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桌子，兩個人。</br></br>凌涓神情緊張地望著雷鈞，而后者，長時間的一言不。</br></br>“然后呢？”</br></br>雷鈞慢慢用手捂住臉，他的樣子像是即將哭泣，但卻沒有出絲毫的聲音。</br></br>“雷鈞……”</br></br>“不要逼我了，再讓我回想一遍，我會瘋的。”</br></br>凌涓閉上嘴，默默望著雷鈞，后者在長久的沉默之后，終于放下了手。</br></br>“然后，我被小武送回了家，見到了我的妻子。”</br></br>“見到簡柔了？！”</br></br>雷鈞努力扯了一下嘴角：“簡柔？不，我在那邊沒娶她?！?lt;/br></br>“啊？！”</br></br>“我娶了蘇虹，局長，我竟然娶了蘇虹，你能相信么？簡柔也還在，可她成了我的情婦，連同蕾蕾也跟著變成了私生子……”</br></br>凌涓已經驚得無法說話！</br></br>“局長，那是一場噩夢，不折不扣的噩夢，你能想象自己最壞的人生是什么樣么？你能想象自己究竟能墮落成什么樣么？我現在已經得知了。”</br></br>“……”</br></br>“所以，我給你的回答就是：我不同意?！崩租x一字一頓地說，“我堅決不同意時間軌道置換這種行為。”</br></br>凌涓沉默了片刻，說：“可這只是其中一種人生，雷鈞，如果我們再尋找其它軌道……”</br></br>“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雷鈞目光灼灼望著她，“只會更加糟糕，就算彌補了如今的遺憾，不久你就會現，一定有更大的遺憾出現在別處?！?lt;/br></br>凌涓的手指絞在了一起。</br></br>“局長，我們都失去了親人，我們都遭受了這種痛苦，但我們不能拿別人原本幸福的人生來改變這一切，至少我無法接受……簡柔是失蹤了，我找不回她，但我也不愿拿方無應和蘇虹的人生去交換，我不愿看見朝夕相處的同事變成一只實驗室的白鼠。”</br></br>“你說的對，我們的確不該那么做……”凌涓慢慢說，她復雜的表情逐漸變得堅定。。</br></br>沉默。</br></br>雷鈞有點不忍，他想了想：“但是小鵬，我們還是有辦法的。”</br></br>“什么辦法？”</br></br>“將此事公之于眾?！崩租x神色堅決地說，“讓控制組的人一同參與搜救，我不相信我們找不回他！只不過目前我們倆干的事，得瞞著他們……”</br></br>凌涓頓了頓：“你是說，時間軌道置換的事情？”</br></br>雷鈞點頭：“我們得把這事兒處理干凈然后才能通告大家，局長，公之于眾的只是小鵬那件事，時間軌道生過置換這一點，只需你我知道就可以了。”</br></br>“……”</br></br>“這幾天，我先想辦法把痕跡抹掉。否則我擔心會出亂子?！?lt;/br></br>凌涓沉默了片刻，點點頭：“放心，我會提出辭呈的?！?lt;/br></br>“局長？！喂，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啊！”</br></br>“我知道你不是這意思。”凌涓勉強一笑，“我有我該承擔的責任，哪怕只是小鵬那件事。”</br></br>她說著，站起身，這時候凌涓忽然眉頭一動！</br></br>“等等，有個地方我沒聽清?！?lt;/br></br>“什么？”</br></br>“你遇到的那個我，她是怎么和你說小鵬的爸爸的？”</br></br>“呃……就說一起打過網球?！?lt;/br></br>“不是，那后面一句……”</br></br>雷鈞想了半天：“說，果然年齡來了，體力耐力都趕不上年輕人?！?lt;/br></br>“哦……”</br></br>“怎么了？”雷鈞問。</br></br>凌涓搖搖頭：“不，沒什么?！?lt;/br></br>她的表情里，似乎隱藏著什么。</br></br>接下來一周之內，群眾普遍反應雷副局長有點不大對頭。</br></br>“他問我有沒有害怕過他。于是我想了想，就問他究竟需要我呈現出哪種害怕，并且附加報價若干呵呵！結果他就很憤怒地說他哪種害怕也不需要并且不會為我的害怕付賬一分錢，然后就……就氣沖沖走掉了。很莫名其妙吧？”（小武）</br></br>“他這幾天都不太肯看我，神經兮兮的！好像我哪里得罪過他似的，見面恨不得要繞道……怎么搞的嘛！”（蘇虹）</br></br>“他特意跑來問我為什么喝酒喝不醉，于是我就告訴他此事屬于國家一級機密所以不能透露給他！哈哈哈！結果沒想到他忽然露出一副肚子疼的表情，然后還叫我萬事小心，千萬不要被抓進實驗室提煉藥物，靠！他以為我是大號的海王金樽？！這家伙！”（方無應）</br></br>于是這群八婆在反復討論之后，得出了一個可以勉強解釋以上怪事的結論：雷鈞的男性更年期提前了。</br></br>因為男性更年期的提前（這也太荒唐了吧?。?，雷鈞最近的行為也顯得有些詭異，繼凌涓頻繁加班之后，他也開始出現長時間呆在儀器室里的狀況，小武挺想問問他，到底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自己幫忙，但是左思右想，他還是沒把這話問出口。</br></br>一直以來，雷鈞都是個凡事親力親為的領導，個人界限非常分明，從不喜歡把自己的責任推諉給下屬，所以小武覺得這種時候，做好份內的事兒就可以了，如果太多嘴，可能還會給雷鈞和凌涓帶來不必要的煩惱。所以當他和蘇虹勘測出上世紀五十年代那個小漏洞之后，小武就決定自行解決問題。</br></br>蘇虹問他要不要控制組一起去，小武說沒什么必要。</br></br>“三反五反剛結束，四清和文革又還沒開始，本來是很平和的階段，叫那么多人過去倒容易引起注意。”小武說，“我一個人悄悄過去，也就一天時間，把漏洞補好就回來?！?lt;/br></br>蘇虹一想，也是這么個道理，但此事還是不能不通知雷鈞他們。</br></br>雷鈞聽了之后，意見與小武相同，但是他建議小武弄一點那時候的全國糧票以及偽造一封介紹信?！安蝗蝗f一被察覺，照樣有生命危險?！?lt;/br></br>然后蘇虹就根據工作程序，偽造了一封郵電部直屬某某通訊設備廠的介紹信，格式和印章完全參照五十年代的規格，以及三十塊錢人民幣，還有一些全國糧票，當然，也全都是五十年代通用的。然后為了以防萬一，她又給小武弄了個假工作證。</br></br>她甚至還給小武弄了套藍色中山裝，衣服看起來舊舊的，肘部還打了個補丁，如今這款式已經不太好找了。</br></br>“喲，看起來還真像個紅旗下長大的有為青年。”她笑嘻嘻地說。</br></br>小武自己打量著鏡子，反而覺得有些別扭。他的人生里只有兩個階段，五代十國，以及現代社會。1953年這種絕不是古代，又不算現代化的階段，對他而言反而是最陌生的。</br></br>事實上，誰都沒去過那個年代。盡管在此處工作了這么多年，小武他們頻繁往來的都是清末之前那三、四千年，近代雖然也是必學功課之一，但他們都沒有穿越這段歷史的經驗。</br></br>“對了，能背兩句**語錄么？”蘇虹忽然問。</br></br>小武愣了一下：“沒系統背過，就看過一些主席的作品，呃，《紀念白求恩》、《論持久戰》、《別了司徒雷登》，還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br></br>“這就不錯，總不至于一無所知就行，反正語錄也是六十年代才興起的?！?lt;/br></br>蘇虹說完，又暗想，讓李后主背**語錄，是不是有點太……太苛求了？</br></br>看著小武進了轉換室，人影消失，蘇虹這才回到辦公室里，人送走之后，她還必須勘察跟蹤數據，確定對方到達目的地才算完成任務。昨天雷鈞上的是夜班，凌涓開會去了，衛彬今天得去院里參加論文開題報告，那小子為此緊張了一個禮拜。</br></br>所以上午的辦公室里就只有蘇虹一個人。</br></br>打開監測儀器，尋找到固定的點，蘇虹看了一會兒，隱約覺得有點不對頭。她又重新啟動了一次儀器，等到搜尋的點終于停下來時，一瞬間，蘇虹以為自己看錯了顯示。</br></br>“不會吧？”她輕聲自語，心卻開始忍不住怦怦跳起來，蘇虹第三次重啟儀器，等到搜尋的亮點停下來，再度出現在剛才那個點上，蘇虹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br></br>她的手指有點軟，深吸了口氣，蘇虹拿過旁邊的通訊器材，費力掰了兩次才把開關掰開，立即，她就聽見另一端傳來極大的嘈雜聲。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即便是與身在春秋時期的同事進行聯系，蘇虹也沒有聽見過這么刺耳的干擾聲。</br></br>瞥了一眼墻上的鐘，小武已經過去一刻鐘了，蘇虹不禁有些焦急，她把通訊器搜索范圍打到最大，隨之而來的嘈雜聲也大得驚人，但操作者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她試探著對通訊器說話：“……小武？小武？聽得見么？”</br></br>良久，那邊傳來模糊的聲音：“蘇姐？滋……滋……我……滋……現在是……”</br></br>小武的話音完全被干擾聲給打斷了，蘇虹只能捕捉到零星的幾個字。</br></br>“小武？那邊是不是出了問題？”她繼續問，手指卻不受控地緊緊抓住通話器的底部。</br></br>又過了好一會兒，小武的聲音重新出現：“……錯了……滋……蘇姐，這是抗……滋……滋……上?！獭碜印?lt;/br></br>盡管在噪音的強烈干擾下，蘇虹也聽出了小武聲音里的恐懼！那幾個破碎的字詞，無一不吻合了蘇虹眼下的勘測結果！</br></br>蘇虹覺得渾身血液嘩嘩亂流！</br></br>她“當啷”一聲扔下通訊器，兩步沖到辦公桌電話前一把抓起電話，撥通了控制組的號碼！</br></br>“這里是控制組。請問……”</br></br>“小于！快把方無應找來！”</br></br>那邊的人明顯被她的語氣嚇了一跳！</br></br>“蘇姐？怎么了？生了什么事情？！”</br></br>“出了大問題！”她握著聽筒，渾身顫抖著說，“時間出了錯！弄早了！……”</br></br>她的話還沒說完，方無應的聲音從聽筒里竄出來：“蘇虹，到底生了什么事？”</br></br>“方隊長，小武他……我……”</br></br>“別急，慢慢說。”</br></br>“他沒有去1953年，他去的是1943年！”蘇虹在電話那邊，都快哭出來了，“現在人在淪陷區！他掉進鬼子堆了！……”</br></br>“……”</br></br>于是，因為儀器誤差或者某種更加不可知的因素，他們把南唐后主李煜，送去了抗戰時期已淪陷的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