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錦州四十里外的義州城內,清軍大營駐扎于此。
皇太極站在一張古色古香的八仙桌前,正在聚精會神地作畫,他手拿一支毛筆,有板有眼地在畫著一幅山水圖,在他身后,莊妃手拿著一帕香巾,在那里伺候著。
突然一陣劇烈的低咳,皇太極不能再畫下去了,隨著這急促的低咳聲,皇太極的鼻孔里滴出兩滴濃稠的血液,直接掉在了畫紙上。
“哎呀!”莊妃急忙走近,用手中的香巾替皇太極擦拭還在流血的鼻翼,道:“皇上,你的鼻子又出血了。”
皇太極哈哈大笑,道:“當年圍攻錦州,讓這祖蠻子的箭不小心射在了臉上,這祖蠻子的力道還真是不小,留下這后遺癥了。”
莊妃心疼地一點點替他將臉上的血污擦凈,皇太極指著筆下的畫笑道:“你看,愛妃,我這圖中的江山,枯樹之上獨缺一點梅花,這鼻血留在上面,恰好就補了這梅花之缺了。”
莊妃心疼地說道:“皇上您的身體都這樣了,還有心思說笑呢?”
“這算什么?”皇太極不在意地說道,“我們大清國的勇士,哪一個不是一身鮮血走來的,流鼻血也算個傷嗎?”說到這里,突然間一陣胸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竟然話都說不出來了。
莊妃心疼地替他捶著背,說道:“皇上你的身子這一年來一直不大好,早就勸你該歇歇了,你就是不聽,這幾晚你就這么一直咳啊咳的,叫我這心啊一刻也不得安生。”
皇太極笑著將她攬在懷中,抓著她的手正要安慰幾句,門口有親兵喊道:“和碩睿親王多爾袞求見!”
皇太極道:“讓他進來。”親兵應了一聲。片刻間多爾袞已經(jīng)進來了,此時莊妃還在皇太極懷抱之中,多爾袞看了她一眼,無盡深意,盡在這一眸之中,莊妃急忙從皇太極懷中抽身出來,也不再看他,退到了皇太極身后。
兩人微妙的表情盡在皇太極眼中,但他只作不知,輕咳一聲,道:“你來是不是匯報豪格的正黃旗與洪承疇的戰(zhàn)事?”
多爾袞道:“正是。”皇太極也不再多問,只道:“豪格這一部損失多少?”
多爾袞很驚奇,道:“皇上已經(jīng)知道結果了嗎?”皇太極道:“不知,但以我預感,豪格未必是那洪承疇的對手,你只要告訴我,他這一部還有多少人?”
多爾袞道:“乳峰山一戰(zhàn),豪格親王這一部共折損一千九百人,只余不到四百人,在臣圍攻錦州之后,脫險而出。”
皇太極道:“洪承疇是如何贏的他?”多爾袞將整個經(jīng)過一一道來,皇太極一直聽他講完,沉思片刻,突然擊掌道:“好!洪承疇果然是個勁敵。”
正要說什么,門外親兵又進來道:“范文程先生求見!”
皇太極道:“快請進來!”話音未落,范文程已經(jīng)進來了。
范文程向皇太極請個安,又向多爾袞示意,道:“睿親王也在?”
皇太極道:“范先生來得正好,多爾袞剛才告訴我,豪格吃了一個大敗仗,精銳騎兵被消滅了十之八九,我大清自建國以來,鮮有如此敗績,我正在想著如何處罰他呢?”
范文程拱手道:“非也,非也,我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但依臣之見,這個敗仗對我大清來說,不但不是壞事,反而一件可喜可賀之事,我正要恭喜皇上,這是個大喜事啊。”
皇太極道:“范先生說笑了,輸了一仗,丟了乳峰山這個重要的關口,何喜之有?”
范文程道:“喜就喜在我們輸了。這場戰(zhàn)爭過后,臣馬上派京城的細作將整個戰(zhàn)事情況傳遍京城,并將我軍傷亡人數(shù)擴大五倍,稱洪承疇殲滅我軍兩萬人,才不到一日時間,洪承疇軍中就有人上書,直報朝廷,稱洪督師速戰(zhàn)之下,出師大捷。”
“噢,是洪承疇上的書嗎?”皇太極問。
“不是,是朝中兵部尚書陳新甲的親信,參軍張若麒。”范文程道,“這封奏書上到明廷中后,朝野轟動,崇禎大悅,已經(jīng)下令嘉獎洪承疇。”
皇太極點頭道:“我明白了,在這嘉獎之后,肯定還有些其他的說頭吧。”
范文程道:“沒錯。崇禎聽從陳新甲之令,已經(jīng)下令,讓洪承疇乘勝追擊,直取錦州。”
皇太極道:“我明白了你說的喜是從何而來的了,洪承疇來不及修整,馬上進攻錦州,朕想他的十三萬大軍,也會一并跟著來了。”
“是,臣已經(jīng)定下計策,屆時通知北京城內一切內應,要明朝皇帝相信,洪承疇大軍一路北上,勢如破竹,只要一路前進,與我們拉開總決戰(zhàn)之勢,勝負成敗,只在此一舉。”
皇太極道:“對。只要洪承疇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錦州城下的松山之上,那我們就好辦了,我們正可以集中兵力,一舉擊之。不過,洪承疇用兵十分厲害,我們與他正面交鋒,勝算有幾何?”
范文程道:“不管有幾何,只要洪承疇肯拉開架勢集結全部兵馬打響總決戰(zhàn),我們勝算的機會就會遠遠大于他,因為明軍與我交鋒,最不能打的就是速戰(zhàn)。其實自我大清與明開戰(zhàn)以來,明廷始終有兩個說法,一是要堅守,一是要速戰(zhàn),支持前者與后者的,爭論多年不休。事實證明,自我與大明開戰(zhàn)以來,持堅守態(tài)度者,如孫承宗熊廷弼袁崇煥等人,往往可拒我軍于千里之外,持速戰(zhàn)態(tài)度者,其實正中我下懷。洪承疇大軍集結,朝廷一定會下旨,要他速戰(zhàn),只要他打起速戰(zhàn),我們贏他就不成問題了。”
“噢?”皇太極故作不知,“他要速戰(zhàn),我們又怎能贏他?”
范文程笑道:“皇上天資聰慧,這點小事臣不敢再班門弄斧了。”
皇太極看了一眼多爾袞,道:“他要打起速戰(zhàn),我們怎么贏他,你說一說罷。”
多爾袞不假思索,說道:“如果洪承疇真的率十三萬大軍攻打松山,臣請一支軍隊,自后面繞進,切斷他的后路。十三萬人,最大的問題不是行軍,而是吃飯。臣已經(jīng)看過松山至錦州的地圖,在松山之后,緊接著有杏山和塔山兩座山脈,一脈相連,形同鎖鏈,直至寧遠。這邊只有一條糧道可行,臣請切斷糧道,只要斷了他們的給養(yǎng),戰(zhàn)事緊急之際,明軍一定會內亂,我們破他就易如反掌。”
皇太極看了范文程一眼,兩人都是贊許地一笑,皇太極道:“看來咱們大清國最聰明的三個人,今天都聚到一起了。”接下來對多爾袞道,“其實早在洪承疇大軍進攻之前,朕已經(jīng)去戚家堡一帶看過,如果他的軍隊順利攻入松山,我們可以在杏山周邊的王寶山、壯鎮(zhèn)臺至南海一口線處下營,就地挖壕,挖出一條長八尺或是一丈高的深溝,深溝之中,埋上炸藥、土雷等物,兩軍戰(zhàn)后,后翼軍隊將溝中火物點燃,那么糧道之險,就此廢掉了。”
范文程道:“皇上真乃明主,您的推測一點也不差。”
皇太極道:“多爾袞,朕會派你帶一支精兵突圍到洪承疇后身,用一天時間,將溝挖完徹底斷他后路,不過,你這支軍隊可要孤軍深入到敵人后方,但不知你能否勝任,又有何想法?”
多爾袞道:“臣只請一事。臣率兵出走之時,請皇上與洪承疇展開血戰(zhàn),不得吝惜兵馬,一定要牽住他的精力,讓他無力回來。臣請皇上舍得兩千個人命,與洪承疇周旋,給臣一天時間,一定將他糧道徹底切斷。”
皇太極道:“好。朕會親自上陣,舍得幾千子弟,誓破明廷精銳,這個買賣也算劃得來。只不過,又如何讓明廷信得我們的傳言,可以支使洪承疇急功冒進呢?”
聽到這話,范文程深深一笑道:“這個不勞皇上操心,由臣辦成即可。其實此戰(zhàn)我們的寶盡可押在明朝皇帝之身上。交戰(zhàn)多年,臣對明朝皇帝之心早已洞察,明朝皇帝對袁崇煥也好,對孫承宗也好,對洪承疇也好,從來沒有過絲毫信任,速戰(zhàn)之說,之所以深獲皇帝之心,實在是因為,明朝皇帝生怕大將擁兵過重、時間過長會養(yǎng)虎遺患之過。洪承疇手上有明廷一半精銳,明朝皇帝哪會盡由他驅使啊?皇上只需要記得一點,在此形勢下,洪承疇如若落敗,非是他用兵不行,只是因為一個事實,他的主子是崇禎,不是皇上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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