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悄然無聲。</br></br>只有風吹過竹林出的沙沙響動，所有人都定在原地，無法動彈！</br></br>被尖刀戳著喉嚨，苻堅忽然，笑起來：“……蘇姑娘，千方百計誆我到此，真是多謝你費心。”</br></br>蘇虹驚訝得嘴唇都在抖：“……什、什么誆你？我沒誆你！方隊長，你這是干什么？！”</br></br>方無應不吭聲，卻未放下刀，他的臉如生鐵鑄造，沒有一絲表情。</br></br>李建國在一旁小心開口：“隊長，他可是苻堅……”</br></br>方無應仍舊不出聲，刀尖，卻又往前了一寸。</br></br>苻堅輕輕一笑：“要寡人性命，又何苦這么麻煩呢？沖兒。”</br></br>他最后那兩字說得很輕，但卻無比清晰！</br></br>好像忽然從大夢中蘇醒！方無應慢慢放下刀，他拎著兵刃，緩緩后退了兩步，站住。</br></br>“……幾年不見，你長這么大了，我幾乎認不出是你。”苻堅嘖了一聲，“可你為何如此打扮？昨日在崖上遇到韓延的部下，為何不去相認反而與之拼殺？”</br></br>蘇虹和李建國他們對視了一眼，個個一頭霧水。</br></br>“陛下，呃，你認錯了。”蘇虹想上前解釋，“這位是我家兄長……”</br></br>“兄長？”苻堅微微皺眉，“沖兒，家中你最年幼，哪里又來的妹子？莫非是義妹？”</br></br>“沖兒？”蘇虹瞪大眼睛，瞧瞧方無應又瞧瞧苻堅，“什么沖兒？陛下，你把我家兄長錯當成誰了？”</br></br>苻堅轉過臉，詫異地看著蘇虹：“莫非蘇姑娘還不知道你家這位兄長是誰？”</br></br>“呃，他……他叫方無應，跟你說了的啊。”蘇虹解釋道，“他不叫沖兒的。”</br></br>“方無應？”苻堅喃喃念著這三個字，翻來覆去好幾遍，忽然間，他神色黯淡了下來，“仲尼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沖兒，‘世道紛亂，鳳鳥無應’，你取此名是這用意么？”</br></br>蘇虹他們幾個在一旁聽得愈糊涂！</br></br>“什么仲尼、周道的？”她笑，“陛下，你又犯糊涂啦？”</br></br>豈料這話說完，苻堅瞥了她一眼：“沖兒，這就是你認的妹子？如此懵懂，直如不讀書的幼童！”</br></br>苻堅的目光充滿輕蔑，蘇虹的臉一下子紅了！</br></br>這時方無應卻開口：“休要折辱我妹子。她不知情。我也不想殺你，你走吧！”</br></br>李建國和小于他們茫然轉向方無應：“隊長……”</br></br>但他不看他們，只鐵青著臉退回到儀器旁，慢慢坐了下來，垂下頭。</br></br>苻堅仿佛充耳不聞，他滿臉不忍，往前又走了一步：“沖兒，究竟出了什么事？高蓋、韓延他們不服你？你不做燕主了？你現在怎么……”</br></br>“快走！”方無應一聲低吼，打斷他的話，“別再讓我看見你的臉！”</br></br>他的聲音嘶啞，神情激動，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很明顯是在強自克制。</br></br>苻堅閉上嘴，過了一會兒，點頭道：“好，我走。”</br></br>他看了一眼方無應，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br></br>“我真當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苻堅的神色有些凄然，但他還是微笑道，“是天命——合該在竹林相遇。”</br></br>他說完，不再看方無應，拔腿就往竹林外走。</br></br>誰知就在這時，從遠處沖進來兩個人，是做斥候的小田還有何勇！</br></br>“隊長！麻煩了！”</br></br>他們一直沖到方無應跟前：“一大隊人馬往此處奔來！且呈包圍之勢！”</br></br>方無應跳起來：“從哪兒來的？！”</br></br>“從長安城！”小田喘了口氣，“就沖著竹林，說來捉拿奸細——為帶路的就是昨天被我們嚇跑的那個將官！”</br></br>大伙全都緊張起來，各持兵刃，連本要走的苻堅也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著他們。</br></br>“有多少人？”方無應一瞬間恢復了常態，他的語氣也變得沉著。</br></br>“估摸著有上千人。”何勇努力平復喘息，“分了三隊，明顯是要把此處圍起來！”</br></br>“為的除了那個將官，你還看見什么？”方無應問。</br></br>“還有一個大將，可我不知是誰，軍階看來比昨日那人高很多。”小田說，“只能斷定是慕容沖的人！”</br></br>“必是韓延無疑。”</br></br>這一句話，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苻堅身上，也不知他是如何聽懂現代語言的，只見他看看大伙：“昨天你們傷了他的手下，韓延此人手段毒辣，心胸狹窄，必要帶人前來報復。”</br></br>這話一說，大家全都有些焦急了。</br></br>“誰啊這是？”小田悄聲問。</br></br>“苻堅，就……就是前秦的那個……”蘇虹低聲道。</br></br>小田把嘴巴張成o形！</br></br>“隊長，我們一共才七個人，蘇虹不能上陣，就算加上苻堅，也難敵上千人。”小于道，“不然還是撤吧？趁著他們還沒來……”</br></br>“來不及了！”小田搖頭，“他們把這一帶全都封鎖了。”</br></br>“回局里去？”</br></br>“可是還聯系不上凌局長呀！”</br></br>一時間，沒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聲，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方無應身上，好像全都等著他拿主意。</br></br>方無應沉吟片刻，握住手上的刀：“有個辦法，雖然險，倒也可以一試。”</br></br>“什么辦法？”</br></br>方無應不說話，他轉身，看看控制組的幾個人，又看看苻堅。</br></br>他盯著苻堅，突然開口：“我的相貌變了多少？”</br></br>方無應用的是十六國的語言。</br></br>相貌？大家不明就里地看著他倆！</br></br>苻堅久久凝視著方無應，嘆了口氣：“五官輪廓毫無改變，只覺得……只覺得蒼老了許多。”</br></br>方無應點點頭：“那不妨事。”</br></br>他說完，又拿刀指著苻堅：“你留在此地，不可出聲——蘇虹，你看著苻堅，不要讓他亂跑。”</br></br>說完這話，他又對李建國他們說：“你們跟我來。”</br></br>“隊長？”</br></br>方無應往前走了幾步，他停下腳，沒有回頭：“……跟著我，不要多話，一句話也不要說，不管生什么……只看著就好。”</br></br>李建國他們面面相覷！</br></br>“我會保護你們的，我是你們的隊長。”他頓了一下，“至少……現在還是。”</br></br>他的聲音很低沉，每個字，如千鈞般沉重，李建國他們再也不敢問了。</br></br>目送方無應他們走遠，蘇虹憋了一肚子問號，轉向苻堅：“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br></br>苻堅也不看他，他撩開戰袍下擺，就地盤腿坐下，閉上眼。</br></br>“陛下，你這是……”</br></br>竹林里安靜了下來。</br></br>良久，苻堅忽然開口：“請教姑娘一件事。”</br></br>“什么？”</br></br>“蘇姑娘念過”</br></br>蘇虹臉又紅了，剛才苻堅嘲笑她不學無術，她還記得呢。</br></br>“沒讀啥書，家窮，些許認得幾個字。”蘇虹沒好氣地說。</br></br>“嗯，那寡人請教姑娘：‘鳳皇’二字的切音，和哪幾個字相近？我學識淺薄，姑娘能否告知一二？”</br></br>蘇虹順口道：“這還不知道？鳳皇二字嘛，就是……”</br></br>她的話還未說完，好像被雷擊中一般！一張俏臉陡然變得慘白！</br></br>“不可能！！……”</br></br>苻堅睜開眼睛，從眼角瞟了她一眼，便合上眼簾，不再出聲。</br></br>《附錄》</br></br>關于切音，即第一個字的聲母和第二個字的韻母拼合的那個音。具體規則可以查《廣韻》、《集韻》兩本集子，我學識粗陋，不敢誤導讀者，不過若讓我來解釋，“方無應”三個字分析起來，是說不再給予“鳳皇”這種稱呼任何回應，也即“世間再無慕容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