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三月, 夜涼如水。
    夜幕籠罩著大地，點點星光為蒼穹增添亮色。
    林婳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 身上穿著真絲睡袍，帶子系在腰間，敞開的領口處露出一片雪白。
    她拿著一條毛巾，擦拭濕發。因為頭發長, 她很少在家洗頭, 一般都是在公司附近的理發店洗吹做護理。這幾天因為事情多, 沒空去理發店, 就在洗澡的時候順便洗了。
    謝羲沅坐在沙發上, 身前的茶幾放著筆記本電腦。他身體前傾, 彎著腰，一只胳膊壓在腿上，一只手在電腦前滑動，手機開著外放, 正在跟人交流工作上的事情。
    結束通話后, 謝羲沅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回復郵件。
    兩人還住在公司分給林婳的員工宿舍里。
    林婳看著忙碌的謝羲沅, 靠在門邊, 安靜的擦頭發。除了在公司時能強烈感受到他的身份，一旦下班后，就在不自覺間忘了他是領導。
    好比此時此刻，他隨意的坐在沙發上辦公，就像個普通社畜, 不挑環境, 不挑逼格, 也沒那么講究。唯有那一身矜貴氣質，無論怎樣都令人無法忽視。
    謝羲沅闔上電腦，抬起頭，看到林婳，朝她招了招手。
    林婳走過來，謝羲沅站起身，從抽屜里取出吹風機。當林婳在沙發坐下，他已經把吹風機插上電，站在一旁，用中檔風為她吹頭發。
    只要她在家洗頭，他也在的話，他就會主動幫她吹頭發。
    從這件小事，林婳發現謝羲沅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她這么長又濃密的頭發至少要吹十分鐘以上，他由始至終是有條不紊，輕輕慢慢，直到她每一根發梢都被理順吹干。
    林婳覺得眉心發癢，抱上謝羲沅窄勁的腰，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幾下。
    剛吹好的頭發格外蓬松，帶著細碎的絨毛，謝羲沅抬手擼了兩把，就像是在擼毛絨玩具一般。
    林婳抬起頭，黑色長發下的臉龐，白皙清麗。
    她細眉微蹙，控訴道“別把我頭發薅掉了，我已經進入脫發危機的年齡。”
    謝羲沅低笑一聲，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絲，幫她把頭發別至耳后。
    謝羲沅不經然開口道“大川地產向禾光尋求借貸合作。”
    林婳原本放松的表情，沉靜下來，“這個你不用跟我說，禾光有自己的評估流程。”
    謝羲沅道，“事關你爸，宋徽向我匯報后，由我親自決策。我跟你爸面談過，我們商量出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條件。”
    “什么？”林婳問道。
    謝羲沅道“禾光以優惠條件借貸，你爸爸將名下股份轉讓給你，與此同時，我們倆訂婚。”
    林婳怔怔的看著謝羲沅，半晌沒說話。
    謝羲沅抿了下唇，繼續道“只是訂婚，為了提振市場信心。”
    “我明白……”林婳應聲。
    禾光借了錢，肯定不希望打水漂，而她成為大川第一股東，又跟謝羲沅訂婚，就意味著兩家的緊密結合關系，外界自然會看好大川。
    只是費了那么多周折，最大的受益人，是她。
    他借給大川的錢，用來做點別的會更穩妥更有利潤空間。
    林婳沉默片刻，道“你不用這樣的……”
    謝羲沅收起吹風機，裝進袋子，放回到抽屜里。
    他坐到林婳身旁，牽起她的手，慢道“你爸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企業家，他只要有機會，一定可以力挽狂瀾。大川如果倒閉，會有很多人丟掉飯碗，都是辛苦工作的中產，上有老下有小，還有房貸。幫助一家企業走出困境，是惠及許多家庭的好事。”
    “可是……”
    “只要我們訂婚，君謝的市場影響力，加上你爸的實力，我相信只賺不賠。”謝羲沅頓了下，偏著腦袋，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林婳，壓低聲音道，“我承認，我也有私心，我想跟你訂婚。”
    林婳被那雙水光瀲滟又透著毫不掩飾的深情的眼睛看著，心跳不經然加速。
    謝羲沅看出林婳的動搖，傾過身，湊近她，腦袋蹭在她頸窩間，在她耳邊吹拂著氣息，“姐姐，咱們先訂婚，好不好？什么時候結婚，由你說了算，不結也沒關系。”
    林婳“……”
    謝羲沅環上她的腰肢，將她圈在懷里，吮上她的耳朵。
    “欸……”林婳又酥又癢，想往一旁躲開。
    他的舌頭探入耳廓，輕掃，啃噬。
    林婳抓住他的襯衣，開口的聲音都發軟，“有話好好說……你干嘛呀……”
    “姐姐，咱們訂婚吧。”他又一次道，低啞的聲音帶著懇求和深情的蠱惑。
    林婳被他弄的暈頭轉向，這件事突然變得極其合理，成了多方共贏的局面。
    為了躲開謝羲沅的騷擾，她索性坐在了他腿上，把他摁在沙發上老實靠著。
    林婳看著謝羲沅，道“你讓我欠你這么大人情，以后不結婚，我收的了場嗎？”
    謝羲沅靠在沙發上，手掌扶著她的腰，漫不經心的笑了下，“真要說起人情，姐姐在西藏還救過我的命，那我該怎么還？”
    “那不一樣……”林婳嘟囔。
    “難道我的命不值錢？”謝羲沅道。
    “……”林婳突然被問住，這位大資本家的命可太值錢了。
    “姐姐為我沖進火場，為我拿刀捅人，為我做這么多，我都沒跟姐姐說過謝謝。”他的手掌在她腰間摩挲，看著她，緩聲道，“因為我覺得，我們之間用不著說這些。”
    林婳小鹿般圓潤的眼睛靜靜的看了他半晌，最終埋下腦袋，枕在他肩上。
    她被說服了。
    她不忍心看她爸這么多年的事業毀于一旦，也不希望那么多員工突然失業。至于訂婚，她本來就是全心全意的跟他在一起，訂婚只是將這段關系昭告天下，沒有任何法律約束，對于她恐婚的心態是一個很好的緩沖。
    林婳悶聲道“真的不催婚嗎？”
    謝羲沅聽出她這是從了，還沒開口說話，嘴角已經有了弧度。
    “……”他控制住笑意，維持著剛才的冷靜，語氣平靜又溫順道“我聽姐姐的話。姐姐想結婚就結婚，姐姐不想結婚就不結婚。”
    林婳抬起頭看他，謝羲沅謹慎的迎視。
    林婳道“我還是想跟你說謝謝……”
    他不等她把話說完，扣住她的腦袋，將她按在自己肩上，悄然揚起唇角。
    謝羲沅低下頭親林婳。
    熱吻蔓延到白雪紅梅上時，林婳輕顫，推了下謝羲沅的腦袋，說，“說好了，今天是休息日……”
    由于謝羲沅不加節制想來就來的風格，林婳跟他約好了，每周至少有一天休息。
    “……嗯，我知道。”他嗓子低啞，慢悠悠應聲，享受了半晌，才抬起頭，將林婳打橫抱起，走入臥室，放到床上。
    ……
    深夜，萬籟俱寂。
    微涼的夜風順著半開的窗戶吹入。
    林婳靠在謝羲沅胸膛上沉沉睡去。
    謝羲沅睜開眼睛，興奮的大腦讓他久久無法進入睡眠狀態。
    他輕手輕腳的下床，拿起放在客廳的手機，走到陽臺，給秘書打電話。
    那邊秘書剛洗完澡，看到老板來電，馬上接起來。
    謝羲沅道“我近期要訂婚，你準備一下。”
    “啊……啊？”秘書一愣，“訂婚？跟林部長嗎？”
    謝羲沅輕嗤一聲，“不然呢？”
    雖然謝羲沅是不屑的哼聲，但秘書愣是從這平常八風不動少年老成的boss口中，聽出了那種傲嬌又得意的感覺。
    他不由得道“恭喜董事長，恭喜！”
    謝羲沅道“給你一周準備時間，我要親自挑場地。”
    “明白，明白！”秘書連連點頭。
    “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辦好這件事。”謝羲沅道，“其他不重要的都可以緩一緩。”
    “……”他是董事長秘書辦的首席秘書，他經手的怎么會是不重要的事情。
    但他知道，現在的董事長，把訂婚看成人生頭等大事。
    “明白！”他再次應聲。
    掛電話后，謝羲沅雙手撐在欄桿上，看著夜空，忽而輕笑。
    因禍得福，準岳父真是幫了他的大忙。
    ……
    s市。
    龔瑞川在醫院暈倒后，被迅速送去搶救。
    他身體沒有大礙，只是一段時間到處奔波心力交瘁，工作強度大精神壓力也大，導致身體過度透支。當被蔣蘭舒狠狠刺激時，緊繃的弦突然就斷開了。
    龔瑞川待在醫院時，他父母和親友趕來看望。
    得知蔣蘭舒引產出軌的事情，龔瑞川他媽咽不下這口氣，堵在蔣蘭舒病房門口罵人，醫護攆都攆不走。
    蔣家這邊喊人來，龔家也喊人來，最后在病房里發生了一起撕扯打罵的鬧劇，蔣蘭舒的病床都被掀翻，整個人跌倒在地，場面混亂不堪。直到警察趕到，紛爭才被平息。
    龔瑞川得知后，訓斥了他的家人，讓他們別丟人現眼。
    他在醫院休息三天，精力恢復后，離開醫院第一件事就是找律師辦離婚。
    龔瑞川的離婚條款上寫明資產債務全都與她無關，蔣蘭舒痛快的簽字了。被龔家人知道了出軌的事情，還鬧的這么難看，她已經不指望能撈到什么好處。這時候凈身出戶，好過后面背負債務。
    離婚后，龔瑞川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禾光的貸款，要在股份轉讓協議簽訂后，才能到公司賬上。全體股東對于這件事都沒有異議，在他們看來，無論持有人是龔瑞川還是林婳，都是他們家的人，不過是左手倒右手，而且現在還有大靠山君謝，何樂而不為。
    股權轉讓協議在大川地產總部簽訂。會議室內，龔瑞川以及大川地產高層列席在位，禾光和君謝都有代表出席。
    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林婳和林芝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走入室內。
    在林婳的要求下，龔瑞川轉讓出來的股份，由她媽持有10。
    龔瑞川很久沒看到林芝了，兩人這些年雖然因為林婳的原因，偶爾會有通信往來，但沒有見過面。
    突然看到前妻，龔瑞川有些發怔。
    林芝穿著一件素雅的旗袍，頭發挽了一個髻，保養得當的皮膚依然白皙清透，身材沒有絲毫贅余，雖然臉上有年齡感，但更有歲月帶來的從容不迫和端莊優雅。
    她與龔瑞川目光相接，淡淡頷首，帶著久別重逢的客氣。
    林婳跟林芝坐下，三人在協議上分別簽字按手印。
    整個過程簡單順暢。
    一切結束后，會議室內響起掌聲。
    從這一刻起，林婳就是大川的第一大股東，實際持有人。
    禾光也信守承諾，撥付資金。
    而公司內部，一切不變，龔瑞川依然是董事長，最高決策者。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前一段時間，整個公司從上到下都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現在好了，危機解決了，人事也沒有變動。大家都發自內心感激林婳，搞定大資本家，救了她爸，更救了公司。
    流程結束后，雙方握手。
    龔瑞川握上林芝的手，那一瞬間，無數昔日往事涌上心頭。
    他抽動著喉結，壓抑著突然洶涌的情緒，不讓自己泄露出異樣。
    林婳和林芝離開時，龔瑞川親自送她們。
    林芝全程都是有禮有節，但又客氣冷淡。
    龔瑞川陪前妻和女兒走出總部大樓。
    大樓外停著一輛黑色勞斯萊斯，謝羲沅坐在車內，等著她們。
    龔瑞川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遠去，突然間紅了眼眶。
    他迅速返身，往里走。
    回到辦公室，龔瑞川低下頭，壓住眼睛，蓋住眼底泛出的淚光。
    人生如白駒過隙，到了這個歲數，發現最珍貴的東西早就被他弄丟，只剩深深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