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本來是一個大章,還有一段,沒有寫完,明兒再更了……么么噠!
題外話
那人手上的弓箭也瞄準(zhǔn)了夏初七。
一只孤鷹嗷叫著飛過天際。
“得令!”
“殺掉!”巴根陰惻惻的笑道,“殺掉她,不論是趙樽還是阿木古郎……都會把帳算在北狄的頭上,算在哈薩爾的頭上……加上這次的事情,他這個太子之位,恐怕坐不牢了……”
“那個女人怎么了?”
說罷他默了一瞬,睨向夏初七的位置,淺瞇著眼,“看見那個女人沒有?”
巴根冷笑,“他來了又如何?一樣回天乏力。”
“現(xiàn)在怎么辦?”
巴根的馬側(cè),一個人走近,低聲請示。
“六皇子,太子殿下在往這邊趕。”
膽戰(zhàn)心驚的看著這一切,夏初七咬了咬嘴唇,雙目炯炯的觀察著,就想尋一個機(jī)會開溜。可目光所及之處,到底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黑壓壓的人頭。人擠著人,刀槍碰撞,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機(jī)會。
但對方人多勢眾,他身邊的兵士越來越少。
東方青玄早已殺紅了眼睛。
紅刺特戰(zhàn)隊(duì)在人群里游走,就想靠近夏初七,兀良汗人已經(jīng)過橋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家兄弟被北狄人圍堵廝殺,卻擠不過來橋幫忙,怒吼聲和撕叫混成一片,北狄人目標(biāo)明確,徑直殺向東方青玄。
狹窄的通天橋頭,混雜一片。
喊殺聲連綿不絕。
三方人馬一起殺仗,就像滾水里煮雞蛋似的,“咕嚕咕嚕”嘈雜成一團(tuán)。紅刺的人馬原本只是為了打伏擊,沒有想到北狄人會插上一腳,縱是有先進(jìn)火器與強(qiáng)大的單兵作戰(zhàn)能力,但正如巴根所說,夏初七在人群之中,他們投鼠忌器,實(shí)在施展不開。
“摸過去,救王妃!”
“兄弟們,王妃在那狗日的手上,大家小心些……”
“護(hù)駕——護(hù)駕——”
“保護(hù)大汗!”
“殺啊!”
他的命令聲,與那北狄兵的慘叫聲混合在一起,肅殺而凄厲,喊聲里,那人的腦漿和鮮血,紅紅白白的一同濺出,飛過夏初七的面前,顯得極是猙獰恐怖。既然她早已見慣了慘烈的畫面,胃里也忍不住翻騰著,“嘔”了一聲。
“橋上的人,后退——”
眼看一群北狄人沖過來,東方青玄左臂勒住夏初七的腰,右手揚(yáng)刀一劈,便把湊得最近的一個北狄兵的腦袋劈開了一半。
北狄早有準(zhǔn)備,殺聲起,士氣足,沖上去便是猛打猛追。而兀良汗的人馬一部分已經(jīng)過了橋,另一部分正擠在橋上,還有一部分在橋的這頭,偏生橋身狹窄,道路不通,前面的人沒法回援后頭的人,捅擠不堪中被人沖下來,加上火藥的爆炸,不須多想,直接便見劣勢。
世上最好打的兵是什么兵?便是撤退時的兵。
原本兀良汗與晉軍拼得你死我活,但一出“甕中捉鱉”的逼迫,倒底沒有變成血淋淋的廝殺,如今北狄摻與進(jìn)來,戰(zhàn)爭直接升級。撤退的兀良汗人被北狄人攔腰一陣沖擊,頓時亂了陣腳。
這簡直就是現(xiàn)實(shí)版的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殺!把他們通通殺光——”
說罷,他高高揚(yáng)手。
“大汗這兩年來,在漠北沒少與北狄為難,新仇舊怨,今日就一并解決了吧。恐怕你們不知,此處不僅有晉軍的火器炸藥,也有北狄早早埋好的……哈哈哈,晉軍的王妃在此,他們投鼠忌器,無法作為,只能看本王發(fā)威了。”
目光緩緩掃過來,他看了夏初七一眼,又看向東方青玄。
巴根笑道,“我八弟仁厚,屯兵在居庸關(guān)外,坐壁上觀,卻不想在好戲來時,被人擄去了,至今未歸,導(dǎo)致北狄失去戰(zhàn)機(jī),讓你兀良汗白白撿了這個大便宜。弟無力,兄助之,既然我八弟無法回營備戰(zhàn),本王自然要為北狄盡一份心的。”
六皇子正是哈薩爾的死對頭,北狄六王爺巴根。
東方青玄睨著那人和他身后的兵馬,目光里有惱意,也有笑意,“我道是誰,原來是六皇子殿下……等久了吧?只不知,殿下到底意欲何為?”
一時間,她想不明白。
而且他們的動機(jī),似乎是想把兀良汗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若是哈薩爾的命令,不至于連她的性命都不顧及的……他不怕李邈與他拼命嗎?
北狄兵,為什么會在此處布局?
距離太遠(yuǎn),她也看不見他的話。
她不認(rèn)識他。
他“嗡嗡”的回音響在空谷,激是天際的孤鷹恐懼地凄聲叫著,飛快地掠了過去。夏初七雖然聽不見那人的聲音,卻順著東方青玄的視線,看見了從背后滾滾而來的北狄兵士,還有人群之中一個身穿北狄甲胄的男子。
“這么熱鬧的場面,怎能沒有本王在?”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突地傳來另一道笑聲,陰辣異常。
“哈哈哈——”
不是兀良汗的人,也不是晉軍的人,那是誰?
“誰他娘的干的?”
老孟一驚,大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通天橋頭,再次傳來“砰”的一道爆炸聲。
“王妃,你沒事吧?狗娘養(yǎng)的,好像中套了,有點(diǎn)不對啊。那炸藥并非我下的命令……”
那個從掩體里冒出來的腦袋,正是老孟。
不管是為了什么,她都不忍心這么多的人,死在這通天橋上。戰(zhàn)爭已經(jīng)夠殘酷了,少枉死一條性命,也算是為她和趙十九積德。
“讓他們過去吧!”她大聲喊。
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聲音,卻從那人鋼盔上套著的一簇樹藤偽裝瞧出來,是紅刺的人。
“……王妃!”像是剛剛看清楚真的是夏初七本人,在通天橋側(cè)的至高處樹叢中,突地冒出一個腦袋來。
“難道你們連你們王妃的命都不顧了?”
靜寂了片刻,東方青玄一愣,半摟著夏初七,笑了。
可四周除了兀良汗兵士的慘叫,沒有人回答。
他的聲音,回響在山谷里。
“晉軍聽好,你們王妃在此,不要輕舉妄動!”
東方青玄妖艷的唇角,陰冷冷一哂,“看見了嗎?你不是說他不會?”他猛地扼緊她的腰,把她的身子往前推了一把,大聲對著山谷喊話。
夏初七心臟一縮,“怎么回事?”
山地間,哀嚎四起。
頓了片刻,他正待說話,只見大軍行過的木橋邊上,突地冒出一股濃煙,接著便是“轟轟”的火藥炸響,正在撤離的兀良汗人始料未及,有好些人未及反應(yīng)過來,腦袋和四肢便分了家,一些零碎的器官被炸得飛向天空。
東方青玄一怔,目光似有苦澀。
“就憑他是我男人。”
夏初七回視著他,一眨不眨。
“你就這般了解他?憑什么?”
東方青玄嬌嬈的面孔,微微一變。
“肯定不是他。”夏初七迎著風(fēng),微微瞇目,“東方青玄,虧你與他多年朋友,竟是這般不了解他的為人。我相信為了早日攻陷居庸關(guān),他會在此埋汰,斷你后路補(bǔ)給,但那只是為了逼你撤兵,你若是誠心退離,他斷斷不會趕盡殺絕。”
“你道先前的炮擊,由何而來?我的馬,又怎樣死的?”
東方青玄目光涼涼,輕嘲一笑。
夏初七目光一瞇,視線緩緩從他臉上挪開,望向了從橋上過去的兀良汗人,聲音很冷,“你的心思陰毒,換了是你一定會在這里打伏擊,致對方于死地。于是,你便料定趙十九也會這么做。但是你猜錯他了。”
東方青玄掃她一眼,“何意?”
“都說世人最喜以己度人,果不其然。”
想到那可能性,她突地一笑,回頭看他。
但是……
也就是說,若沒有她在這里,這些人可能都會死。
夏初七脊背上涼了一下,突地明白東方青玄為什么要把她弄到這里來了——若是趙樽在此處伏擊兀良汗,完全有辦法讓他們?nèi)姼矝]。
率先趕到的是兀良汗的先遣隊(duì)伍,并非居庸關(guān)撤退時的全部主力,他們一行行排列整齊地往那木橋行去。橋身在負(fù)重之下,搖搖晃晃,像是一個遲暮之年的老者,發(fā)出哮喘般的“咯吱”聲。
“大汗有令,迅速過橋!”
回頭,他招手。
“屬下遵命!”
兀良汗人總算意識到了什么,緩緩看著殺機(jī)四伏的山谷,拉古拉走到隊(duì)列之前,看著東方青玄虛弱的面孔,眼圈一紅,率先拱手執(zhí)禮。
過了這座橋,便是兀良汗的地盤了。
“傳我之令,迅速過橋。”
東方青玄抬起袖子擦干唇角的血絲,半闔著帶著青痕的眸子,看著眼前的兵馬,雙眼有些迷離,聲音也顯得中氣不足,但命令聲仍是殺氣凜人。
她目光靜靜地巡視著面前濃郁的山谷叢林,猜測著紅刺特戰(zhàn)隊(duì)的人馬,到底埋伏在什么地方。老孟他們看到她被東方青玄脅持,會做什么反應(yīng)?
夏初七被東方青玄置于身前,背對著他,既看不到他唇角的鮮血,也聽不見兀良汗人撕心裂肺的喊聲。
“大汗——?”有人驚慌的喊叫起來。
那言詞之間,冷厲十足。大抵是太過心急,又仿佛是憤怒之下導(dǎo)致氣血不穩(wěn),扯到了內(nèi)腑,他聲音一落,一絲鮮血便從唇角溢出。
“過橋!”東方青玄加重了語氣。
“大汗!”兀良汗人顯然還不服氣。
“速度過橋!”
東方青玄看著他們,卻沒有動彈。靜靜立了一瞬,他那只沒有了左手的臂膀輕輕抬起,在胸口處捂了捂,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感覺一般,面色暗了暗,喉結(jié)往下一滑,然后輕輕擺手。
一聲又一聲吶喊,響徹云霄。
“對!對,帶著弟兄們打回去。”
“大汗,我們打回去吧,那幫狗娘養(yǎng)的東西,太欺負(fù)人了!”
“大汗沒事,太好了……”
誰都知道,他們這般灰溜溜的撤離居庸關(guān)有點(diǎn)灰頭土臉。被趙樽逼到那個份上,他們心里都憋著氣,但是上頭下了命令,他們卻不得不退。如今在這個地方見到首領(lǐng),壓抑的火氣上來了,自是開始叫陣。
從居庸關(guān)撤退的兀良汗先頭部隊(duì)看見東方青玄的身影,面上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喜色,有的人,甚至嗚咽起來。
“大汗——!”
“大汗?”
一句簡單的話,隨風(fēng)回蕩在山谷間。
“你們聽好了,放兀良汗的人安全過去。”
東方青玄右手緊緊一握,目光露出一抹復(fù)雜的情緒。只等那些將士走近時,他方才冷笑一聲,勒住夏初七的身子從草叢里爬起,睨著橋的方向,目光帶著刀鋒一般的銳利。
很快,排列整齊的兀良汗人便出現(xiàn)在眼前。
他話音剛剛落下,他們來時的路上,便傳來一陣陣馬蹄聲,震天動地的響,像是大部隊(duì)在遷徙拔營,激得山谷里回音凜冽……
“我是卑鄙,可你等會就會看到,你的趙十九,并不比我高尚多少……”
“呵”一聲,東方青玄只笑,并不辯解。
“卑鄙!”夏初七怒目而視,恨不得咬死他。
看她冷著臉不吭聲,他低頭,靠她更近,帶了一絲笑意,“在入晉軍營地時,我也有些擔(dān)憂,怕你會不管不顧……可實(shí)際上,不管過去多少年,阿楚,你還是當(dāng)初那個阿楚,我所料不差。”
“不,你不會。”東方青玄臉上笑意,溫和,淺淡,像是在與知己談天,極是輕松,“你若是不在意,又怎會隨我走這么遠(yuǎn)?”
“東方青玄,你別逼我太甚。我雖不想伯仁而我而死,但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小兵的安危罷了。逼得狠了,你即便殺了他,又與我何干?大不了往后我與他多燒幾炷香……”
嬌目一冷,她咬牙。
東方青玄嘴里那個傻貨指的是小二。從醫(yī)務(wù)營出來,她便沒有瞧見他,東方青玄也不與她細(xì)說,只告訴她小二暫時無性命之憂。也正是因?yàn)榇耍坏貌还怨宰隽怂姆敗?br/>
夏初七雙目一瞪,閉上了嘴。
東方青玄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阿楚可真是粗心,難道你忘記那個傻貨了?不顧他的生命安全?”
來不及想那么許多,她心里一喜,張開嘴便要喊,可還未出聲,腰上一緊,身子被他勒住,嘴也被他捂緊了。
紅刺!一定是紅刺特戰(zhàn)隊(duì)在這附近。
這里便是兀良汗到居庸關(guān)的補(bǔ)給線,也是趙樽安排“甕中捉鱉”的戰(zhàn)略要地。
幾乎下意識的,她反應(yīng)了過來。
通天橋?夏初七順著他的目光,往草叢外面看,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趴著的地方,是一個斜坡面,再往下便是兩座山峰間的溝壑。而離他們落腳地約摸十余丈的地方,有一座一米左右的木橋。橋身連接著南北兩座山巒,橋的兩側(cè)有幾條粗鐵鏈,鐵鏈上套著木板,鐵繩的繩頭深深地嵌在橋邊的一塊巨石上。從周圍的環(huán)境觀察,似乎這是一條連通南北的必經(jīng)之路。
“通天橋到了。”
她狐疑地看著東方青玄,他卻沒有看她,鳳眸淺瞇著觀察地型,像是在審視什么似的,一動也未動。良久,才莞爾一笑。
可這附近根本就沒有見到人啊?怎會有炸藥?
就差那么一點(diǎn),被砸死的人就是她們了。
“我的娘……”
夏初七后背上冒出涔涔冷汗,濕了衣裳。
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埋好的炸藥把泥土和滾石炸飛,鋪天蓋地的落下來,狠狠地砸在了馬身上。那匹馬兒成了可憐的犧牲品,前蹄在泥濘上刨了兩下,口中吐著白色的泡沫,慢慢沒了聲音。
一前一后兩道沉悶的爆響聲里,他的坐騎凄厲地慘叫著,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四肢抽搐。
“嘭——叭——”
東方青玄眉心蹙一下,正想說話,頭頂上突地傳來“砰”聲響,仿若火藥的爆炸之聲。他來不及抬頭確認(rèn),本能地抱住夏初七的腰身從馬上躍下,飛快地滾入了附近的荒草之中。
“莫不是他對你有斷袖之情?”
微微瞇眼,夏初七戲謔的勾起唇。
東方青玄抿緊唇,低頭掃她一眼,沒有回答。
“他對你倒是情深義重。背主、泄密、叛國,普天下男兒都不敢做的事,他都做齊活了,完全致自身性命與聲名于不顧……呵,我倒是沒有想明白,東方青玄,你何德何能讓他如此?”
想到此,看他不答,她自顧自苦笑一聲。
除了他,她實(shí)在想不出旁人來了。
兀良汗如今的火器配置與北伐時她與元祐在開平府研發(fā)的程度相當(dāng)。她記得,當(dāng)時的如風(fēng),還是趙樽的人,是“十天干”的乙一,是乙字衛(wèi)之首,而且與趙樽身邊的親隨都有結(jié)義之情,很容易獲得這些旁人接觸不到的高階軍事機(jī)密。
“是如風(fēng),對不對?”
默一下,她腦子一轉(zhuǎn),突地恍然大悟。
東方青玄到底怎樣得到的?
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莫名被盜用,她卻找不到源頭。要知道,事涉機(jī)密,那些火器的制造圖紙,除了兵工作坊里極少數(shù)的匠人和趙樽身邊幾個親隨,旁人根本就沒有法子接觸得到。
從那日看到兀良汗的火炮時,她便對此耿耿于懷。
目光冷一下,她視線冷颼颼定在他英俊的臉上,“我倒是很想知道,大都督當(dāng)年借由職務(wù)之便,到底在晉軍里,或者說在我的兵工作坊里,安插了多少細(xì)作,方才能偷得那些圖紙……?”
回頭看一眼東方青玄的目光,她突地一笑,“老實(shí)說,我真有些佩服你的學(xué)習(xí)能力了。你剛才甩的火霹靂,原本是我的專利,卻被你盜用去了,一兩銀子的技術(shù)支持費(fèi)都沒給我。還有兀良汗的火炮與火銃,先進(jìn)程度竟然與晉軍的相差無幾。”
先前緊張時她都沒有怕,何況是這會兒?他們騎在馬上,而那些北狄人……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應(yīng)該是步行的。
整個過程中,夏初七一直未動聲色。
“他們追上來了!抓緊我,小心些。”
東方青玄低頭看一眼夏初七,緊了緊她的腰。
后頭,傳來陣陣的喊殺聲。
“他娘的南狗,抓住他們!”
東方青玄帶著楚七,不想與這些人糾纏,打馬厲喝一聲,人與馬便疾風(fēng)般奔馳出去。馬兒受驚,狂亂地“嘶”聲吼著,撒丫子跑得極快。
“好好享受著,再會。”
那些人始料未及,揮手扇煙。
“咳咳咳——”
也就是在這一瞬,東方青玄右手突地探入懷里,再次揚(yáng)起來時,一顆黑不溜啾的東西脫手而去,落地時發(fā)出“砰”的一聲炸響,緊跟著便升騰起一股股濃霧似的白色粉末……
他標(biāo)準(zhǔn)的蒙族話,讓那些人微微一怔。
東方青玄不想多生事端,眉頭一蹙,用蒙語高聲道,“諸位同胞,我們并非南晏人,亂世求生,在南晏過不下去了,這才偷了這身衣服,求個活路回漠北……”
很顯然這些人把他們當(dāng)成南晏人了。
這個地方離北狄駐營地不遠(yuǎn)。
說出來便出來,不過眨眼工夫,窸窸窣窣的樹葉兒磨擦聲里,利索得奔出了數(shù)十名身穿北狄軍服的人,他們口中吆喝著“抓住這兩個南狗”,便斜刺里沖出來攔截馬匹。
“什么人,出來!”
正在這時,“嗖——”的一聲響過,他目光一厲,轉(zhuǎn)頭看向邊上的山野叢林,瞳孔猛地一縮。
東方青玄笑哼一聲,不辯解,不回答。
“你撒謊!”夏初七怎會相們這樣的鬼話?
“要你。”東方青玄一笑,回答得也干脆利落。
“你的目的。”她恨聲,問得簡潔。
“到了便知。”他還是那句話。
“東方青玄,你到底帶我去哪?”
約摸又行了十來里路,夏初七被馬兒顛覆得有些受不住了,捂著胸口在堅(jiān)持了一會兒,眼看四野還是荒山,似乎還沒有到地方的樣子,心中的疑惑更甚,語氣也焦灼起來。
山風(fēng)裊裊中,許久,二人再無交流。
如今是大白天,兩個人都身著晉軍的軍服,走在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極是引人注目。好在東方青玄對地方似是很熟悉,挑的路線也很隱蔽,走了許久,一個人煙都沒有遇到。
“駕——”
她想爭辯,話未出口,東方青玄顯然已知她要說什么,只冷嘲著哼一聲,雙腿夾向馬肚子。
“東方青玄……”
那是不一樣的,趙十九從不輕賤人命。
下意識的,夏初七想起了趙樽在盧龍塞死亡的將士碑上提得那首挽聯(lián)——赴湯蹈火馳千里而衛(wèi)家國,粉身碎骨遁萬騎以砥社稷。
但趙十九確實(shí)是尊重對手的。
“……”也許是吧?
東方青玄眉梢一揚(yáng),“阿楚,你不公平。你怎么不提趙樽當(dāng)年在烏那殺了多少人?你也說他戎馬倥傯一生,尸橫遍野的時候,難道少了嗎?”
“這有何區(qū)別?”
“嗯?”夏初七飛揚(yáng)的眉,像兩條旖旎的柳枝,瞧得東方青玄怦然心動,緩緩笑開,“因?yàn)橼w樽是南晏人,而我不是。”
“你可知為什么嗎?只有一個原因。”
東方青玄唇角一勾。
“你們?nèi)绾胃髯詾檎也o怪你之意。只是在想,恐是當(dāng)年在錦衣衛(wèi)的作派習(xí)慣了,你做事實(shí)在偏激,比如那一日的居庸關(guān)……若是趙十九先入城,死的人,會少很多很少……”
拖曳著輕緩的嗓子,她似嘆似悟。
她仰著頭,道,“你曉得我最喜歡趙十九什么嗎?他一生戎馬倥傯,手上沾的鮮血也不少。但他要?dú)⒁獎帲继固故幨帲瑥牟恍甲瞿切╆帗p之事。比起你來,他嚴(yán)肅了一點(diǎn),冷漠了一點(diǎn),迂腐了一點(diǎn),也頑固了一點(diǎn),但他這樣的處世方式,卻偏生可以讓人覺得更為踏實(shí)一點(diǎn)。嗯,大抵與‘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一個道理。而你——”
東方青玄低頭,目光涼涼看她,不答。
“生存?”夏初七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唇型,目光一哂,“這般說,屬實(shí)也有道理。人都是自私的,漠北苦寒,不適合人居,你想要帶著族人入關(guān),也是人之常情。可就是你做事的手法,為何總這般讓人不屑?”
“弱肉強(qiáng)食,只為生存。”
過了一會兒,直到馬兒狂奔出數(shù)十丈,他才輕笑一聲。
東方青玄看著她的眼睛,半晌沒有回答,只是策馬的速度更快,面色也更為清冷。
說完這句話,她轉(zhuǎn)回了頭。
“東方青玄,你占據(jù)居庸關(guān),僅僅只是想要占據(jù)這一片南晏的領(lǐng)土,還是想要帶兵南下,與趙樽一較高下,奪下南晏江山,甚至天下?”
夏初七聽不見東方青玄的聲音,她的目光仍是看著荒廢的田地,看被馬兒驚得撲騰著翅膀沖天而起的麻雀,心里像堵了棉花,一緊,一窒,呼吸困難。
身后的男人,低低冒了一句,輕哼聲里帶了一絲淺淺的嘲弄。只可惜,對于一個聾子來說,不論他怎樣諷刺,都是徒勞。
“看不下去了?你不也沒有阻止趙樽南下。”
她若有所思的感慨著,純屬無奈。
“戰(zhàn)爭,毀的是多少人的家園。”
路邊上,枯萎的樹葉兒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被北風(fēng)吹得一蕩一蕩,訴說著荒涼。兵荒馬亂的日子久了,農(nóng)田上的耕地荒蕪一片,只有野草在頑強(qiáng)的生長,原本該勞作在田地里的農(nóng)夫們早已舉家搬遷,偶爾有幾只小麻雀不知人間疾苦,在莊稼地里,在蘆草房上啄啄停停,停停啄啄。
好一派蕭瑟之景!
她看著道路兩側(cè)飛馳而過的景物,眼底有濃重的陰霾情緒。
可她似是未覺。
馬匹飛馳著,四只蹄子交替著陷在下雨后松軟的路面上,踩出的泥星子飛濺老高,一點(diǎn)一點(diǎn)像開花似的蘸到了夏初七的裙擺上。
時至季秋,原本應(yīng)是天高氣爽的季節(jié)。然前幾日的陰雨,讓天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整個天際變得沉悶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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