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步其實是正常的輕型火炮的射程。</br> 可很明顯,這也是明軍在野戰之中常用的火炮。</br> 不過顯然事實已證明,輕型火炮因為炮管比較薄,所以無法承受新火藥的威力的,受限于這個時代的冶煉水平,是不可能用于火藥包的。</br> 那么……是重炮?</br> 這重炮動輒就是上千斤以上,京城三兇從哪里弄來的?</br> 這一下子,真將朱能和丘福給嚇著了。</br> 火藥還可以說自己練的。</br> 重炮怎么來的?</br> 這玩意……他們還能自己鍛出來?</br> 那郭得甘,就算是神仙,幾千斤的鐵能弄出來,可就那幾個臭小子,又怎么移得動?</br> 何況火炮這玩意,乃是最重要的物資,盜取此物者,必然是殺無赦的。</br> 往深里想,就算說你是謀反,你也百口莫辯。</br> 這些家伙,從前干的那些事……倒還可以用其他的理由搪塞過去。</br> 可現在干的這玩意,可真是犯下了天大的忌諱啊。</br> 更不必說,你還真欺了良善百姓,惹出了這樣的彌天大禍。</br> 這等事,即便是丘福和朱能都沒辦法保得住。</br> 若是以往,還可以將兒子打一頓,然后丟給朱棣,陛下你自己看著辦吧。</br> 現在可不一樣了,因為真的會死。</br> 于是,這從前在千軍萬馬之中廝殺也從不皺一下眉頭的兩個軍將,如今只覺得腿軟。</br> 朱能先是臉色白了一下,接著就哀嚎一聲,直直地撲通跪下道:“犬子萬死之罪,陛下饒他性命吧。”</br> 丘福已是老淚縱橫了,想到自己那個傻兒子,從前那般的老實,如今卻真是豬狗都不如,只覺得心里悶得慌,一口氣提不上來,急促呼吸,最后癱跪在地道:“陛下……陛下……臣……臣無地自容……”</br> 朱棣從未見過這兩個卿家,恐懼到這個樣子。</br> 他皺著眉,似乎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竊取火炮,傷人,哪一條都沒辦法姑息。</br> 這已經不是私人情感的問題了,若是不以儆效尤,那么這大明朝,還有綱紀嗎?</br> 深吸一口氣,朱棣只道:“朕親自處置此事。”</br> 聽罷朱棣的話,朱能和丘福都禁不住感激地看了朱棣一眼。</br> 因為他們清楚,這其實已經是朱棣最大的仁慈了。</br> 陛下親自過問這件事,至少可以在事情爆發之前,將影響降低到最低。</br> 或許可以免于一死。</br>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就……</br> 朱棣似乎也能感受到這兩個曾經的老兄弟那沮喪的心情。</br> 生了這么個兒子,這頭也才剛剛出獄,就敢干這樣的事。</br> 這樣看來,張安世雖也有許多小毛病,可這家伙不但有大才干,而且怎么看,都讓人覺得順眼。</br> 朱棣再無猶豫,連忙啟程。</br> 帶著一隊羽林右衛的兵馬,先令人控制住那棲霞寺渡口周邊。</br> 等朱棣和二將抵達了棲霞寺渡口的時候,這附近早已進行了最嚴密的封鎖。</br> 整個區域,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br> 五城兵馬司和應天府的人員已經被清除出去。</br> 只余下錦衣衛和禁軍。</br> 朱棣登上渡口。</br> 而朱能和丘福面如死灰,猶如行尸走肉一般尾隨著。</br> 不多時,便先有一個錦衣衛百戶前來奏報道:“陛下……臣等已拿住了肇事的……”</br> 說到這里這百戶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朱能和丘福一眼,才道:“肇事的兇徒。”</br> 朱棣道:“人在何處?”</br> 那百戶再不猶豫,立即去提了三個人來。</br> 這三個簡直就是老熟人了。m.</br> 只見被人拎著出現,隨即便有人發出了一聲怒吼:“小畜生!”</br> 丘福怒氣沖沖,率先沖了上前,直接拎起了丘松便是一頓好打。</br> 朱能這時候反而冷靜了。</br> 他覺得當著皇帝的面打兒子沒啥效果。</br> 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這一次可和從前的事不一樣,打了也賺不來同情分。</br> 不過他依舊繃著臉,怒視著朱勇。</br> 然后便聽到丘松嚎啕大哭的聲音。</br> 朱勇和張軏則是嚇得瑟瑟發抖。</br> 朱棣怒罵道:“誰干的。”</br> 張軏和朱勇一齊道:“我干的!”</br> 朱棣皺眉。</br> 這時,丘松倒是不哭了,擦了擦鼻涕和眼淚,哽咽道:“俺……俺……俺,是俺干的。”</br> 這一下子,真把丘福恨得牙癢癢,他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家兒子的智商。</br> 朱棣鐵青著臉,他深深吸了口氣,隨即惡狠狠地道:“知道你們干的是什么事嗎?這才多久,朕剛剛法外開恩,將你們放了出來,好嘛,入你娘的,你們膽子倒是肥的很,出了獄不知反省,就跑來干這殺千刀的事了。朕真是瞎了眼,聾了耳朵,還以為你們能悔改,誰曉得,你們變本加厲,已猖狂到了這樣的地步!”</br> 張軏和朱勇便叩首道:“饒命!”</br> 朱棣又怒罵道:“你們這一次可別告訴朕,那炮是你們從張……從郭得甘那兒偷來的,你們不要把朕當傻子!”</br> 張軏和朱勇面面相覷。</br> 他們有點……反應不過來。</br> “陛下,臣……臣沒從他那偷炮呀。”</br> 這一下子……就更怒了。</br> 最為憤怒的是丘福和朱能。</br> 因為他們覺得最好的結果,就是這三個小子從別人那兒偷來的炮。</br> 至少……總比從武庫里偷來的要好吧。</br> 丘福怒罵道:“你們不要總想著包庇別人,老老實實回答,陛下面前,也敢撒謊?仔細要掉腦袋!”</br> 這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就算是一頭豬,應該也能明白了吧。</br> 這時,丘松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br> 他的臉上混雜著淚水和鼻涕,再加上地上的塵土,活像一個花貓。</br> 他將猶如混泥土一般的鼻涕吸了吸,才不緊不慢地道:“沒偷。”</br> 聽到這兩個字,丘福感覺自己都快要暈過去了。</br> 沒藥救了,看來……真的是豬了。</br> 他覺得自己的命實在太苦。</br> 辛苦了大半輩子,尸山血海里都沖出來了,本以為賺來了累世富貴,結果……生了這么一個蠢物。</br> 到了這個份上,其實連最后一點臺階都沒有了,朱棣雙目微闔,開始步步緊逼:“既不是郭得甘那里偷來的,那是誰那兒偷來的?是武庫嗎?”</br> 張軏和朱勇這時道:“陛下明鑒,咱們沒有火炮呀。</br> 朱棣冷笑道:“到了現在,還想要抵賴嗎?”</br> “沒有就是沒有。”丘松氣勢洶洶地道:“京城三兇一口吐沫一口釘,從不騙人。”</br> 朱棣虎軀一震。</br> 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丘松。</br> 丘松:“……”</br> 朱棣道:“好,好得很,那么你們是如何將那火藥包送入那莊子的,你們若是答不上來,朕今日對皇考起誓,定要教你們碎尸萬段!”</br> 聽到這句話,朱能和邱福先是抖了一下。</br> “俺們就是那樣炸的呀。”丘松道。</br> “哪樣?”朱棣繼續追問。</br> “就那樣!”</br> 這時候朱棣回過神來了,他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br> 倒是朱勇道:“要不,陛下去看了便知。”</br> 朱棣給了丘福和朱能一個眼色。</br> 丘福低垂著頭,老眼里的淚水還在打轉呢。</br> 朱能相對冷靜一些,他比丘福年輕,畢竟換個兒子還來得及。</br> 何況朱能平日里看上去最是大大咧咧,不過卻往往比尋常人更處變不驚。</br> 朱能道:“陛下,先去看看,再做定奪。”</br> “他們在何處放的炮?”</br> 一個百戶已躬身上前:“卑下斗膽引路。”</br> 于是眾人上馬,朱棣手持著馬鞭,遙指朱勇三人:“這三人,上鐐銬,不得優待。”</br> 說罷,一行人朝著那山丘處去。</br> 只是行到了半途,卻突然見有快馬來。</br> 只見馬匹靠近了,上頭的一個禁衛翻身下馬,對朱棣道:“稟陛下,附近抓到了一個少年,鬼鬼祟祟的,臣等上前詢問,他先說自己叫張三……此后細查,又說自己是承恩伯張安世,卑下人等覺得此人可疑……”</br> 朱棣一聽,臉色就變了。</br> 他娘的,朱棣其實早就隱隱感覺到了什么。</br> 看來……還真是……</br> 此時,朱棣已經愈發能理解朱勇和丘福這死了娘一般的心情了。</br> 朱棣沉著臉道:“叫上前來。”</br> 過不多時,張安世便被人帶了來。</br> 當然,他沒受什么苦。</br> 那些禁衛聽聞是承恩伯,對他還算客氣。</br> 而之所以被抓住,其實只怪張安世過于講義氣。</br> 他心里終究還是有些放不下自家的兄弟,沒有立即遠遁。</br> 而是在附近徘徊,等到禁衛直接張開了天羅地網,想逃便來不及了。</br> 這便是道德高尚的下場,自己遲早有一天要死在良知上頭。</br> 到了朱棣的跟前,張安世悻悻然地行禮。</br> 朱棣瞪他。</br> 丘福立即打起精神,道:“陛下,細細審問,或許就有收獲,一切自可水落石出。”</br> 朱棣一揮馬鞭,卻道:“不必審了,是非自有公論。”</br> 丘福急了,道:“陛下啊……為何先前拿住的是什么京城三兇,而承恩伯卻又恰好就在此,此事蹊蹺,不可不察。”</br> 朱棣冷著臉道:“朕心中自有定數,卿不必饒舌。”</br> 丘福:“……”</br> 他嘀咕了幾句,但是朱棣沒聽到他說什么。</br> 好在眾人繼續啟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