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時候, 林婳懷胎36周。
    對于雙胎產(chǎn)婦來說，這個時候得安排剖腹產(chǎn)，不能繼續(xù)等待。
    由于疫情管控, 住院期間, 一個產(chǎn)婦只能有兩個人陪護。
    謝羲沅請了一個月嫂, 再加上他自己, 就占用了兩個名額。
    林芝本來很想過來，林婳覺得她身體吃不消, 照顧新生兒也沒有月嫂專業(yè)。在林婳的勸說下，林芝悻悻同意了。
    三甲醫(yī)院住院部的單人病房，雖然環(huán)境設施比不上私立醫(yī)院，但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條件還算舒適。
    手術定在11月10號。林婳在手術頭一天住院。
    醫(yī)生交代晚上十二點之后要禁食，林婳在傍晚時簡單喝了一碗粥。她怕有什么意外情況發(fā)生, 要臨時剖腹產(chǎn)，不敢吃太多東西, 不然到時候打麻藥都麻煩。
    謝羲沅陪著她喝了一碗粥。
    林婳道：“你又不做手術, 想吃什么吃什么。”
    “老婆喝粥，我能吃肉嗎？”謝羲沅道。
    林婳笑了下，“這個時候不需要同甘共苦, 你吃肉有力氣了, 才能照顧好我。”
    在孕期的時候, 她經(jīng)常嫌棄飲食清淡，而他是一邊勸她，一邊陪她一起吃孕婦餐。
    深夜, 林婳靠在床上。
    現(xiàn)在肚子大了, 怎么睡都難受, 她都是把床調(diào)起來半躺著。
    病房里有一張電動床，一個家屬陪護的折疊床。謝羲沅把折疊床放在電動床旁邊，躺下后，抬手捏住了林婳的手，道：“老婆，別緊張。”
    林婳道：“不緊張，我相信一定能順利過關。”
    “嗯。”謝羲沅應聲。
    “每天揣著這么個球，累得不行，我都巴不得睜眼到天亮，趕緊卸貨。”
    “快了。”
    “他們又在踢我了……”林婳道，“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現(xiàn)在居然兩個一起踢了，好過分哦。”
    “等他們出來，我挨個收拾。”
    “你希望是弟弟還是妹妹呀？”林婳問。
    謝羲沅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孩子是我們的血脈延續(xù)，性別不重要。”
    林婳道：“我希望是龍鳳胎，體會不一樣的可愛。”
    其實可以去私立醫(yī)院查性別，但她沒有去查，她想留著最后一刻開盲盒。
    林婳跟謝羲沅絮絮叨叨的聊著天，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黑暗中，謝羲沅依然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他嘴里叫林婳不要緊張，但是他自己卻莫名緊張，這段時間看了不少關于手術的資料，雖然現(xiàn)在的醫(yī)學水平先進，但還是有產(chǎn)婦在手術臺上出現(xiàn)危險。
    謝羲沅坐起身，幫林婳把被子搭好，再度躺下去。
    到了后半夜，他終于闔眼睡過去了。
    次日，林婳是上午的第一臺手術。
    她被推去手術室后，謝羲沅在外面焦灼的等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一個醫(yī)生出來。
    謝羲沅立馬起身迎上前，醫(yī)生遞給他麻醉告知書，“麻煩家屬簽個字。”
    謝羲沅怔了下，“手術還沒開始？”
    “還沒有，剛才在做準備工作。”
    謝羲沅看了下手里的告知書，其實就是對麻醉出現(xiàn)意外的免責聲明。
    他感受更不好了，抬頭看醫(yī)生：“有風險嗎？”
    “在手術臺上，誰也不能保證百分百安全。”醫(yī)生道，“但一般來說沒什么問題，你不用太擔心。再說了，里面是兩個科室的主任。”
    醫(yī)生催促道，“快簽字吧，別耽誤了手術。”
    謝羲沅心一橫，落筆。他簽任何一份合同，都沒有這千鈞重的感覺。
    當他把簽了字的告知書遞給醫(yī)生時，沉聲道：“請一定要保障我老婆的安全。”
    “明白，明白。”
    謝羲沅重新坐到椅子上，心里忐忑不安。
    這一刻對林婳的擔心遠遠超出了對新生命的期待，畢竟這是一場手術。
    手機鈴聲響起，他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關掉。
    不到一個小時，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兩個小寶寶被推了出來，醫(yī)生喊道：“林婳家屬，龍鳳胎。”
    這一喊聲，引得其他等待的家屬羨慕的目光。
    謝羲沅走上前，看到兩個干癟的小不點，他掃了一眼后問醫(yī)生，“我老婆還在里面？”
    “產(chǎn)婦還需要縫合，你先帶寶寶回病房。”
    “那我就在這兒等著。”謝羲沅對月嫂吩咐，“你先把兩個孩子帶回病房。”
    “欸，你怎么做爸爸的？孩子不能離開你的視線。”醫(yī)生叮囑道。
    “那孩子跟我一起在這里等。”謝羲沅道。
    “你先回房間，等會兒產(chǎn)婦出來，就會有人推回房間。”醫(yī)生勸道，“哪里等都是一樣。”
    “抱歉。”謝羲沅禮貌拒絕，聲音低沉又堅定，“我希望她出來就能看到我。”
    謝羲沅依然等在手術室外，月嫂在一旁守著兩個寶寶。
    由于孕期照顧的足夠好，雖然是36周就剖出來，寶寶肺部發(fā)育的很好，不需要住保溫箱，出生評估是10分。
    但寶寶看起來特別瘦小且干癟，謝羲沅看著兩個相似的小家伙，想不通自己的基因怎么到下一代就跑偏了？
    ……算了，再丑也是親生的。
    謝羲沅協(xié)同月嫂照顧孩子，反倒緩解了擔心林婳的焦慮。
    當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時，林婳被推了出來。
    謝羲沅趕忙放下孩子，走到病床邊。
    手術是腰部麻醉，林婳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謝羲沅拉住林婳的手，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疼嗎？”
    林婳看著他，眼睛里水汪汪的，甕聲甕氣的應了一個字，“疼……”
    謝羲沅心里一酸，洶涌的情緒漫上來，紅了眼眶。
    他極力控制著自己，啞聲道：“老婆辛苦了。”
    他陪在林婳床邊，往樓上的病房去。
    月嫂和護士帶著兩個孩子，一同上樓。
    進了病房，林婳被抬到床上，進行術后處理。
    兵荒馬亂的一切結束后，病房內(nèi)只有林婳，謝羲沅，月嫂，以及兩個剛出生的寶寶。
    這時候林婳的感覺比在手術室里好多了，她對謝羲沅招呼道：“你把他們抱過來我看看？”
    “先看哥哥還是先看妹妹？”謝羲沅問。
    “妹妹。”林婳道，“我看看像不像我。”
    謝羲沅：“……”
    “那你會失望。”
    由于林婳術后必須平躺，謝羲沅抱著妹妹走到床邊，蹲下身，就著林婳的高度。
    林婳側過腦袋看，由于她不能動，瞧的不那么清楚，但也能大概看出來，好像跟她沒什么關系？
    謝羲沅從她臉上的表情反應就知道她還在消化，怎么辛辛苦苦生出這么丑的一團。
    林婳自我安慰道：“都說剛出生的丑寶寶不要扔，養(yǎng)養(yǎng)就變好看了……”
    兩個寶寶吃了奶后都睡著了。謝羲沅坐在林婳床邊，將她按摩腿部。月嫂要來幫忙時，謝羲沅淡道：“你先休息，等寶寶醒了，照顧好寶寶。”
    因為醫(yī)生的提醒，產(chǎn)后要活動腿腳，謝羲沅一直坐在床邊，幫林婳按摩。
    在手術室的時候，林婳感覺冰冷且疼痛，這一刻，她又覺得那短暫的可以忍受的痛不算什么。寶寶健康出生，她手術順利，一切都很好。這一關平穩(wěn)的過去了。
    林婳看著謝羲沅，心里無比踏實，漸漸睡了過去。
    當她被哭聲叫醒時，睜開惺忪的雙眼，就見謝羲沅正在抱著娃兒輕輕哄拍。月嫂手里一個，他手里一個，兩個家伙此起彼伏的哭 ，跟比賽似的看誰哭的嘹亮。
    謝羲沅問月嫂，“是不是餓了？”
    “才吃完奶沒多久，應該不是。”月嫂道，“你看看有沒有拉粑粑。”
    謝羲沅把手里的哥哥放進推車里，打開尿不濕，還沒來得及檢查，哥哥突然尿出來了，他迅速后退，還是慢了一步，被滋了滿手，身上也沒有幸免……
    月嫂提醒道：“給男寶寶換尿不濕的時候要注意點。”
    謝羲沅：“……”
    林婳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發(fā)笑，“曖，是誰說要收拾他們，結果自己先被收拾了……”
    她一笑，肚子上的傷口疼。
    林婳拼命咬唇，告訴自己，不要笑，不要笑。
    謝羲沅轉頭看她，表情寡淡道：“很好笑嗎？”
    林婳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看到他這生無可戀的樣子，又快裂開了。
    更悲劇的是，她覺得傷口也要裂了。
    她捶著床，咬牙切齒道：“不要讓我笑了……我傷口疼啊……”
    謝羲沅神經(jīng)瞬間繃緊，嚴肅道：“沒什么好笑的，別笑了。”
    “你……還是沉默吧……”林婳忍著笑意無力道。
    這時候她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哭笑不得。
    謝羲沅當即閉嘴，一句話不說，轉過身去給哥哥繼續(xù)換尿不濕。在林婳產(chǎn)前，他學習過這些基本操作，不過那時候是玩具模擬，眼下一個活生生的小團子擺在眼前，還是拿不出熟練工的利落來，好在磕磕碰碰也完成了。
    這邊林婳起伏的情緒總算平復下來。
    剖腹產(chǎn)后要保持平靜，不喜不悲，平靜。
    林婳躺在床上，看著謝羲沅圍著孩子忙忙碌碌，感覺新奇又有趣。
    當天晚上，月嫂睡在沙發(fā)上，謝羲沅睡在陪護床上。
    林婳睡眠很淺，孩子一哭，她就醒了，她看到月嫂在照顧孩子，就會去拍一旁謝羲沅的床，“孩子哭了，去看看。”
    謝羲沅馬上起身，協(xié)助月嫂帶孩子。
    林婳覺得自己的心態(tài)很奇怪。如果兩個孩子一起哭鬧忙不過來也就算了，但只有一個孩子哭的時候，她也要把謝羲沅叫起來。她那種聽到孩子哭的焦慮感，只有在謝羲沅親自去照顧孩子的時候，才能平息下來。
    她知道這個月嫂是千挑萬選的且經(jīng)驗豐富絕對可靠，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叫謝羲沅。
    謝羲沅給寶寶喂完奶后，把寶寶放在肩頭，輕輕拍嗝。此時他脫掉了大衣外套，身上穿著運動褲和圓領套頭衛(wèi)衣。看起來極為年輕的打扮，跟他嫻熟的帶娃姿勢，帶來強烈的反差感。
    他往后斜靠在沙發(fā)上，給寶寶最舒適的角度，手掌微微收攏成空心狀，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寶寶后背。
    從林婳的角度看過去，是他俊美無儔的側臉。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剛吃飽的寶寶閉著眼睛趴著睡覺，小小的臉蛋下面墊著一張口水巾。
    這個畫面，養(yǎng)眼又溫馨。
    林婳忍不住拿起手機，給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謝羲沅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向她，問道：“你要發(fā)朋友圈嗎？”
    “……”正在發(fā)朋友圈的林婳，手指一頓，“你不想露臉嗎？”
    謝羲沅平常從不發(fā)朋友圈，照片、文字、轉發(fā)鏈接什么都沒有，安靜的讓人覺得自己仿佛被屏蔽。
    “不是。”謝羲沅淡淡應聲。
    “我有兩個娃兒，不能厚此薄彼，我一手抱一個給你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