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會的時候,程放心不在焉。</br> 他手上捏著筆，卡著蓋子緊了下，又徒手別開,“咔”的直響了好幾聲。</br> 張柯在報告數據,時不時往程放這邊看一眼，瞧他臉色,以為自己又弄錯什么了，忐忑不安。</br> 聲音抖了下,說錯個數。</br> 程放沒發現。</br> 話音剛落，程放就站了起來。</br> “程總,下午實驗室那邊您還去嗎？”</br> “不去了。”程放急著出去，邊走邊說道：“明天我直接看報告。”</br> 張柯明顯高興卻又不表露出來,直抑制不住要上揚的唇角,點頭答應。</br> 程放出門,往底下餐廳走。</br> 明杏坐在窗邊的位置上，面前擺了碗粥，沒喝兩口。</br> 看她昏昏欲睡。</br> 程放走過去,雙手輕按了下她兩邊太陽穴,接著在她對面坐下。</br> “讓你別起那么早，看現在困的跟豬一樣。”</br> 明杏都沒反應過來他在用豬形容她。</br> 她抬了抬眼,只看見是程放來了,頓了下,驚道：“你就開會結束了？”</br> 還沒到半個小時呢吧。</br> “怎么了？我早點結束不好嗎？”程放看她有驚無喜,不禁疑惑她這腦袋瓜里都裝的什么。</br> “不是。”明杏搖頭，為難的回答：“我剛剛碰到幾個人……你別生氣……”</br> “我有什么好生氣的。”</br> 話音未落,后邊傳來幾個女孩子的聲音。</br> “明杏,我們剛剛說的你覺得怎么樣？說實話也三四年了,我還挺想再去棠里看看。”</br> 說話的這是蔣貝貝。</br> 和她一起的是胡渝，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br> 另外那個明杏不認識。</br> 是剛剛明杏在這里吃飯的時候碰見她們的，當時說了兩句話，她們就說去買杯喝的，等下再過來。</br> 她和蔣貝貝關系一般，好歹當初相處的比較友好，可胡渝……</br> 鬧得挺難看的。</br> 當初那事，蔣貝貝看樣子是不知道，不然今天也不會拉著胡渝過來，要和她坐一起吃飯了。</br> 兩人這時候發現多了一個人。</br> 蔣貝貝和胡渝都愣了下，看眼前的人西裝革履，面容冷峻，眉目凌厲又板正，抬頭看過來時，覺得面熟。</br> 胡渝卻是臉色瞬間白了。</br> 程放這時候知道明杏剛剛說的不要生氣是什么意思了。</br> “我脾氣什么時候好過嗎？不是一直都挺窮兇極惡的。”程放輕嗤了一聲，說話時收了目光回來，看都沒再看胡渝一眼。</br> 周圍氣溫似乎都陡然下降了。</br> “貝貝，我突然有點不舒服。”胡渝拉了拉蔣貝貝的手，小聲和她說：“不然我們先走吧。”</br> 當初的程放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們都知道。</br> 只是從來沒有想過的是，他們兩個竟然能夠走到今天。</br> 畢竟以前剛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人都一度認為，是明杏瞎了眼。</br> 而且如今的程放……顯然很不一樣……</br> 那是一種經過了時間和知識的洗禮，由內而外的一種氣質沉淀，雖凌厲兇狠，卻沉穩大方。</br> 讓人甚至不敢靠近他。</br> 蔣貝貝愣了下，也不敢再往前了，點了兩下頭，應道：“好、好，那、我們先回去吧。”</br> 兩人走了后，明杏低頭喝了兩口粥，又悄悄去看程放的臉色。</br> 他這幾年確實變了很多，以前那些輕易能激怒他的事情，現在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甚至可以很輕松的拿來開玩笑。</br> 其實這很好，代表著他已經漸漸從過往那些痛苦走出來了。</br> 童年的苦澀，成長的血淚，都隨著時間和生活在一點點的降低影響。</br> 明杏其實一直很高興，看到他能變得越來越好。</br> 可是這次……</br> “我不是非要記恨誰。”程放看出了明杏在想什么，牙關緊咬了下，沉聲道：“可那件事，我他媽記得死死的。”</br> 要說對他造成的大的影響，那也算一件。</br> 他長這么大沒怕過什么，唯獨那一次，在之后想起來都心有余悸，他甚至得承認，那天晚上他反復想這回事，害怕哭了。</br> 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到來。</br> 而那一天真的就差一點點。</br> 一點點。</br> 明杏默默咽下嘴里的一口粥，手伸到桌子下面，輕輕握住了程放的手。</br> “程放，我跟你說哦。”明杏抬頭看他，眼尾揚了下，帶著笑意，“那天我看著程放，就是我的大英雄。”</br> “那時候我在想，有你保護我，在意我，真的太好了。”</br> 劫后余生的慶幸。</br> 磚墻坍塌的瞬間，心里的恐懼幾乎到了極致，看到程放的時候，就安心了下來。</br> 所以其實那天也很重要。</br> 無論是哪種意義上的。</br> 程放反握住了她的手。</br> 也沒有什么其它能說的，就是聽著她說的話，有點心疼又有點暖心窩。</br> 粥也沒喝幾口，明杏犯困沒胃口。</br> 程放三兩口把剩下的喝完了。</br> “還是回去補補覺吧。”程放看她困成這樣，都不忍心讓她站起來自己走路。</br> 怕她邊走邊瞌睡了。</br> “好。”明杏是真的困的不行了，當即答應下來。</br> 回了酒店明杏就往床上撲。</br> 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時徹底神清氣爽。</br> 程放從樓下給她買了吃的上來。</br> 明杏睡醒后就知道餓了，窩在沙發邊，埋頭吃的認真。</br> 程放買的幾乎都被她吃完了。</br> “吃飽了？”程放問她。</br> 明杏點頭。</br> “那是不是該我吃了？”</br> “可是沒有了。”明杏還看了眼桌子上自己吃剩下的，在想自己怎么吃了那么多啊。</br> 等她抬頭，見程放正盯著她，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br> 光是他的眼神就看得她尾椎發麻。</br> “可是昨天晚上——”</br> “杏杏不是也很舒服嗎？”</br> 明杏話沒說完，就被程放打斷。</br> 素了三個月了，一晚上而已，哪里補的過來。</br> 他就是流氓，就是腦子不干凈，成天想的都是這檔子事。</br> 還來不及再說話，已經被抱起來扔到了床上。</br> 再做完都不知道什么時候了。</br> 程放下床，隨手穿了衣服。</br> 剛穿好褲子，明杏從床上坐起來，盯著他，問：“你之前下去，是不是還買了其它的？”</br> “那要不怎么說爺有先見之明呢。”程放彎唇笑了聲，又從旁邊袋子里拿出一盒潤喉糖。</br> 他俯身，飛快在明杏唇上親了下，又把一顆糖塞進她嘴里。</br> 喉間傳來一股清甜，有薄荷的香味。</br> 明杏又羞又惱，都不知道能說他什么。</br> “你要去哪里啊？”</br> “就背個包跑出來，衣服帶夠了嗎？”程放說：“去給你買衣服啊。”</br> 樓下不遠就是商場，他來回半個小時就夠了。</br> “那再給我帶兩個小蛋糕。”</br> “我又餓了。”</br> 說實話她前段時間一個人待著，飯都不怎么想吃，一見到程放心情好了，胃口全被激發了出來。</br> 明明幾個小時前才吃了那么多，現在又餓了。</br> “可是——”明杏還想問他知不知道要買什么衣服，話沒說出來，程放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br> “你先休息。”</br> “回來再繼續。”</br> 明杏臉色頓了下，咽了咽口水，小聲說：“程放，這樣對身體不好。”</br> 她真的怕了他了。</br> 他控制不住的時候，其實真挺可怕的。</br> “說誰身體不好呢，爺身體可好著。”</br> “我都把杏杏往死里疼，是不是？”</br> 他邊笑邊說著，套好了衣服，明明聽著這些話都沒什么，可每一句都流氓死了</br> “你快去吧。”明杏又躺回去，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一會兒。</br> “行，最多半個小時。”</br> “回來伺候我家小祖宗。”</br> .</br> 明杏又陪著程放多待了幾天。</br> 他這邊本來就快結束了，最近又加快了進度。</br> 明杏都在想，他一天天的怎么有這么多精力。</br> 每天工作那么累了，回來還要沒完沒了。</br> 最后還是趕著和明杏一起回了安津。</br> 這次項目完成了，那可是一樁大事。</br> 啟初申請了高新技術企業的認定，市值又往上漲，連帶著程放和路雋的身價都倍增不少。</br> 剛進家門沒兩分鐘。</br> 程放穿著白T恤，蹲在廁所里，隨手找了工具，沒兩下就把水管修好了。</br> 打開水龍頭試了下，還挺好。</br> 明杏站在后面看著，不由覺得驚奇。</br> 她之前對著手機看教程，弄了好久也沒弄好，怎么在程放手里，這么簡單……</br> 主要還是他力氣大。</br> 明杏用扳手都擰不動，他直接一掰就開了。</br> “明天我們去看房子吧。”程放打開水龍頭，洗手。</br> “我看好了幾套中意的，你再選一選。”</br> 怎么突然提到買房子的事……</br> 確實，這地方說起來算是租的，雖然也住了這么多年，可終究不能算一個屬于自己的歸宿。</br> 以程放現在的能力，可以在安津買得起房子了。</br> “要結婚，就得先買房子啊。”程放說：“不然怎么娶你？”</br> 他說過的話，他永遠都記得清楚，說好了最多一年，那就不會再拖。</br> 本來想把這個地方買下來，因為在這里有很多的記憶，可后來想想，這里要留著，但他也要給杏杏更好的地方。</br> “咱們要趕緊了。”程放突然又來了一句。</br> 明杏疑惑。</br> 這有什么好著急的，又不是世界末日了，趕著要做什么。</br> 程放擦干凈手，回頭突然已經到了她面前。</br> “爺畢竟灑了那么多種子。”</br> “程放，你嘴上把點關吧。”明杏終于忍不住說他了。</br> 明明被他撩撥了那么多次，可每次聽著他說話，還是忍不住的臉紅心跳。</br> 虧他現在還是程總呢，其實有時候，照樣幼稚死了。</br> 明杏回頭沒理他。</br> 程放進去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看見明杏正在電腦上查東西，看的認真。</br> 過去一看，室內裝修。</br> 聽見聲音，她手一抖，把頁面切走了。</br> 回頭看程放，心虛的笑了下。</br> “就洗完了？”</br> “嗯。”程放點頭，提了電腦往書房走。</br> “我去處理點文件。”</br> 他一走，明杏又把頁面切了回來。</br> 程放走到門口，腳步慢慢停下，回頭看她，唇角彎起，眼里也一點點的都是笑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