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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這就佛緣深厚了?
  溫尋看了眼那座金色大佛,一時無言。

  一并過來的鎮國公府之人,也都很是驚訝。
  溫月聲此前費盡心思,想要與鎮國公府拉近關系,逢年過節,總是會給鎮國公府上送上不少禮物。

  可老夫人待她的態度卻依然很是冷淡。

  今日竟主動與她說話,態度還如此……
  難道她身上真的出現了什么所謂的佛緣?

  更詭異的是溫月聲的態度。
  一改此前的討好與懇切,竟是格外冷淡。

  旁邊的婢女送來了一盆冰涼的清水。
  溫月聲將雙手浸入涼水中清洗,一邊道:“我與佛緣深厚四字并無關系。”
  谷雨奉上綾帕。

  她將手上水漬擦干,冷眸幽凝:“見之思之,那是老夫人自己的佛緣?!?br />  “與我無干。”

  毫無情緒的四個字,跟此前的態度可謂是大相徑庭。
  別說其他的人,連魏蘭芷都驚了。
  “她這是什么態度?別是撞邪了吧?”她小聲感慨。
  魏蘭芷是鎮國公嫡女,在府中很得寵愛,平時卻也不敢這么跟老夫人說話。

  可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老夫人的態度。

  這位沉肅古板,向來難以接近的老夫人,難得雙眸帶了些神采,那神采在聽到溫月聲冷淡的四字后,竟是越發盛了。

  溫月聲這般平靜冷淡,反倒更像是她口中所說的佛緣深厚之人。

  是與不是,待看過佛經就知道了。
  老夫人瞥向身側伺候的人。
  那嬤嬤會意,打量了下老夫人待溫月聲的態度,面色和緩地道:“近些日子老夫人總覺得心中沉悶,神思漂浮??ぶ魇怯蟹鹁壷?,可否請您手抄一份佛經贈予老夫人,也好解了老夫人精神困頓之障?!?br />
  竟是主動開口要了!
  溫尋微怔,旁人也就罷了,鎮國公府因為身份特殊,向來不喜與人牽連太多,今日能開這個口,就非比尋常了。

  趙嬤嬤也忍不住看了眼溫月聲。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這幾年溫月聲往鎮國公府送了多少禮物。
  鎮國公府收是收了,卻也還了價值差不多的禮,至于她親手做的荷包、抹額、繡帕之類,鎮國公府是一次都沒收。

  今日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能讓鎮國公府開口給她要。
  雖說是個下人開的口,但也還算禮數周全。
  溫月聲這會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但事情和他們所想的完全不同。

  溫月聲神色尋常,沒有半點被鎮國公府找上門的竊喜之感。
  她將手中綾帕遞還給丫鬟,淡聲道:“老夫人若要求佛,當去寺廟。我非僧人,所抄寫的佛經也不是治病良藥,無法滿足治病救命的愿望。”

  她居然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溫家幾人都沒反應過來,溫尋就聽溫月聲說出了一句他格外耳熟的話。

  “許愿的事,不歸我管?!?br />  好,合著對他們都是這一句話。

  “這……”老夫人身邊的嬤嬤臉色微變,她是萬萬沒想到有人會回絕鎮國公府的請求。
  更想不到這個人是溫月聲。

  這可是逢年過節都要去鎮國公府問安的人。

  蕭縉抬眸看向溫月聲,眼底幽沉,情緒涌動。
  往常的溫月聲情緒擺在臉上,一窺見底。

  她總有些小性子欲往他身上發作,而他從來不耐與她周旋。

  可眼前的溫月聲,僅從面上,已無法窺探她的心思。

  身側的魏蘭芷道:“你之前還說要到祖母跟前盡孝,怎么現在連一份手抄佛經都不愿意給了?”
  魏蘭芷不喜歡溫月聲,確切地說,整個鎮國公府都對這位荒唐的郡主并不滿意。

  她還欲再說,卻被老夫人喝住。
  “蘭芷!”

  老夫人面色微沉,溫月聲的拒絕也令她心頭不喜。
  但佛緣深厚之人,不愿隨意贈予佛經卻也屬正常。

  她目光微凝,最后落到了那個新挖的池塘上。

  “這個池子?”她遲疑道:“是郡主為養鱉特地造的?”
  也不像,那鱉有兇性,看著不像是家養的。

  “回老夫人的話,這個是許愿池。”問這個,谷雨可不就知道了。
  她輕聲道:“是拋舍財物許愿之處,還有……哦,池里的王八會聽到心愿的。”

  溫月聲:……
  倒也不是。
  挖這個許愿池純粹是因為以前末世時,她不耐與人來往,就在住處前放了個池子,凡是有事找她,需得朝許愿池里扔個重要物件。
  否則的話,她一概不應。

  投寶問路,算是交易。
  她以此來遏制殺性,如今不過是按往常習慣行事罷了。

  誰料老夫人聽了,靜默片刻,竟真從自己的腕間褪下了一個通體清透的玉鐲,放于胸前閉目默許下心愿,隨后親自放入池中。

  “當?!庇耔C入池,放出清脆的聲響。

  老夫人雙手合十,睜眼道:“郡主所言有理,許愿的事,當交由通曉靈性的鱉來做?!?br />
  溫尋:……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定要以為老夫人魔障了。

  可魔障的還不止一個人。
  老夫人到底年紀大了,未停留多久便回了府。

  她走了之后,今日來參加及笄禮的賓客,不知道從哪里聽說溫月聲有個有求必應的許愿池,竟是紛紛前來許愿。

  谷雨就這么目瞪口呆地站在池塘邊上,看著這些個京中貴人,一個接著一個的來往池里投擲金玉。

  是她沒說嗎?
  她乍聞這件事也覺新奇,想要許個愿試試,郡主說,讓她投一枚銅錢進去便可。

  而眼前這些人……
  簪子、玉鐲、玉佩,哦還有投一整錠金子的。

  短短一個下午,池子的魚兒就被這些外來的金銀器鬧得不得安生。
  這池塘,直接從一個養魚喂鱉的小池塘,晉升成堆金砌玉的金鑲玉池塘。

  谷雨人都傻了。

  最離譜的是,溫玉若的及笄禮結束后兩日,京城熱議的都不是溫玉若的簪子,或者她笄禮的正賓。
  而是溫月聲的許愿池。

  接連兩日,竟不斷有聽了傳言的人上門拜訪,問就說是來許愿的。
  還有來給大佛上香的。

  堂堂公主府,自然不能讓人隨意進出。
  但京中貴人眾多,有些人門房敢攔,有些人則是不敢。

  最后到底是溫月聲嫌煩,讓人將一干人等全部拒于門外。
  這才安生了些。

  兩日后,太后宮中召見。
  此番說是召見溫月聲,實則是宮內設宴,順帶讓溫月聲前去拜見太后。

  這宴是皇后所設的私宴,溫玉若這些年很得皇后寵愛,所以一早就被宮中的人接走了。

  等到溫月聲出府入宮時,宮宴已經快要開始了。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溫月聲緩步下了車,抬眼,就見深紅色宮墻前,立著一道身影。

  對方聞聲回頭,露出了一張只要看過一眼,就永不會忘的面容。

  盛夏暑熱難耐,這人一出現卻如高山白雪,美極盛極,卻遙距千里。
  風拂起他的袍角,為這幅本就絕佳的畫面,平添了幾分風流。

  “晏大人?!标塘曜巳輧A絕,整個京城皆如雷貫耳。趙嬤嬤乍一見到他,驚聲喚了一下,方覺失態,忙轉移視線笑道:“您也是來參宴的嗎?真巧?!?br />
  晏陵此人極難接近,尋常極少會參加各類宴席,宮宴也如是。

  晏陵眼眸如煙波浩渺,淡聲道:“不巧,我已在此處等候郡主多時?!?br />
  趙嬤嬤驚訝地張嘴。
  那日她去后院用齋飯,并未直接撞見晏陵。

  晏陵目光落在了溫月聲身上。
  今日她衣襟倒是拉攏了,偏領口處敞開了扣,行動間,隱隱可見如玉般的脖頸上,掛著一綴著紅繩的白玉佛頭。

  晏陵眸微沉,收回了視線。

  偏溫月聲今日這身裝扮,實在惹眼。
  莫說貴女當中,就是這爭奇斗艷的后宮也極難見到,一路所行之處,連那些被教養得極懂規矩的宮人,都忍不住頻頻回頭去看。

  只因溫月聲在月白色衣裙外,披了一件玄色衣袍。
  衣袍為上好的織金軟緞,日光之下可見遍布全身的細細云紋,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件衣袍上的繡花!

  深沉濃郁的大片墨色上,綻放著無數個金線繡成的卍字。
  卍字不到頭,一直延伸到了長長的衣擺處。

  一眼望去,只覺漫漫金光灑進眼里,險些將人的眼睛晃瞎。

  見過盛裝華服進宮的,卻也沒見過一身佛光來的。
  以至于雖隔了很遠,蕭縉還是看到了那身漫漫金光。

  還有溫月聲身側的晏陵。
  晏陵為人疏遠,從不與人來往過密。

  哪怕身為天子近臣,又逢儲君未定,他那幾位兄長庶弟都對晏陵多加拉攏的情況下,都從未見得他同誰走近。

  今日倒和溫月聲走在了一起。

  隔得不算遠,他瞧見了晏陵目光滑落到了溫月聲的脖頸后。

  驀地,蕭縉冷下了面龐。

  那邊,他二人并行,晏陵聲色淡淡地道:“郡主為何禮佛?”

  眼前的人,披著一身的佛緣,都擋不住眼底的冷煞。

  那雙冷墨般的眸,似靜潭深水,黑白映照。
  黑與白極致的交織,極具矛盾和一種難言的美感。

  但比起皮相的美,她那隱匿在佛光下的殺性,更為矚目。
  就好似靜謐幽深的湖底,蘊藏著巨大的殺機一般,伴隨著她步步走近,風里捎帶著的,都是灼人的壓迫感。

  溫月聲笑,那雙黑白分明的冷眸看他:“不禮佛的話,總不能殺人呀。”

  “你說是吧,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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