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蒙,夜風(fēng)颯颯,樹影斑駁,兩道纖秀身影悄悄摸入了浴室后門,其中一人卻到底停住了,扭頭竊聲道:
“清禾,你確定真要這么做?”
“拜托了,阿雋,我一個人不敢去,你就陪陪我吧……”夜色中,趙清禾抖得像只小白兔,拉著聞人雋的衣袖緊緊不放,聞人雋哭喪著臉,跟趙清禾咬耳朵:“我說,你好好的,怎么會去跟孫夢吟打什么賭呢?”
“這事說來話長,我也不想的啊,總之,總之就是……”趙清禾越說越結(jié)巴,也是一副想哭的模樣。
說起來孫夢吟當(dāng)真做得出,她要趙清禾做的事不是別的,而是要趁駱秋遲在浴池洗澡時,偷偷將他的玉麒麟令摸出來,讓她見識一番。
趙清禾膽子小,一個人不敢去,死活拉上了聞人雋,只含糊說自己跟孫夢吟打賭輸了,得為孫夢吟辦件事。
聞人雋聽完第一反應(yīng)就是孫夢吟瘋了,“那想見識玉麒麟令,我直接去問駱師弟要不就好了嗎?我是他的投石人,借來一窺并不難,干嘛費(fèi)這一番周折?”
“不行啊,孫夢吟說了,要是通過你借來的,她不稀罕,寧愿不瞧了……而且她現(xiàn)在就在門外蹲著呢,等著我偷出去給她瞧瞧,瞧完了再放回去,所以我們得快一點(diǎn)了,阿雋,你陪我一起去,給我壯壯膽,把把風(fēng),好不好?”
“呃,她在門外……我看,是她想借個名頭偷看駱師弟洗澡吧?”聞人雋嘴角抽搐,一臉無語,趙清禾臉一紅,繼續(xù)結(jié)巴道:“不管了,反正,反正我做完這件事,我,我就不會再搭理她了,管她什么想法……”
夜風(fēng)拂過院落,一間間浴室燈火通明,今日甲班上完了騎射課,個個弟子一身大汗,此刻都正忙著脫衣沐浴,全然沒想到其中一間浴室已被人“盯上”了。
門外暗處,聞人姝借著樹影遮擋,伸手去拉孫夢吟,又羞又怕:“夢吟,你這次當(dāng)真做得太出格了,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咱們可怎么辦啊?”
孫夢吟蹲在夜風(fēng)中,扒著門縫往里瞧,毫不在意道:“怕什么,反正有那小結(jié)巴給咱們兜著,咱們不會有事的,再說,你難道不想瞧瞧玉麒麟令嗎?”
“我,我是很想看沒錯,可是也不是這種方式啊……”聞人姝絞著手絹,糾結(jié)不已,她本來只是無意跟孫夢吟透露過一次,說想見識見識玉麒麟令,畢竟書院這么多年,統(tǒng)共才出了幾塊,還都是在男學(xué)那邊,女學(xué)這邊都無緣得見,委實遺憾。
可她與那駱秋遲又不甚相熟,甚至對他有些隱隱抗拒,雖然沒有打過幾次照面,可每次他身上都會散發(fā)出一股令她害怕的氣息,莫名的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總之她對駱秋遲這個人是萬萬不敢接近的,可讓她去求聞人雋,從她那拿到玉麒麟令看一看,她又拉不下這個臉,本來這番心思都要打消了,哪曉得孫夢吟將她拉了出來,說今夜就能讓她瞧一瞧!
“夢吟,早知道是這般瞧法,我寧愿不跟你來了……”
聞人姝心亂如麻,孫夢吟卻將她一拉,也一把蹲到了門邊,“噓,別說了,來都來了,就當(dāng)玩?zhèn)€刺激唄,不會有事的。”
聞人姝猝不及防,貼著門縫一下看到了里頭,一片霧氣繚繞中,浴池里一人若隱若現(xiàn),她臉噌的一下紅透,立馬捂住眼睛,別過頭去,“那,那我不瞧了,你等趙清禾拿了玉麒麟令出來,再叫我吧。”
“行,那你正好給我放放風(fēng),有人來了就告訴我一聲啊。”孫夢吟頭也不回,扒著門縫看得起勁,一雙眼睛恨不能鉆到里頭去,可惜霧氣太氤氳,她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只能瞧見一個上半身隱隱浮動著,但這般就已經(jīng)叫她心跳不止了。
捂住眼睛的聞人姝卻在夜色中,悄悄張開兩根手指,透過指縫,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旁邊的一間浴室。
她之前親眼看見付遠(yuǎn)之走進(jìn)了那一間,一想到那個清俊文秀的身影,也正在脫衣沐浴,她便有些心口發(fā)熱,她深受世家貴女教誨長大,這輩子還從未做過這樣大膽的事情,但似乎就像孫夢吟所說,十多年循規(guī)蹈矩過來了,偶爾尋回刺激……似乎滋味也不錯?
另一頭,聞人雋與趙清禾已貓著身子,悄悄摸進(jìn)了浴室中,一道屏風(fēng)相隔,駱秋遲在外頭的浴池里洗著澡,這頭卻是放衣物的地方。
趙清禾立刻跪在一排矮柜前,躡手躡腳地翻了起來,“阿雋,你幫我看著點(diǎn),別讓駱師弟發(fā)現(xiàn)了,萬一他有什么動靜,你就拉著我往外跑,對了,還得把臉擋住……”
聞人雋向她招招手,貼在屏風(fēng)旁點(diǎn)點(diǎn)頭,對她做出無聲的口型:“行了,別啰嗦了,你快點(diǎn)吧!”
說著,她望向外頭那團(tuán)氤氳水霧,努力辨認(rèn)著中間那個模糊人影,在心中雙手合十,默默叨念道:“老大啊,我可沒想偷看你洗澡,有怪莫怪,你千萬別發(fā)現(xiàn)了,就借你的玉麒麟令看一會會兒,你在水里多泡泡啊,別急著出來了……”
冷風(fēng)獵獵,迷蒙夜色下,第三撥人鬼鬼祟祟地湊近浴室,悄悄摸到了門的另一邊,當(dāng)先一人鳳眼狹長,眼角還生有一粒紅痣,面相倍顯陰柔,正是獰笑不止的謝子昀:
“害我們掃馬糞,洗完還覺著身上一股怪味兒,駱秋遲,這回可是你自找的,別怪我們毒!”
他說著,一揮手,后頭的三個兄弟也獰笑著一點(diǎn)頭,解開手里的一個布袋,貼著門縫往地上一放,那袋中一拱一拱,鉆出了一條五色斑斕的毒蛇,吐著蛇信子,往門里游去。
謝子昀最怕蛇,立刻往后縮了縮,眸中精光迸射:“這回給你弄條拔了牙的,下次再敢坑爺爺們,就直接送你上西天!”
這廂動靜不小,盡數(shù)落在了另一頭暗處的兩人眼中,聞人姝面色慘白:“夢吟,可怎么辦啊,那蛇游進(jìn)去了……”
孫夢吟也滿臉急色:“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啊,這幫該死的草包,盡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要,要是實在不行,我就沖進(jìn)去提醒駱師弟好了……”
“不可以!”聞人姝嚇得一把拉住孫夢吟,雙手都在顫抖:“你瘋了嗎,我們不能暴露自己!”
同孫夢吟二人一般急切的,還有躲在屏風(fēng)后的聞人雋,那竹岫四少一扒開門縫,她就注意到了,那毒蛇游弋進(jìn)來時,她更是臉色大變,險些就要發(fā)出聲音,叫駱秋遲快回頭了!
當(dāng)下,冷風(fēng)愈急,夜色愈深,各在暗處的三撥人死死盯著浴室中央,只剩埋頭翻箱倒柜的趙清禾還毫無所知。
浴池中央水霧繚繞,駱秋遲眸光一瞥,在三處各打了個轉(zhuǎn),最后斜睨向地上游弋進(jìn)來的那條小蛇,勾唇一笑,不動神色。
早在第一撥人蹲在門口時,他就耳尖微動,聽到窸窣動靜,瞥到了門縫里那雙眼睛,正為宮學(xué)女弟子的不害臊感到吃驚時,身后屏風(fēng)處又來了第二撥人,余光一睨,竟瞧見聞人雋那探頭探腦的模樣,他還來不及在心中發(fā)笑時,另一扇門前又來了第三撥人,竹岫四少那幾個蠢蛋,說話聲音一字不漏地傳進(jìn)了他耳中,他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猜今夜還會不會來第四撥人?
長夜漫漫,沒想到洗個澡也這般熱鬧,真是有趣有趣,浴池中央,駱秋遲心頭一動,俊眸含笑,掌心朝下,真氣貫涌,激起更多水霧裊裊升起,白茫茫一片,瞬間彌漫了整個浴室。
“誒,人哪去了?”
待到濃厚的霧氣稍許散去后,門外的謝子昀擦擦眼睛,納悶道,他旁邊探腦的齊琢言也接了一句:“不僅人,蛇也沒看見了,真是好生奇怪,才眨眼的功夫,怎的憑空消失了?”
另一頭的孫夢吟也驚愕不已,脖子幾乎都要伸進(jìn)門里面了,“駱師弟呢?駱師弟哪去了?剛剛怎么突然起了陣霧,什么都看不清了?姝兒,你瞧見了嗎?”
聞人姝捂臉搖搖頭,嗔道:“我都捂著眼睛,哪敢看啊?”
門外的兩撥人兀自瞪大眼睛尋找著,浴室里的聞人雋也踮起了腳,在屏風(fēng)后不住張望著,擔(dān)心不已,她平素寫多了話本傳奇,此刻腦袋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老大不會被那蛇妖吞了吧?
“太奇怪了,人呢?人到底哪去了?還有那蛇,蛇怎么也沒看見了?”
門外的竹岫四少面面相覷,最先沉不住氣,柳成眠急道:“不會真出什么大事吧?”
“別自個兒嚇唬自個兒。”謝子昀嘴上雖這么說,但還是將門縫又扒開了些,彎腰貼著地面,小心翼翼地摸入浴室中,后頭三人互相對視幾眼,也有樣學(xué)樣,跟著彎腰貼地,輕手輕腳地往浴池邊靠。
四人好不容易都摸到了池邊,卻還是什么也沒看見,正埋首盯著水面嘀咕時,“奇怪,這姓駱的還會什么妖法不……”
話音未落,電光火石間,一道人影忽地破水而出,手里還抓著那條五色斑斕的毒蛇,一把按住最當(dāng)先的謝子昀,濕漉漉的臉沖他邪氣一笑:“妖法不會,可以煮蛇羹給你嘗嘗!”
“啊——”幾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響徹浴室,其余三人屁滾尿流地四散開去,唯獨(dú)謝子昀被按在池邊,嚇得肝膽俱裂,拼命掙扎,一張煞白的臉都扭曲了。
駱秋遲卻一手大力揪住他,一手舉著那條蛇,作勢往他嘴里塞,水花四濺中,那張俊逸飛揚(yáng)的臉湊近謝子昀,笑得疏狂不羈,匪氣四溢:“難為你們特意跑一趟,給我送來這美味蛇羹,我怎好一人獨(dú)享,理應(yīng)讓你們也嘗嘗才對,這才是同窗之誼,兄弟之交啊,你說對不對啊,謝春夢?”
謝子昀叫得聲嘶力竭,極度驚駭中將褲子都尿濕了,門外的孫夢吟看得過癮至極,又解氣又暢快,只差拍手叫好了:“該,我就說駱師弟怎么會著你們的道!”
這一番峰回路轉(zhuǎn)實在精彩,聞人姝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囮嚭靠拗暎骸拔义e了,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
屏風(fēng)后的聞人雋也倒吸了口冷氣,大半個身子都無意識地壓在了屏風(fēng)上,她身后的趙清禾從一堆柜子里拔出腦袋來,反應(yīng)慢了半截:“怎么了怎么了,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
“沒事沒事,跟我們沒關(guān),你快找,找完咱們趁亂溜!”聞人雋向她擺擺手,趙清禾懵里懵懂地應(yīng)了聲,又一頭扎進(jìn)了一堆矮柜里。
外頭的謝子昀還在如殺豬一般地嚎叫著,聞人雋抿緊唇,無意識叨念道:“老大,你可千萬別玩過火了,真弄出什么亂子來……”
她一顆心都系在駱秋遲身上,絲毫未發(fā)覺自己緊貼的屏風(fēng),正在往前傾斜,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移動著……
門外的孫夢吟也同樣如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浴室里的情況,那門縫也被越擠越大,她毫無所察……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浴室的大門被一腳踹開——
孫左揚(yáng)率先奔入,緊跟而來的是付遠(yuǎn)之與姬文景,他們?nèi)说脑∈揖桶ぴ谂赃叄宦牭铰曧懥⒖腾s來,匆忙間只披了外袍,長發(fā)都還是濕漉漉的,不住掉著水珠。
三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正要開口時,又聽砰的一聲,那門終于承受不住重壓了,門外的孫夢吟與聞人姝一并摔了進(jìn)來,室內(nèi)齊齊響起一片吸氣聲。
“夢吟,你,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孫左揚(yáng)看見自家妹妹摔得齜牙咧嘴,兩只眼睛都快瞪了出來,付遠(yuǎn)之也愕然望去,正對上聞人姝羞窘欲死的目光,他張張嘴,正要說話時,又聽砰的一聲——
屏風(fēng)倒了,這回摔出來的是聞人雋。
各方目光刷刷望向她,她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臉上被熱氣蒸得通紅,卻還強(qiáng)作鎮(zhèn)定,一副神游之狀:“誒,這是,這是哪里啊?我好像走錯浴室了……”
幾方人馬瞪眼相對,震驚難言,門邊卻陡然又響起一聲:“我天,這什么情況?”
歐陽少傅大步踏入浴室,身后一人緊跟進(jìn)來,正是教甲班算術(shù)課的宣少傅,兩位少傅洗完澡后,正要出院落,哪知道會撞見這樣一派凌亂場景。
歐陽少傅眼皮子不住顫動著:“這是,這是男女混浴?還是打群架?誰跟我說說?”
他話音才落,將整個身子埋入衣柜里的趙清禾,忽地眼睛一亮,抓住那枚好不容易找到的玉牌,腦袋一個拔出,猛一站起,興奮轉(zhuǎn)身,高舉玉牌:
“阿雋,我拿到玉麒麟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