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金秋,天高氣爽。
君謝集團總部大樓沐浴在陽光下。
建筑恢宏壯觀，動態(tài)感的玻璃幕墻反射出一圈圈光暈。
會議室內，公司幾位董事悉數(shù)到場。
這次會議主題是討論地產(chǎn)公司接下來的布局和拿地情況。
會上,黎顯就前面三個季度的項目進展和財務情況做了匯報。
“……雖然進入下半年以來,由于受政策影響,宏觀形勢不太好,但我認為，公司目前處于極佳的發(fā)展期，在穩(wěn)健經(jīng)營的同時，可以繼續(xù)擴大規(guī)模,為下一次的波峰來臨做準備。”黎顯道。
黎顯雄心勃勃,在他提交的規(guī)劃里,預計在下一季度新增土儲一千萬平方米。
黎顯是集團總經(jīng)理謝思華親自提拔認命的人,這十年地產(chǎn)公司發(fā)展壯大,做到上市規(guī)模，他功不可沒，加上又有謝思華在背后撐腰，他的地位已經(jīng)不容一般人置喙。對于他的經(jīng)營決策,其他人都不會干涉,只要分管地產(chǎn)的謝思華批準就行。
謝思華對他一直很信任，放權力度很大。這一次黎顯的思路是繼續(xù)高歌前進，相信政策是一時的,市場是永恒的,君謝有強大的資本依托,甚至可以趁著這個時候進行一波低價收購。
就在大家都顯出默認的態(tài)度時,謝羲沅不疾不徐的開口道：“我有點不同的看法。”
其實他可以不參加這次會議,因為他主管的是酒店業(yè)務板塊,但由于他是集團大股東，又是董事，對于旗下控股公司，一樣有決策權。他想來參會，也沒什么問題。
原本謝思華以為他只是過來湊個熱鬧，對長輩表現(xiàn)出虛心學習的樣子。會議前半程他也一直是懶洋洋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這時候突然發(fā)言讓大家都很意外。
謝羲沅道：“上半年，地產(chǎn)公司斥資50億收購的恒河集團，至今還在虧損。”
黎顯面露不快，但還是保持風度，溫和解釋道：“沅總，我們不是快進快出的投機行為，短期盈利或虧損并不重要，這是價值投資。”
謝羲沅道：“我認為在當前形勢下，應該響應政策導向，收縮規(guī)模，使資金更安全。”
“沅總，你才剛畢業(yè)，進入集團也是分管酒店板塊，你并不了解地產(chǎn)行業(yè)，每年都有聲音說地產(chǎn)要完，但我們連續(xù)十年保持高速增長。”黎顯言語之間頗有幾分居功自傲。
“黎總的成績有目共睹。”謝羲沅淡淡頷首，以示認同。
但他隨即看向謝思華，道：“華總，我認為可以砍掉所有下季度拿地項目，嚴控資產(chǎn)負債率，至少收縮到50%以下。同時，調整地產(chǎn)公司構架，撤掉幾個大區(qū)分公司，推進扁平化管理，既有利于深耕市場，又能降低管理成本。”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
大家都被謝羲沅這大刀闊斧的提議震住。
這么一搞，會觸動多少人的利益……
還不等謝思華說話，黎顯語氣沉沉道：“沅總，你不負責地產(chǎn)公司，又沒有任何實際管理經(jīng)驗，外行指導內行才是失敗的開端。”
謝羲沅云淡風輕的笑了下：“所以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至于采不采納，還得看華總。”
相比黎顯的氣急敗壞咄咄逼人，謝羲沅格外輕松閑適，仿佛只是隨口閑聊般。
謝思華在兩人一來一往的交流中，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
他開口道：“按照當下的形勢，黎總的經(jīng)營策略的確有風險。先把調子穩(wěn)下來，進行戰(zhàn)略收縮，再考慮穩(wěn)中求進。”
謝思華雖然對后市也有擔心，但根據(jù)黎顯以往的成績，和集團能承擔的體量，不至于馬上要求他剎車，至少可以觀望一下。這也是黎顯想要逆市前進的底氣。
沒想到謝羲沅主動表態(tài)，站在黎顯的對立面，這完全在謝思華意料之外。
但是他樂見其成。僅此一次，這兩個人不可能結盟。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既打壓了想要另投山頭的黎顯，又給足了謝羲沅的面子。
會議結束后，眾人散去。
黎顯跟到了謝羲沅辦公室。
室內只有他們兩人，黎顯開門見山的問道：“沅總，你是對我有什么成見嗎？”
謝羲沅坐到大班椅上，對上黎顯的目光，淡淡笑道：“黎叔這是哪里話，我怎么會對你有成見。”
“這些年我的業(yè)績有目共睹，你為什么不相信我？”
黎顯頓了下，又道，“咱們以后還是一家人，你這樣打壓我，不是讓其他人看了笑話？”
謝羲沅道：“你別多心，我只是就事論事，覺得情況不太樂觀。參會前，姑姑還鼓勵我多多發(fā)表見解。”
他無奈攤手，“對于你們地產(chǎn)公司，我也沒有決策權，一切還是要看二叔的決定。”
黎顯憋下心里的那口氣，微笑道：“只要咱們之間沒有誤會就好。”
黎顯離去后，謝羲沅靠在椅背上，若有似無的笑了下，英挺的臉上陰沉冷漠，一雙眼睛深的探不到底。
……
夜幕籠罩大地。
黎家書房內。
黎顯猛地摔下案頭的文件，怒道：“都是這個謝羲沅攪混水！好端端的擺了我一道！”
王榕把飛散到地面的紙張，一張張撿起來，不解道：“他為什么要這樣？明明要跟嘉瑤結婚，還反倒跟你這個丈人過不去？”
黎顯冷笑，“我看他是不想跟嘉瑤結婚，才整了這么一出。”
黎顯問他老婆：“嘉瑤人呢？”
王榕道；“今天她朋友生日，這會兒肯定還在玩。”
“玩玩玩，就知道玩，連一個男人都守不住！”黎顯氣急敗壞道，“謝羲沅回了北城以后就沒見她找過他幾次！你把她給叫回來！”
王榕見老公火氣那么大，只得走出書房，給女兒黎嘉瑤打電話，讓她盡快回來。
黎嘉瑤回到家時，渾身還帶著酒氣，絲毫沒察覺到她爸的怒意。
她手里拿著一瓶紅酒，放到黎顯辦公桌上，笑嘻嘻道：“爸，這是找朋友要的，二十年的珍藏，專門用來孝敬您。”
黎顯拿起那瓶紅酒，猛地摔到地上。
一聲巨響，玻璃瓶砸在大理石上，分裂成一地狼藉碎片。
酒香在整個房間內彌漫開。
黎嘉瑤愣住了，神游天外的狀態(tài)仿佛這才回過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著黎顯，猶疑的聲音帶著委屈問道：“爸，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黎顯道，“我問你，謝羲沅回北城后，你見過他幾次？”
黎嘉瑤張了張嘴，眼眶微微泛紅，吶吶道：“就是兩三次，在謝家那邊見到他……”
“你跟他沒有單獨見面？”黎顯問。
黎嘉瑤搖了搖頭，被問到最傷心又難堪的事情，她眼底噙起了淚花，“他總是很忙，約不到人……”
但她轉念又道，“他剛進集團，接手那么多事情，我也能理解……”
“等以后我們結婚了，天天在一起，就有時間培養(yǎng)感情了。”她自我安慰的暢想著。
“結婚？”黎顯冷笑，“你像現(xiàn)在這樣下去，跟他結婚的人就不是你！”
黎嘉瑤一愣，錯愕的看著她爸，“不是都說好了嗎？還有羲沅爺爺和姑父操持婚事……”
“謝羲沅現(xiàn)在被一個女人迷得神魂顛倒！他前幾天還在公司會議上當眾打壓我，你覺得他這是想跟你結婚嗎？”黎顯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黎嘉瑤道，“你明明近水樓臺先得月，反倒讓一個半路跑出來的女人把他的魂兒勾走了。”
黎嘉瑤仿佛聽天書一樣聽著她爸的話，滿臉的難以置信，“沅哥有喜歡的人了？怎么可能……他一直都是對誰都很冷淡，對什么都無所謂……”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的這么耗著，期待著。
她把一切都歸結到他的性格原因，冷淡，內向，不愛與人交流，不知道如何敞開心扉，更不知道怎么喜歡一個人。
王榕知道自己女兒愛慕謝羲沅，不想她受傷，一直把這件事瞞著，眼下見黎顯要捅出來，打斷道：“行了，你公司的事情不順利，跟嘉瑤有什么關系，不要拿女兒撒氣。”
“要不是她連板上釘釘?shù)奈椿榉蚨伎床蛔。視萑脒@么被動的境地嗎？”黎顯斥責道，“她要有本事，就跟那個女人一樣，讓謝羲沅對她言聽計從！”
“你們到底說的是誰？”黎嘉瑤揚起聲調，不甘心的問道，“沅哥喜歡的是誰？”
黎嘉瑤看向她媽王榕，“媽，你告訴我實話！”
“那個女人是他上大學時喜歡的，畢業(yè)前分手了，不知道為什么又扯在一起，他把那個女人調到集團總部，就擱在眼皮子底下。”王榕說起這些，滿臉不快，“要不是看在他手里有那么多股份，這種男人，我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嫁的。”
黎顯冷笑一聲，“他還讓那個女人當上了市場部的副部長。”
黎嘉瑤后退一步，含著眼淚道：“我不信！我明天就去找沅哥，我要找他問清楚！”
黎嘉瑤哭著跑回自己房間，關上門。
王榕想跟過去勸她，黎顯抓住她的手，道：“你讓她自己好好想想。”
“她現(xiàn)在必須想方設法把謝羲沅爭取過來。”黎顯語氣冷硬，隨即又嘆了一口氣，道，“不然，你以為我們以后的日子會好過嗎？”
謝羲沅打壓他，而謝思華又同意了，這已經(jīng)是非常不好的訊號。
……
君謝集團總部大樓。
頂樓副總經(jīng)理辦公室。
謝羲沅那次在會上反駁黎顯后，謝思華安排他做一個地產(chǎn)公司改制的方案，他連續(xù)出差五天，到地產(chǎn)公司各大區(qū)了解情況。
這出差的五天，他沒有去林婳那里，也沒有見到她。
謝羲沅回到公司后，第一件事是往林婳辦公室打內線電話。
謝羲沅道：“林部長，你過來一下。”
十分鐘后，林婳來到辦公室，畢恭畢敬的站在謝羲沅辦公桌前，問道：“沅總，有什么吩咐嗎？”
進入秋季后，林婳開始穿上絲襪，她身上穿著豎條紋襯衣，下擺扎入一步裙里，腳下踩著高跟鞋。
謝羲沅站起身，走到林婳跟前，垂眸看她，抬手環(huán)上她的腰。
林婳愣了下，迅速后退，可是謝羲沅遒勁的手臂攔著她，她不僅沒有退開，反而被他扣在了胸膛上，林婳驚道：“你干嘛！”
謝羲沅感受著手臂間她腰身纖細的弧度，低下頭，腦袋埋在她頸間，低聲戲謔道：“反正沒有其他人，讓我抱一抱。”
“？？”林婳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懵逼，再聽到他不同尋常的輕佻語氣時，反應過來了。
雖然但是，為什么要在辦公室演出這種戲碼！
男人的氣息噴薄在脖頸間，弄的她格外發(fā)癢。林婳別過頭，想要避開，謝羲沅突然吮了下她的耳垂，林婳驀地一顫，轉頭怒視他。
“這幾天太忙了，都沒見到你。”謝羲沅眼神浪蕩又無辜，低聲道：“想你了不行嗎？”
“……”林婳在沉默片刻后，配合的嗔了一聲，道：“不跟你鬧了，我還有點事，得先去處理。”
她走到門邊，回頭看他一眼，聲音忽而軟了幾個度，“晚上見。”
謝羲沅看著林婳窈窕的背影，原地站了幾分鐘，才回過神，走回到辦公椅坐下。
他靠在椅背上，扯了下襯衣領口的領帶，鋒利的喉結滾動了幾下。
他知道她只是配合演戲，但是，那三個字和曖昧的眼神，足以勾起他一切不該有的遐想。
下午時。黎嘉瑤來到君謝集團總部。
由于她爸的關系，她雖然不是集團員工，但在內部暢通無阻。
她首先來到市場營銷部，得知副部長的辦公室后，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林婳的聲音：“請進。”
黎嘉瑤乍一聽到這個聲音，愣了下。
當她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坐在辦公桌后的林婳，整個人呆若木雞。
當時在安瀾酒店下榻，她的接待令她極為滿意，甚至想跟她交個朋友。
林婳看到黎嘉瑤，瞬間訝異后，迅速恢復平靜，微笑道：“你好，請問有什么事嗎？”
黎嘉瑤難以置信的看著林婳，伸出手，指著她，指尖微微發(fā)顫：“你就是……被沅哥，從S市調來的女人……原來是你……”
林婳愣了愣，不明白黎嘉瑤這么激動是為什么。
要不是她突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都要忘了這個人……
電光火石間，林婳神經(jīng)一繃緊，想起黎嘉瑤的哭訴。
又想到謝羲沅同學的說法，恰好，都是在五一期間……
難道……他家里人給他指定的未婚妻就是黎嘉瑤？林婳自從跟謝羲沅分手后，沒再想過他未婚妻的事情，對于謝家復雜的豪門關系也沒打聽過。
但她知道，黎嘉瑤是黎顯的女兒，是謝思華的外甥女。
難怪，當時老爺子在電話里說，結了婚他二叔會幫他……
想到這一層，林婳維持淡淡的笑意，算是默認了。
黎嘉瑤走上前，猛地揚起手，就要一耳光甩上林婳的臉時，被林婳抓住了手臂。
林婳蹙眉道：“黎女士，有話好好說，行嗎？”
林婳在酒店工作，經(jīng)常會應對各種突發(fā)事件，為了提高自己的身體素質，她日常鍛煉擼鐵，力量和敏捷性都不差。
黎嘉瑤一瞬間的沖動被克制后，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氣急敗壞道：“虧得我當時還真心把你當朋友，你干什么不好要當小三？你不要臉嗎？”
林婳無奈道：“這是在辦公室，請注意你的言行。”
“難道你想在這里跟我撕逼，讓其他人圍觀，明天傳遍整個集團？”林婳坐回到辦公桌后，語氣放緩，眼神冷靜淡定看著她，道，“就算你是謝羲沅的未婚妻，你這樣做，會讓大家怎么看你？是佩服你敢鬧，還是同情你好好一個名門閨秀成了笑話？”
黎嘉瑤：“……”
她心里窩火的快要爆炸，卻又被林婳警醒。
在這里鬧，太丟臉了。
她原本只是先來看看勾引謝羲沅的女人到底是哪一個，再思考下一步怎么辦。沒想到，一看到林婳，太過意外，一時間火氣沒控制住。
林婳接著道：“這樣吧，下班后，約個地點見面，有什么話，咱們再聊。”
黎嘉瑤咬唇，應道：“好。”
黎嘉瑤離去后，林婳揉了揉眉心。
這個小資本家，麻煩事太多了，除了一群虎視眈眈的親戚，還有一個糾纏不清的女人。
黎嘉瑤離開林婳辦公室，來到頂樓。
前臺秘書問道：“請問你找誰？”
在這個地方，黎顯的面子不夠用了，黎嘉瑤只能如實道：“我找副總謝羲沅，他在辦公室嗎？”
“請問您姓名職務，有沒有預約？”
“我……黎嘉瑤，就說我找他有事。”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我致電他秘書辦。”
副總經(jīng)理辦公室。
謝羲沅接到他秘書的電話，“沅總，黎嘉瑤說找您有事。”
謝羲沅面無表情道：“不見。”
吐出兩個字后，干脆的掛了電話。
前臺秘書對黎嘉瑤道：“抱歉，女士，沅總現(xiàn)在正忙，不方便見客。”
黎嘉瑤無奈離去。
她對謝羲沅，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喜歡了他這么多年，從默默暗戀到得知聯(lián)姻后的明戀，始終一腔熱忱。
而他，仿佛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塊。
……
日落西山，夕陽染紅天際。
云層勾勒出瑰麗又濃稠的色彩。
謝羲沅離開辦公室時，秘書匯報道：“沅總，黎嘉瑤今天到過林部長辦公室。”
謝羲沅腳步一頓，臉色沉下來，“什么時候的事情？”
秘書道：“今天下午。”
“她去干什么？”
“不清楚，進去了一會兒就出來了。據(jù)說，兩人約好了下班后見面。”
謝羲沅疾步離去，一邊走一邊給林婳打電話。
“嘟……嘟……嘟……”在他心急如焚時，電話終于被接通。
謝羲沅問：“你在哪兒？”
“咖啡廳。”林婳淡淡應聲。
謝羲沅當即道：“哪家咖啡廳，我去找你。”
林婳說出地址后，謝羲沅掛了電話，大長腿疾步走向電梯。
秘書跟在一旁道：“沅總，今晚的晚宴安排……”
“不去了。”謝羲沅果斷道，“你跟那邊解釋下，說我臨時有事，不方便，下次再說。”
秘書：“……”
謝羲沅進入電梯，又對秘書道：“你也下班了，別跟著我。”
謝羲沅抵達車庫，上車后，猛踩油門，車子疾馳而出。
他的手將方向盤抓的很緊，一種無法克制的恐懼攫住了他。
上次，就是在牽扯到未婚妻之后……
她不管不顧的一走了之。
如果她再來一次，他會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