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閑睜眼,其他人都被迷陣傳到了不同的地方。
他是自己選擇到這個地方來的。
越靠近此地,他便覺得心間的封印愈發(fā)滾燙。
若與他們會和,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異常。
想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直接問怨靈最為恰當。
他能感受到念希一直在用靈珠呼喚,但現(xiàn)在不能回應。
他當即盤坐在原地,設下一層結界。
雙手掐訣,喚出問靈陣。
此陣不會刺激怨靈,并且能與怨靈交流。
片刻過后,一縷紫色青煙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輕柔的聲音飄渺在空中,他抬眼,眼角掠過金光。
嗚咽的聲音響起:“你想知道什么?”
“這里是什么地方,以前發(fā)生過什么?”
“這里...這里是我死去的地方,是我...不甘的地方!”
那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
他的靈識也跟著一顫,耳朵震出了血。
怨靈太過強大,需得全神貫注。
怨靈的聲音又恢復成嗚咽:“這里是修道者誅滅異族的地方,是他們背信棄義的地方,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地方。”
“我...我的名字...哈哈哈,我是周生啊。”
聲音戛然而止。
他也噴出一口血。
周生...
怨靈是周生。
這里是火鬼山。
火鬼山與他有什么關系,修道者剿滅異族?
異族,當今世上與修道者為異族的,只有人族和妖族。
誅滅...
周生為何不直接說是誰。
他腦中的記憶愈發(fā)混亂,好像有什么東西欲破殼而出。
不行,他不能在這里解開封印。
只是全身的血液飛快流動,整個人幾乎快要燃燒。
他全身的力量都在抑制封印。
不知過了多久,心口的封印越發(fā)松動。
他也漸漸透支靈力,大片屬于他的記憶從靈識蹦出,大腦根本處理不過來。
思維一片混沌,運轉不了。
眼看最后一點封印就要解除。
就這樣了嗎。
他失去的記憶,全部都要想起來了嗎。
他不想,幾乎是本能的抗拒以前發(fā)生的事。
“溪閑,沒事吧?”
意識模糊之際,清明的聲音喚回他最后一點神智。
接著,便是一股精純的靈力席卷而來。
嘴里也被塞進什么東西,但他嘗不出味道,只覺得有股香味。
一點一點,他的記憶慢慢被心口的封印收回。
懸著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托住,無形的恐懼漸漸消退。
再睜眼,映入瞳孔的是琴舒的模樣。
她面色擔憂,身上沾了點血。
順著血跡往下看,源頭在她手上,此刻還在淌血。
溪閑抬手刮去自己嘴角的液體,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血。
“沒事了嗎?”
她把手背于身后,一如既往的隱藏自己的傷。
“你如何到這來的?”
他們相距百里,中間不知隔了多少條溪澗河流。
哪怕他察覺不到外界,看這天色,只過了一刻。
她小心謹慎,不會貿然用御劍。
等她回答的期間,他再次施下一重陣法治愈她手上的傷。
醫(yī)者不能自醫(yī),修道者,也不能自治。
“千里陣。”
他手一頓。
千里奔赴,割血相救。
若他所料不錯,她身上也有層封印。
他為火鬼山所擾,她也一樣。
千里陣于他不過眨眼能耐,于她卻是半數(shù)靈力。
“如何找到我的?”
他削去身上的引物符,也沒有回應靈珠的呼喚,連念希都無法找到他。
她有些慌亂,像是被戳穿秘密,又很快恢復如常:“那枚吊墜,有我的血。”
又是血。
萬物相輔相成,有陽必有陰。
她的血有許多奇效,代價是什么。
是傷口無法輕易愈合,還是身體會虛弱。
“為何?”
琴舒輕笑,他什么時候這么有好奇心了。
“先回去找他們吧。”
她避開問題,把人扶起來。
只是兩人剛起身,突然一陣地動山搖。
風沙俱起,黑霧聚集,天色霎時昏暗。
嘶鳴聲從遠方傳來,愈發(fā)靠近。
這是。
怨靈復蘇了。
是誰觸動了怨靈。
兩人對視一眼,還有人進了這片山谷。
他們都耗費大量靈力,這會尚未恢復。
所以當怨靈的妖氣襲來,他們能做的便是合理抵擋。
最后還是失去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快走,修道者來了。”
“不要,不要殺我,求求你們了。”
“人都在這了嗎?一個不留。”
“......”
琴舒在一陣吵鬧聲中恢復意識。
她低頭看自己的身體,近乎透明,這是靈識離體的表現(xiàn)。
一般只有她主動控制才會靈識離體。
“應當是怨靈趁虛而入,身體抵不住沖擊,靈識為了自我保護才會離體。”
溪閑走上前來,他的狀況也一樣。
修道者只要靈識不滅,還可再造肉身。
若是遇到突發(fā)情況,靈識會自我保護,脫離即將損毀的□□。
他動了動手,使了個小法術:“你也試試,若能用法術,說明肉身尚在。”
琴舒照做,火靈術應召而出,在面前炸出了個火花,還好,還活著。
但靈識被動離體,他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等身體恢復,靈識會自動歸位。
只是眼前的景象...
無數(shù)人四處奔逃,天上還有許多修道者不斷對地面施加攻擊。
那些逃跑的似乎并不是人族,他們的眼睛都泛著金光,很容易便于修道者分辨出來。
幾乎每個眼泛金光的人都被數(shù)十名修道者截殺,并且是最為粗暴的挖出心臟。
兩方人數(shù)差距,竟然達到百倍數(shù)量。
眼泛金光,挖出心臟才能徹底死亡。
這樣的種族,她在書中讀過,鬼族。
相傳鬼族是比修道者更為逆天的存在,其身體便能產生靈力。
若說修道者以自身為媒介吸取天地靈力,那鬼族本身便是一方小天地。
不止如此,鬼族學習法術和各類法訣幾乎一點即通,有的天生便會,以一擋百不在話下。
眼角的金光并非光,而是靈力聚集到一定程度后變成了水霧。
鬼族的眼睛能通六識,看見的世界與修道者不同,為此常年有金色霧氣圍繞。
但也因其太過強大,其族人兇殘成性,視外族為阻礙,掠奪他族領土和天地奇寶。
最后被修道者、妖族和人族合力剿滅,不留一個血脈。
鬼族滅族一事已有千年之久。
那他們現(xiàn)在看到的是幻境嗎。
“你知道周生何時隕落的嗎?”
琴舒看向他,搖頭。
“千年前。”
他的記憶告訴他,周生與鬼族覆滅有關。
“你怎么知道?”
琴舒下意識問出口,才反應過來他應當不會說。
“我們看到的或許是怨靈的記憶。”
她主動岔開話題。
“我沒有以前的記憶。”
他驀地開口,沒有回避。
“應該說,我連‘之前’具體是多久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自己忘記了什么。
他第一次睜眼,是在非夜一族的領地。
他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只是骨子里的記憶讓他們對他尊崇備至。
他們說,是在非夜一族與外界的出口撿到他的。
等他逐漸熟悉這個世界后,非夜一族便派了念希為他所用。
非夜一族對他很好,但知道自己不屬于這里,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悄悄離開。
念希發(fā)現(xiàn)了他要離開,跟了他一路,差點被其他大妖抓去。
他想把她送回族里,她卻不愿,非夜一族也不愿接受念希。
他們既然已經指派念希給他,念希的生死便只由他一人決定。
他離開非夜時,只記得自己叫溪閑,別的一概不知。
身上也只有心口的封印,時刻提醒著他,要去找到什么東西。
但在世間行走得越久,他得心里便越有預兆。
之前入火鬼山時,他便察覺封印即將解開。
將要解開的那刻,他終于明白,這封印里面存著他所有的過往。
無論他愿不愿意,封印都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解開。
“關于周生,它存在在我腦中的某個位置,我沒有記憶,卻能說出它的一切。”
很奇怪,他不知道周生長什么樣子,也不知道周生是誰。
只是一提到這個名字,有關于周生二字的記憶像碎片一樣,一會記起一些,一會記起一些。
“你想找回自己的記憶嗎?”
雖然不知溪閑為何失去記憶,身上的封印又是從何而來。
或是天意,或是人為。
但她只關心他的想法,他想不想記起來,想不想知道過往。
溪閑沒說話,眼神有些迷茫。
他不愿想起就能永遠不記起嗎。
日漸松動的封印,愈發(fā)不安的心。
他能左右這一切嗎。
“我不知道,也許不想。”
若是不想,為何身體會不停自己的使喚,也許以前的他就是想讓自己記起來。
“或許...想。”
琴舒蹲在他身前,于他對視:“此刻,此刻你想嗎?”
她問的,是現(xiàn)在的溪閑。
是眼前這個與她相遇在碧落鎮(zhèn),相逢在離山,相識在燕口城的溪閑。
她只問現(xiàn)在,不問過去,不問將來。
溪閑被她眼神里的堅毅吸引,那簇光落在眸里,讓他不自覺想要追尋。
“不想。”
兩個字就這樣脫口而出。
琴舒笑起來:“好,我?guī)湍恪!?br />
他不想記起來,她便幫他。
那日在皇城的決心從未動搖。
不因被人拒絕沮喪,不因外物阻擋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