(dāng)年最疼“辛烈”的就是他,力薦“辛瑤”進入竹岫書院的也是他,不管男女□□都與他脫不了干系,會第一個想到他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被大家這微妙的目光一望,陳太傅重重咳了一聲,捂住胸口,氣得吹胡子瞪眼:“看我做什么,老夫也是被這孽畜瞞到至今,要是早知她是魔教妖人,我當(dāng)日如何會讓她進竹岫書院?!”
陳太傅素來剛直,這樣說就絕對不是他了,更何況他年紀(jì)也確實太大了點,都可以當(dāng)辛如月的爺爺了,那到底是誰呢?
眾人的目光又開始搜尋起來,這一回,盡往年輕一些的少傅那瞥去,其中包括教騎射課的歐陽少傅,教算術(shù)的宣少傅,以及另外一些形象頗為俊朗的,看起來與辛如月較為匹配的。
歐陽少傅是個急性子,當(dāng)下擺手叫屈:“喂喂喂,眼睛不要往這邊亂看,先聲明,我跟那妖女可沒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十二年前她來書院求學(xué)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他說完,又把旁邊宣少傅的手一把攥住,高聲道:“阿宣也不是,他與我同一年做的少傅,見都沒見過那妖女,也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宣少傅端坐臺上,清秀文雅的面容一如往日,波瀾不驚,只拍了拍歐陽少傅的手背,安撫道:“凌光,別這么激動,沒人說是我們。”
他們這樣一否認(rèn),其余的年輕少傅也連忙跟著澄清,個個擺手搖頭不及,紛言自己與辛如月絕無關(guān)系,其中凌女傅坐于其間,一張臉繃得鐵青,始終一言不發(fā)。
從辛如月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她便是這副模樣。
駱秋遲與姬文景坐在人群中,對視一眼,默契互明,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凌女傅嚴(yán)令禁止靠近的,關(guān)雎院中,每月二十六日,庭前月下醉酒舞劍的男人。
駱秋遲向姬文景點頭示意,清清嗓子后,徑直問向凌女傅:“凌女傅,大難當(dāng)前,學(xué)生斗膽問一句,可知那關(guān)雎院中,每月二十六日,庭前醉酒舞劍的男子是何人,是否就是辛如月要尋之人?”
他此話一出,全場靜了靜,眾人心頭猶如明鏡一照,一片恍然大悟,迭聲附和,尤其是那日參與“關(guān)雎之夜”賭約的學(xué)子們,更是激動不已:“對對對,怎就忘了那個怪人呢,他行事那般詭異,神秘莫測,定就是那妖女要尋之人……”
一片亂糟糟中,凌女傅臉色更加難看了,對著駱秋遲沒好氣道:“問我做什么,我如何知道他是否乃辛如月要找之人?”
駱秋遲笑了笑,凌女傅這反應(yīng)更加篤定了他的猜想,他與姬文景對望一眼,又向凌女傅道:“可禁令不是您下的嗎?”
“不是。”這一回,凌女傅語氣愈發(fā)生硬了,看向眾人:“禁令是殷院首下的,我只是執(zhí)行師姐的命令罷了。”
說到殷院首,大家心念一動,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院首大人又不在院中,指不定又去外頭哪個地方“仙游”去了,果然只有在每年的開鴻大會和為數(shù)不多的節(jié)日慶典上,才能在書院里見到她的蹤影。
線索似乎又?jǐn)嗔耍顷P(guān)雎院里的怪人肯定聽到風(fēng)聲早就逃了,魔教這么多人都沒搜出什么,倘若辛如月要找的“負(fù)心人”真是那怪人,豈不是書院上下都要為他陪葬?
當(dāng)即有女傅掩面,忍不住嘆息道:“若是殷院首在就好了,說不定能點化勸服那個妖女,畢竟當(dāng)年求學(xué)時,那辛如月就在她的甲班入讀,對她那樣崇敬,若她在,這妖女一定不敢亂來……”
“殷院首曾經(jīng)教過辛如月?”駱秋遲一挑眉,那嘆息的女傅抬頭看他,道:“是啊,當(dāng)年辛瑤讀的女學(xué)甲班,主管人就是殷院首,哦對了,那時殷院首還不是院首……”
陳年往事又被掀開,只說當(dāng)年辛如月化名辛瑤,在陳太傅的舉薦下,進了女學(xué)甲班,那時殷院首還只是殷女傅,乃一眾女傅之首,主管女學(xué)甲班,辛瑤的聰慧靈秀很得她的喜愛,幾乎被視作她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而辛瑤也對她崇敬有加,經(jīng)常向她請教學(xué)問,兩人關(guān)系密切,形影不離。
后來書院的井水出了問題,疫病蔓延,辛瑤也是跟著殷女傅忙前忙后,使了不少力,只是當(dāng)疫病盡除,眾人痊愈后,辛瑤卻失蹤了,大家去問殷女傅,殷女傅也什么都不知道,她本身就是個冷淡性子,后來成為院首更是清冷疏離,也再沒提過辛瑤,久而久之,大家也跟著淡忘了這些陳年往事。
如今再度提起,感慨之下,一眾女傅們紛紛嘆道:“當(dāng)日的辛瑤那般崇敬殷院首,她若在,事情一定會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行了,少說幾句吧。”凌女傅打斷眾人,面色不虞:“師姐在也沒用,妖女本性如此,何苦再讓師姐也搭進來,與我們一同歷難?”
她這樣一說,那幾位女傅便有些訕然,紛紛沉默了下來,好半晌,才有人惶惶道:“那妖女會不會真的,真的大開殺戒……”
“瞧她那癲狂的模樣,真說不準(zhǔn),難道我們就要這樣坐以待斃?”
“那還能怎么辦,已如籠中困獸,要是消息能傳出去就好了,只怕外頭還不知道書院里發(fā)生了這樣大的事……”
眾口紛言間,駱秋遲暗中提了提力,發(fā)現(xiàn)功力已恢復(fù)至四成左右,周身脈絡(luò)再運行幾個天位,應(yīng)該能趕在那幫人動手前,慢慢恢復(fù)至六成,到時擒賊先擒王,只要制住了那辛如月,一切就好辦了。
正思量間,他忽而聽到旁邊傳來付遠(yuǎn)之低沉的聲音。
“阿雋,你怕不怕?”
扭頭望去,付遠(yuǎn)之一手還扶著聞人雋,聞人雋似乎為了避嫌,離開他懷中些許,坐直了身子,搖搖頭:“我不怕……世兄,我已經(jīng)好多了。”
付遠(yuǎn)之一只手依舊虛虛摟住她,低頭眸光定然,薄唇微抿:“你放心,無論如何,世兄都會保你周全,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這句話極輕極緩,卻叫耳力過人的駱秋遲盡數(shù)聽了去,他禁不住身子一抖,笑出聲來,旁邊的姬文景奇怪看向他:“你怎么了?”
駱秋遲大喇喇吸了口氣:“忽然有點牙酸肉緊,大概坐久了。”
他盯著付遠(yuǎn)之那邊,正與抬頭的付遠(yuǎn)之撞了個正著,付遠(yuǎn)之目光一動,也不與他計較,只是望向虛空,若有所思地喃喃著:“只要想辦法將消息傳出去,才能有一線生機,該怎樣將消息傳出去呢,一定會有辦法的……”
一炷香很快過去,辛如月雙手背在身后,踏著步子走近金陵臺,莞爾一笑:“如何,負(fù)心人,你可愿出來了?”
她模樣嬌俏,明明笑得粲然靈秀,卻令人不寒而栗,滿場如死一般的寂靜,辛如月微瞇了眼眸,在臺上掃了一圈后,抬頭望向了周遭的亭臺樓閣,一字一句:
“還是要我……逼你現(xiàn)身?”
語氣陡然一厲,寒光四溢,似乎篤定了她要找的人就藏匿在某個暗處,有害怕的學(xué)子已經(jīng)哆嗦喊了出來:“你要找的人真不在這,恐怕已經(jīng)逃了,那后頭的關(guān)雎院里曾住了個……”
話還未完,已遭到了凌女傅的一記狠瞪,那學(xué)子立刻噤聲,不敢再多言,而已有幾個黑衣人湊到辛如月耳邊一番低語,辛如月微瞇了眸,對臺上眾人冷聲道:“少故弄玄虛,那處關(guān)雎院早就搜過了,根本沒有任何人在,負(fù)心人你快出來!”
聲聲冷厲間,真氣激蕩,金陵臺外圍的一圈流水又四濺而起,臺上終于有少傅忍不住道:“你要找的負(fù)心人到底是誰?你不說出來,我們?nèi)绾沃罆豪锞烤褂袥]有這號人物,在不在我們其間,這又會不會是一樁誤會呢?”
“我說出來你們也不會信的!”辛如月霍然收手,冷冷一哼,抬頭掃過周遭樓閣,凜若冰霜:“負(fù)心人就藏在書院里,我要負(fù)心人自己承認(rèn),自己站出來!”
她模樣已隱含三分瘋魔,及至此時,書院眾人才從腳底冒出一股寒氣,倏然明悟過來,從一開始,辛如月就篤定了她要找的人藏身書院暗處,而他們,只是她一網(wǎng)打盡,用來擺在明處的“餌”罷了!
他們推測出什么并不重要,他們根本只是為了替她引出那所謂的“負(fù)心人”,是她用來與那人博弈的獵物,而剛剛的那一炷香,也根本不是給他們商量的時間,而是逼那“負(fù)心人”現(xiàn)身的時間,顯然,辛如月還是沒有將人逼出來——
如果暗處真藏了那樣一個人的話。
以一院師生的性命為餌,釣出一個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這何其荒唐?有性情剛烈的學(xué)子再不堪忍受,怒斥起來:“天子腳下,貴胄宮學(xué),爾敢亂來?”
辛如月?lián)P眉一哼,紫衣一拂,隨手抓住手下背上的一支箭矢,揮手?jǐn)S出,寒光一閃,那箭矢應(yīng)聲釘在了那位學(xué)子肩頭,頓時鮮血噴涌,慘呼劃破上空。
“你看我敢不敢?!”
電光火石間,這一幕發(fā)生得太過突然,滿場悚然變色,辛如月卻已冷冷下令:“動手。”
周圍的黑衣人立刻上前,飛掠至金陵臺上,匕首齊齊自手中滑出,對準(zhǔn)了外圍一圈男弟子的胳膊,同時兇狠扎了下去,鮮血立刻飛濺而出,金陵臺上慘呼一片,滿場大亂。
“你再不出來,我就直接把他們用來握筆寫字的一只手砍下來!”
辛如月冷冰冰的聲音回蕩在眾人耳邊,那些黑衣人一口氣便刺傷了數(shù)十位男弟子,臺上猶如修羅地獄一般,年邁的陳太傅渾身劇顫,搖搖晃晃地想要起身阻止:“住手,你們這群妖人快住手!”
他顫巍巍地指向辛如月,氣到一把白胡子都在抖:“你這孽畜,真是喪盡天良,老夫當(dāng)年怎就瞎了眼,收了你這妖女入學(xué)!”
辛如月雙手背在身后,紫衣隨風(fēng)飛揚,不氣不惱,只對著陳太傅笑吟吟道:“老師別氣,師生一場,就算把整個書院屠盡了,學(xué)生也會留您到最后一個,您還是先省省力氣,不要枉做這出頭之人。”
“你,你……”陳太傅氣到說不出話來,身子搖搖欲墜,差點兩眼一黑倒了下去,還好身后的付遠(yuǎn)之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扶住,“太傅,您沒事吧?”
場上亂作一團,慘呼連連,那竹岫四少更是駭?shù)闷L尿流,手腳并用地在地上爬,拼命擠到了金陵臺中央,見到駱秋遲跟抓著救命稻草一般,一股腦兒往他身后鉆,抖如篩子:“駱兄,駱兄,這可怎么辦啊……”
駱秋遲正自調(diào)整內(nèi)息,動彈不能,額頭上冷汗涔流,只能咬住唇,加快內(nèi)力運轉(zhuǎn),他旁邊的姬文景正蹙眉遙望外圈情況,一雙手忽然被什么包裹住了,他一怔,回頭看去——
趙清禾裹住他一雙手,顫抖著攏入自己衣袖中,整個人身子前傾,將他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見他望來,臉色蒼白如雪,嘴唇抖得不像樣子:“我,我不打緊的,可姬師兄,姬師兄這雙作畫的手,萬萬不能,萬萬不能被毀了……”
他們相隔咫尺,這番話與舉動誰也沒瞧見,只當(dāng)他二人挨得過近,姬文景有些措手不及:“你……”
他下意識就想抽出手來,卻被趙清禾死死抱住,她埋下身子,拼命搖著頭,漆黑的眸里已有淚光閃爍:“不行,不行,這是你最看重的東西,若是沒了雙手,再不能作畫,你一定不愿活下去了……”
那懷抱柔軟而溫暖,將姬文景的一雙手團團裹住,姬文景心頭像被什么擊中一般,升起一陣異樣的感覺,趙清禾又將他的手往懷中帶了帶,他也不由跟著一起彎下腰,望向她的一對水眸。
她還在不住搖頭說著:“不行,不行……”
兩人鼻尖相對,氣息相聞,他長密的睫毛顫了顫,眸中映出她淚眼婆娑的樣子,薄唇一動:“你,不必這樣……”
那些黑衣人轉(zhuǎn)眼又刺傷數(shù)位男弟子的胳膊,臺上凌亂不堪,局面一片慘烈,辛如月卻站在長空之下,沖著周遭亭臺樓閣遙遙喊話:“怎么樣,負(fù)心人,你還是不肯出來見我嗎?”
流水潺潺,蟲鳴鳥啼,四野卻空無一人應(yīng)答。
辛如月凄然一笑,紫衣伶仃飛揚,自懷中掏出一物,細(xì)細(xì)摩挲起來。
“你當(dāng)年留給我的這個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我每天都帶在身上,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都沒能解開過它,我那日問你跟不跟我走,對我究竟是何心意,你說把回答刻進了這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里,只要我能解開,便能明白你的意思,可我解不開,我怎么也解不開,我對著海水,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永遠(yuǎn)也解不開這個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我也再沒等來過你,或許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戲耍我吧……”
悲涼的聲音中,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暗處某個人,低訴這許多年來的心酸委屈……
手中的那個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在暖陽照射下閃出微光,精致的設(shè)計巧奪天工,盡數(shù)落在了金陵臺上,付遠(yuǎn)之一雙漆黑的眸中。
當(dāng)那些黑衣人更進一步掠向臺中,舉著匕首又要刺下一輪時,一道頎長俊秀的身影倏然站起,清聲響徹全場——
“住手,我有辦法解開這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
辛如月瞳孔驟縮,霍然望向金陵臺中央,對上付遠(yuǎn)之沉靜深幽的目光。
“你說什么?”
長風(fēng)掠過四野,草木搖曳,付遠(yuǎn)之站在辛如月面前,衣袂飄飄,烏發(fā)飛揚,一張臉秀雅如玉,神情毫無畏懼,反而冷靜得不像個手無寸鐵的書院子弟。
“你也曾在竹岫書院就讀,論起輩分,我當(dāng)稱你一聲辛師姐,我可以幫你解開這九連環(huán),但有兩個要求,辛師姐若答應(yīng)了,我便立刻動手來解。”
“辛師姐?有趣,小師弟,你還真是……”辛如月將手中的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一捏,冷哼一笑,忽地出手如閃電,將一柄短刀架在了付遠(yuǎn)之的脖頸上,“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談條件?”
全場臉色大變,冷氣倒吸,不少女弟子更是捂住了嘴,嚇得渾身顫抖,唯獨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付遠(yuǎn)之,依舊定定望著辛如月,從容如許,無畏無懼,只淡淡一笑:
“那你殺了我吧,我敢保證,有生之年,你都不要想解開這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更不要奢望能看到里面的那個回答,你一定……”
他唇邊笑意愈甚,緩慢悠長,逐字逐句:“會、比、我、更、后、悔。”
刀尖一顫,辛如月狠厲一笑,攫住付遠(yuǎn)之的眼眸:“你就這么有把握?難道我要解開這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一定非你不可嗎?”
刀身寒光森森,映出付遠(yuǎn)之俊秀沉靜的側(cè)顏,他唇角揚起,風(fēng)中這一笑如寒冰乍破,更為他添色三分:“辛師姐,非師弟我狂妄自大,而是你手中的這個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錯綜復(fù)雜,環(huán)環(huán)相扣,用的是古法所制,普天之下,能解之人絕不會超過五個,你若殺了我,那么便得費盡心思去尋覓那剩下四個了,我想,你不會有這份閑心,天涯海角地去做這份蠢事吧?”
辛如月靜了許久,似笑非笑地盯著付遠(yuǎn)之,緩緩將刀移了下去,“你當(dāng)真能解?”
“我已是師姐的砧上魚肉,是生是死全憑師姐的一句話,師姐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好。”辛如月將短刀一個反轉(zhuǎn),倏地插回腰間,笑道:“說吧,你的兩個要求是什么?”
金陵臺上一眾師生,齊齊松了口氣,付遠(yuǎn)之微微側(cè)過身,陽光照在他白皙俊雅的面容上,他沉聲道:“第一,辛師姐讓你的人退下金陵臺,不得再傷害書院弟子,順便再拿些止血的傷藥過來,這應(yīng)當(dāng)不算難事吧?”
“行,我暫時不要他們的胳膊,第二個要求呢?”辛如月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只是加重了“暫時”二字,付遠(yuǎn)之也心知肚明,并未過多強求,只繼續(xù)開口道:
“第二個也與藥有關(guān),但這藥,不在書院里。”
辛如月這才臉色一變:“你想耍花樣?”
付遠(yuǎn)之搖搖頭,舉起手中一個玉白的瓷瓶,“非也,這是陳太傅隨身帶的凝碧丸,他有心疾,辛師姐當(dāng)年拜入他門下,應(yīng)當(dāng)知曉一二,今日這樣一場大亂,陳太傅驚憤交加,又兼年事已高,早支撐不住,我方才扶住他之際,想要喂他吃下一粒凝碧丸,卻發(fā)現(xiàn)這藥瓶之中……”
“早就空空如也,不巧一粒無剩。”付遠(yuǎn)之將瓷瓶輕巧一轉(zhuǎn),當(dāng)著辛如月的面,重重倒了幾下,果真什么也沒能倒出來,辛如月目光一緊,霍然看向金陵臺上,那端坐其間的陳太傅,果然面色發(fā)青,捂住心口,在一眾院傅的扶攙下,苦力支撐,喘氣連連,神情痛苦難言。
辛如月慢慢捏緊了手中的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看向付遠(yuǎn)之,笑意陰冷:“老師有心疾我的確知道,要吃這丹丸也不假,可哪能那么湊巧,剛剛好就沒有了?”
“你莫不是要告訴我,想要我遣人去老師府上,再取些丹丸過來救急,你當(dāng)我傻嗎?送個機會給你們?nèi)ネL(fēng)報信嗎?”
厲聲一喝中,付遠(yuǎn)之面不改色,只雙眸更為沉靜了:“辛師姐想多了,師弟我絕無此意,書院對門就有一家仁安堂,藥材齊備,可就地速速熬制幾枚,只需我寫個藥方便可,用不了多少時間,辛師姐可派人在門外守著,待我這頭將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解開了,那邊凝碧丸也能送來了,到時我給師姐一個解開的答案,師姐把陳太傅的救命丸奉上,如何?”
辛如月盯住付遠(yuǎn)之的眼眸,沉思不語,似乎想要將他看個透徹,那金陵臺上的陳太傅卻在這時,忽地推開眾人,沖著臺下喘聲喊道:“遠(yuǎn)之,不要求這妖女了,她如何會顧惜老夫的生死,她巴不得老夫立斃臺上!”
付遠(yuǎn)之呼吸一顫,神情也有了幾分急色,上前一步,對辛如月切聲道:“辛師姐,不能再拖了,再猶豫下去,陳太傅恐怕就支撐不住了,總歸師生一場,師姐不會如此絕情吧?”
辛如月瞳孔驟縮,手中的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越捏越緊,她旁邊的一個黑衣人瞧著不對,忙湊上前道:“小宮主,不可輕信大意,那老家伙死了便死了,反正……”
“啪”的一聲,那黑衣人的話戛然而止,他捂住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辛如月。
辛如月收回手,從懷中掏出一方素巾,一邊緩緩將手擦干凈,一邊冷冷道:“他曾做過我的老師,他是老家伙,那我又算什么?”
那黑衣人嘴唇翕動,看著辛如月,忽地雙腿一哆嗦,撲通跪在了地上:“小宮主恕罪,小宮主恕罪,是屬下失言……”
辛如月冷哼一聲,隨手將素巾擲在那人臉上,轉(zhuǎn)過頭來,對著付遠(yuǎn)之厲聲道:“你最好不要給我耍花樣,也不要在藥方上動些歪腦筋,弄些藏頭藏尾的伎倆,想著傳遞消息到外頭!”
她所思慮的極有道理,付遠(yuǎn)之連忙道:“藥方我會當(dāng)著師姐的面寫下,師姐大可過目再三,只要挑出一絲絲不對,我都任憑師姐處置!”
“行了。”辛如月一揮手,將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向付遠(yuǎn)之懷中一拋,“接著,寫了藥方便來替我解這九連環(huán),我給你一炷香時間,期間我的手下會退至金陵臺外,不會動你們一根汗毛。”
“一炷香?”付遠(yuǎn)之蹙眉,抓起手中的鎏金珍瓏九連環(huán),“這東西十分難解,算法復(fù)雜,師姐解了那么多年都沒有解開,現(xiàn)下只給師弟一炷香,恐怕……”
“少啰嗦了,就只有一炷香,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嗡然一聲,短刀出鞘,內(nèi)力灌注下信手一揚,穩(wěn)穩(wěn)□□了地上,刀芒森寒,驚得一院師生駭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