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場六月的雪——番外之周知知
{等一個無心于你的人的愛,如同在機場等一艘船,在海上等一輛車,在六月等一場雪。
}
周知知在東南亞島嶼出生,直至八歲的時候才跟隨父母回到蓮城。
在海邊長大的小姑娘,見過遼闊大海,見過風浪,見過鯨魚,見過海豚,見過曼妙生動的海底世界,唯獨從未見過雪。
她回國的時候是初夏,離放暑假還有一陣子,父母只得將她送入新學校做插班生。
她初來乍到,又性格內斂,不愛主動與人說話,班上的小女生們都有自己的小團體,就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有一天午休,女孩們照例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著各種話題,不知怎么就說到了即將到來的暑假旅行,憧憬著父母帶自己去哪兒玩,說著又說到以前出去玩的事情,一個說,去年冬天我爸媽帶我去哈爾濱滑雪了,哇,那里的雪好大好漂亮啊!另一個立即說,哈爾濱的雪肯定沒有北海道的雪景美哦,真的超級超級超級白,厚厚的,又軟綿綿的,像童話世界一樣……
女孩們興高采烈地比較著,不知誰忽然回了下頭,看見周知知聽得入迷一臉向往的神情,她就問她,喂,插班生,聽說你是在熱帶長大的,那你一定沒見過雪吧?
她確確實實從未見過雪,只在電視里看過。
她點點頭。
小女生們毫不顧忌地大笑起來,指著她七嘴八舌地說,天吶,周知知,你真可憐,竟然從沒見過雪!真是太土包子啦……
八歲的小女生們,說起話來有口無心,轉眼就忘記了,可對被嘲弄的對象來說,卻在心上留了痕跡。
那個周末,正好迎來她八周歲的生日,本來這種小朋友的小生日吃吃飯去個游樂場再切個蛋糕就好了,可周家爺爺寵愛這個最小的孫女兒,所以幫她辦了個生日宴會,周家從商,生意做得不小,老爺子也有把她正式介紹給親朋好友們及商業(yè)伙伴認識的意思。
周知知就是在她的八周歲生日宴上,第一次見到傅云深。
他是來參加生日宴的眾多孩子中的一個,作為主角的小公主周知知起先并沒有留意到他,是在切蛋糕許愿的時候,她閉著眼,雙手合十,將生日愿望大聲地說了出來:我希望今天可以看到雪。
她的母親先是一愣,隨即就笑了,對身邊其他孩子的母親說,這孩子,說傻話呢!這六月天,哪兒來的雪。
其他小伙伴們也哄笑起來,說她在說夢話。
她睜開眼,看著眼前一張張的笑臉,有她的表哥表姐堂哥堂姐,還有今天認識的新朋友。
她的視線忽然停留在人群最右邊的一張臉上,他沒有笑!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嘲笑她的人。
她朝他望過去,感激地沖他一笑,他卻好像沒有看見一般,毫無表示。
因為這個小插曲,周知知心情有點低落,切了蛋糕一口都沒有吃,趁母親與人聊天,哥哥姐姐們在屋子里打蛋糕仗時,她一個人偷偷地跑出去,坐在花園的臺階上埋著頭悶悶不樂。
忽然,有什么東西落在她臉頰上,輕輕的,癢癢的。
開始她并沒有在意,以為是飄落的葉子,當她感覺到那東西越來越多地拂在眼前時,她慢慢地抬起頭,然后,她張大了嘴,震驚地望著頭頂?shù)奶炜丈希咨w絮如雪,正洋洋灑灑地落下來,落了她一頭一臉。
透過漫天的飛雪,她仰望的眼眸中倒映出二樓露臺上站著的那個小小的身影,那男孩高高瘦瘦,一張漂亮卻帶了幾分孤傲的臉,他穿著潔白的襯衣,黑色背帶短褲,脖子上扎著一只深藍色的領結。
他微抿著嘴唇,手指揚起在空中,細小的白色泡沫正從他張開的手指間慢慢地灑落。
后來許多年,周知知總是會夢見八歲生日的這個傍晚,十歲的他為她造了一場六月雪。
此后經年,這場雪在她心里越下越大,再未停歇。
一起銘刻在她心里的,還有他的名字,傅云深。
那段時間,恰逢傅云深的母親姜淑寧正在爭取與周家的合作,所以一度成為周宅的常客。
姜淑寧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先是投周知知母親所好,陪她一起購物、美容、喝下午茶,后來有一次她帶傅云深來周家做客,發(fā)現(xiàn)周家內斂的小姑娘對兒子倒是非常熱情主動,于是之后拜訪都會帶上他。
每次傅云深來,是周知知最開心的時光。
有時候是晚上,有時候是周末的下午,這些時間,其實是她最忙的時候,她要學大提琴與聲樂,周母對女兒的期望非常高,最終目的是國際舞臺上的獨奏會,替她完成年輕時的夙愿。
每每這時,知知就會跟家庭老師請假,以下一堂課多練習一個小時為交換條件,得到半小時的休息。
只是,她努力想要跟他親近,找各種話題跟他說話,可他總是冷冷淡淡的,她說的多了,他臉上甚至出現(xiàn)不耐煩的神色,從書包里拿出課本,埋頭寫起作業(yè)來。
她沮喪地看著好不容易得到的半小時,就在他的沉默冷淡里慢慢地流失。
她不知道,傅云深之所以對她這么冷淡甚至討厭,是因為姜淑寧對他說,云深,你要對知知好一點知道嗎,媽媽需要周家的幫助。
還有啊,你們年齡相仿,又是從小就認識了,沒準以后還能成為一家人呢!
他雖然年紀小,但是已經能聽明白母親話里的意思,聽明白了,所以覺得很討厭,去周家很討厭,那個總是愛黏著他、故意討好他的周家小姑娘,也很討厭。
如果說喜歡一個人的心思會隨著歲月漸漸滋長成厚重而龐大的愛,那么拒絕接受一個人靠近的心思,同樣也會隨著歲月而滋長,經年后,那種先入為主的情緒很難再改變。
從八歲到十三歲,周知知從一個小小姑娘成長為擁有敏感心事的少女,她來了初潮,身高長了二十厘米,童花頭變成長發(fā)飄飄,學會躲在房間里偷偷地擦母親的大紅色口紅,她也漸漸明白了,她對傅云深從最初的懵懂喜歡漸漸變成少女情深意重的愛戀。
她升入了他所在的中學,只為離他更近一點,可是她念初一,他初三,彼此的教室隔了兩棟建筑物,走過去要五分鐘,課間十分鐘的時間,為了去他教室里看他一眼,或者送點吃的,她必須用跑的。
她出現(xiàn)在他教室里次數(shù)多了,一些無聊的男生們就會起哄調侃他說,傅云深,這個小妹妹是你的小女朋友么?
怎么每天都來給你送吃的呀,生怕你餓著一樣啊哈哈!
她在聽到那句“小女朋友”時,臉瞬間就紅了,垂下頭,又忍不住悄悄抬頭去看他,卻見他臉色很臭,“唰”地站起身,丟下一句冷冷的“無聊”,就走出了教室。
十五歲的他,給她的表情,依舊如同過去那幾年一樣,清清冷冷的,被她纏得煩了,就會皺起眉頭,緊抿著唇,很不高興的樣子。
但她從不氣餒,她總是想,不要緊啊知知,他現(xiàn)在討厭你,不喜歡你,是因為他還不了解你啊,他還有沒看到你的好啊。
她根本就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時,你再多的不好,他也會喜歡你。
不喜歡一個人時,你再優(yōu)秀完美,他也不會對你心動。
她以為還有漫長的時間,讓他慢慢了解自己,然后喜歡上自己。
然而他卻在初三畢業(yè)后,決定去德國念高中。
她得知這個消息時,他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還是她打電話給他的母親,因為連續(xù)幾天她打電話給他他都沒有接。
姜淑寧在那邊特別驚訝地說,知知,云深要出國念書,你不知道嗎?
我以為你知道啊!
掛掉電話,她瘋狂地跑出房間,父母都不在家,開車的司機也不在,她只得跑到馬路上去攔出租車。
黃昏時分,正是交通高峰期,她等了許久,才攔到一輛車,她急的眼淚都快要跑出來了,上車就狂催司機,快快快,去機場!走最近的路!說話語調都帶了哽咽,司機見狀,二話沒說,真的給她抄了條近路,速度跑得飛快。
可到底還是來不及了。
她看著那班剛剛飛走的飛機,慢慢地蹲下身,在人來人往喧囂的候機大廳里,無聲痛哭,眼淚爬滿了整張臉。
他在德國念書的那幾年,就連寒暑假也很少回國,就算回國,他也從不會主動聯(lián)系她。
那幾年,只有在春節(jié)的時候,她才能見到他一次。
可是一屋子的人,熱熱鬧鬧,根本就沒有時間好好說句話。
吃飯的時候,她故意坐在他身邊,他卻一直埋頭玩著手機游戲,除了最初跟她打了聲招呼,之后什么多余的話都沒有。
周知知十五歲時,她曾跟爺爺提議想要去德國留學,老爺子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理由是她年紀太小,不放心。
周母也不贊同,對她說,留學可以,等你滿了十八歲,但是你應該去維也納,而不是柏林。
她的心事母親一覽無余,雖然沒有反對她喜歡傅云深,但也不見得就是看好,只當她是小女生心思,沒準過陣子熱情就冷卻了。
只是她低估了女兒的心,她一開始就猜錯了,她對傅云深,不是熱情,而是再也無法忘卻的深情。
周知知升入高中后,與傅云深的聯(lián)系反而漸漸頻繁起來。
姜淑寧有一次在家喝酒,喝到了酒精中毒,是被上門找她的周知知發(fā)現(xiàn),及時打了120,之后又去醫(yī)院照顧了她幾天。
傅云深聽母親說起后,第一次主動給她打了個電話,第一次用那樣溫柔的聲音跟她講話,他說謝謝你,知知。
她握著手機開心得仿佛要飛起來了,最后她問他要了電子郵箱,說自己也要出國念書,想多多咨詢他這方面的信息。
其實她出國念書的事情,根本就用不到她自己來操心,傅云深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但他沒有點破。
他覺得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如果這是她期望的,那就滿足她的心愿好了。
他從不喜歡欠別人。
她每周都給他發(fā)一封郵件,其實她恨不得每天都發(fā)一封,可是她怕他煩。
他有時候第二天就回復了,有時候等十天半月才回復,不知他是真的很忙,還是故意的。
她寧肯相信是前者。
那兩年,她一共給他發(fā)了一百多封郵件,而他回復的,不到一半,而且每次回復,都是寥寥數(shù)語,只針對她的問題,或者就一句清清淡淡的“一切都好”。
但就算如此,她也已經很高興很滿足了,至少,他們之間,不再像從前那樣,像是兩個陌生人。
十八歲的秋天,周知知在母親的陪伴下,前往維也納學習音樂,主修大提琴。
她如愿出國,雖然不是他所在的柏林,但兩個城市離得并不是太遠,且在同一個緯度,同一個時區(qū)。
她以為離得近了,便能如愿常相見,然而事實卻是,周母對她的功課盯梢得非常緊,甚至比中學時對她要求更嚴,她最常對她講的話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知知,你必須加倍更加倍的努力!這里不再是中國的一個南方城市,這座城市號稱世界音樂之都,而她所念的大學里,隨便抓個人出來,都是才藝出眾。
到維也納后的第二個月,周知知終于抽出一個周末,去到柏林。
她站在他學校外面給他打電話,卻打不通,直至第二天,他的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tài)。
她蹲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沮喪地垂下頭。
來之前,她并沒有跟他通話,只是臨行前三天往他郵箱里發(fā)了一封郵件,他沒有回復,她還是一意孤行地過來了。
為什么不打個電話約好呢?
她問自己。
她心里其實有答案,是的,她怕他拒絕。
一個禮拜后,傅云深回了她的郵件,說他跟同學去了一趟法國,又問她,你沒有來找我吧?
她在郵件回復框里,將那兩天的難過、委屈的心思,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后她用輕快的語氣說,沒有呢,見你一直沒回復我。
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去看你啊?
這一等,就等到了那一年的萬圣節(jié)。
周母有事回國了,周知知把整個萬圣節(jié)的假期都安排到了柏林。
這一次傅云深沒再拒絕她,因為她在電話里跟他講,你不是說過如果我來柏林就請我吃飯的嗎?
他是個重諾的人,說請她吃大餐答謝她曾對他母親的救命之恩,就真的安排得非常鄭重,他帶她去柏林最好的旋轉餐廳。
餐廳腳下是璀璨的夜色,燈火連綿,室內音樂曼妙,食物可口,一切美好得讓她產生了錯覺,忍不住將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感情宣之于口。
他似乎早就有所預料到,沒有一絲驚訝,用特別冷靜特別淡然的語氣對她說,對不起,知知。
她說,沒關系,我喜歡你,這是我自己的事。
她咬著唇,偏頭望向玻璃窗外,忽然覺得,一整座城市的燈火都熄滅了。
那之后,她給他發(fā)郵件、短信,他回復更少。
他故意避著她,她想,也許在他心里,自己連好朋友都算不上。
很多次,她想去柏林見他,但她真的很害怕在他臉上看到不耐煩與討厭,就如同小時候一樣。
那一年間,她就見了他那一次。
原以為距離近了,她與他之間會比從前更親近,可原來,心不在一起,哪怕距離再近,也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得知他出事的消息時,她剛剛結束一場校園比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周母很開心,帶她去購物吃大餐做發(fā)型。
在做頭發(fā)的時候,周母接到朋友的電話,無所事事就閑聊了很久,那端說了什么,她驚訝地“啊”了一聲,眼睛朝知知看過去,知知訝異地問她怎么了?
周母匆匆掛掉電話,感嘆地說,女兒啊,幸好你沒跟傅家那孩子談戀愛,他出大事了,真慘啊……??Qúbu.net
當她從母親口中聽到那噩耗時,整個人“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頭撞到了燙發(fā)機,痛得她眼淚一下子就跑了出來,她用力扯掉頭上的發(fā)帽,不顧身后母親驚詫的叫喊聲,急促地朝外面跑。
她買了當晚的機票回國,她在機場給母親打電話,周母起先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當她想明白時,在電話里憤怒大吼,可依舊沒能阻擋得了她去到他身邊的那顆心。
她連夜飛行了十幾個小時,心里焦慮與擔憂,完全無法入睡,轉機回到熟悉的城市,連家門都沒有進,直接打車去了醫(yī)院。
當她站在重癥病房外,看著床上昏迷中的那個身影,她的眼淚嘩啦啦地落。
她站在病房外,傻了一般,站了許久,竟也不覺得疲憊。
最后還是她父親聞訊而來,將她拉回了家,并且讓家里阿姨看守著她,禁止她出門。
周母在第二天匆匆趕回來,劈頭蓋臉就將她一頓臭罵,問她到底在發(fā)什么瘋。
她已經有一天一夜沒有合眼過,臉色很差,眼周是濃濃的黑眼圈,可她的眼神卻是無比清醒、冷靜的,聲音也是,她對母親說,媽媽,我沒有發(fā)瘋,我現(xiàn)在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還有,我接下來要做的決定,我自己也非常非常清楚。
媽媽,對不起,我決定放棄大提琴,我要去學醫(yī)。
許多年過去了,她依舊還記得那一天母親的神色,先是愣怔,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么,然后,是強烈的憤怒,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一邊厲聲喝道,我把你打清醒一點兒!最后,眼中是濃濃的失望。
后來,她在維也納一個關系要好的同學問過她,知知,你天賦這么好,又肯吃苦努力,假以時日,你一定可以站在最耀眼的舞臺上。
可你就那樣放棄了,后悔嗎?
后悔嗎?
她也曾問過自己。
她心中早就給了自己一個答案,從未。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包括她的親人,父母、爺爺,以及家里的伯伯姑姑們,都覺得她簡直太愚蠢了,但她真的從來沒有后悔過。
那其實是一段非常難熬的日子,因為她堅決退學,要重新參加高考,母親為此氣得病倒,整整半年沒有跟她講一句話,父親對她也沒有好臉色,最后還是一向寵愛她的爺爺心軟了,對她父母說,家里有個學醫(yī)的不是更好么,我這把老骨頭有個什么病痛,也不用去求人了。
慢慢地,她與家人的關系,才得到一點緩和。
傅云深在昏睡三個月后醒過來,他的病床邊站了好多人,醫(yī)生、護士、家屬,層層圍繞著他,她站在人群最外面,喜極而泣,淚水洶涌磅礴。
她趁大家都離開后,才去單獨見他。
他的狀態(tài)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他陷入非常絕望陰暗的情緒里,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她說很多句話,他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直至離開病房,她為他放棄音樂而想考醫(yī)學院的這件事,她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他已經這么痛苦了,她不想再給他造成任何壓力與負擔。
走出醫(yī)院,她想起爺爺曾問過她的話,知知,傅家那小子喜歡你嗎?
你這么為他,他知道嗎?
她沉默了一會,對爺爺說,他會知道的。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她可以騙爺爺,卻無法騙自己。
傻嗎?
是的,很傻,她自己也知道。
她只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控制喜歡一個人的那顆心。
這世間,感情就是這樣,毫無道理,也毫無公平、對等可言。
她一邊復讀,一邊每天晚上都去醫(yī)院看他,可他依舊對外界一切不聞不問,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沉寂而灰暗。
她覺得無力,卻一點也不氣餒。
她想,總有一天,他會慢慢走出這絕境。
而她,愿意一直陪伴他。
哪知沒過多久,他還未痊愈就轉去了海德堡,走得很急很悄然,如同那年他去德國念書一樣,當她知道時,他已經離開了。
二十歲的她,已經不再像十三歲那年的自己,蹲在人來人往的機場里痛哭流涕。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必須好好努力,考上醫(yī)學院。
他在海德堡的那三年間,她一次也沒有見過他,不是不想,而是他拒絕。
他連他的父母都不想見到,更別說是她了。
她每個星期往他的郵箱里寫一封信,詢問他的身體狀況,也會說一些自己的事情,細細碎碎的——復讀的生活真的挺難熬,太久沒有拿起課本了;她終于如愿考上了醫(yī)學院,雖然不是最好的學校,但她依舊很開心;學醫(yī)比學大提琴難多了,人體經絡圖比曲譜更難背……在信件末尾,她總是寫著相同的一句話,我想去看看你,你愿意見我嗎?
那些信,如石沉大海一般,她沒有收到過一次回復。
她對他的愛戀,也如石沉大海一般,從來沒有收到過回音。
她從他母親那里,陸續(xù)得到他一些消息,聽說他慢慢打開心扉,走出了房間,裝上了假肢……
她以為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哪知卻忽然再次得到了噩耗。
這一次,她什么都不再顧及,跟著他的母親匆匆飛往海德堡去見他。
在醫(yī)院里,她第一次見到朱舊,當聽到她的身份時,她忽然眼前一黑,當年在柏林旋轉餐廳的那種感覺席卷重來,她覺得整個世界的燈都熄滅了。
她所有的等待與希望,在那片黑暗中,慢慢枯萎。
她告訴自己,知知,一切都結束了,哪怕從來沒有開始過,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結束了。
她已經買好了回國的機票,可他的母親抓著她的手說,知知,你留下來,我們一起等云深醒過來,好不好?
她放手的意志遠遠不如心中想要陪在他身邊那么強烈。
她留了下來。
后來,他終于醒了過來,只是他的健康狀況變得更加糟糕,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
因為這個,他下定決心離開海德堡,離開朱舊。
而她,卻因為這個,更加堅定地想要留在他身邊。
他們一起回國,她心中熄滅的燈再一次亮了起來,她以為,她與他還有一份可能,也許,這一次會有不同。
執(zhí)拗而絕望地喜歡一個人時,任何一點點希望之光,都想要竭力抓住,試圖以此來泅渡很多個難過的時刻。
在那些年里,她確實也有很多次機會走到他身邊,可是她拒絕了,因為那不是他的意愿。
而她,從來不勉強他做任何他不喜歡的事情。
在她心里,愛一個人,是不舍得令他為難的,也不愿意看他難過。
所以,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在等,等他忘記心中的那段感情,等他看見她,等他愛上她。
等待成為她生活中最習以為常的事,然而,最終也只是將歲月等成了一場虛空。
就連最后的放手,也是因為一個愛他的承諾。
而這一切,他渾然不知。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也無聯(lián)系。
有一次她在商場碰到他的母親,姜淑寧約她一起喝咖啡,明明應該拒絕的,可她還是去了,因為她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想要知道他的近況,想要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他母親拍著她的手說,知知,很可惜,你們沒有緣分。
她才知道,原來在三個月前,他就已經離開了蓮城,重回海德堡生活,與他心中的那個人一起。
經過那場生死一線的手術,他的母親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強硬地逼迫他,但對他與朱舊在一起這件事,心里仍有介懷。
沒有緣分嗎?
也許這世間很多求不得的感情,糾纏到最后,也只剩下這種哀傷無力的注解了。
后來有一年冬天,她獨自去瑞士滑雪,回國時,她繞道海德堡。
海德堡大雪紛飛,整座城市素白安靜。
她沒有撐傘,慢慢走在雪中,走了許久才在老城區(qū)找到了那家小小的中餐館,簡單的黑色牌匾,上面用墨綠色字母寫著店名——Mint。
店鋪關著門,門口堆著一高一矮頭戴著大紅色帽子的兩個雪人,丑丑胖胖的模樣,但依舊看得出來,是一男一女,相互依偎著。
透過落地玻璃窗,她看見裝扮很溫馨的店鋪里,隨處都可見綠色的薄荷盆栽。
那是纏繞盛開在他心間一生的藤蔓。
她抬頭,瞇眼望著天空,看著如飛絮般的雪花,輕盈而又洶涌地朝她灑下來,落在她的臉頰上,冰涼一片,很快就化作了一滴水珠,從她眼角緩緩滑落。
這場景,多像很多很多年前,他為她用無數(shù)白色泡沫營造出的那一場如夢似幻的六月雪。
那場雪,于她,是一生的魔咒。
等一個無心于你的人的愛,如同在機場等一艘船,在海上等一輛車,在六月等一場雪。
那樣哀傷而絕望,她一早就知道,她只是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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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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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