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學后,夏穿楊回到家,家里沒有人。他走近餐桌,上面有一張紙條,是童荔留下的。
“編輯部臨時需要我出趟差,大概去兩三天。冰箱里有菜,電飯煲里預約了米飯,今天就先應付一下,后面幾天你自己去外面吃,照顧好自己。”
夏穿楊拿起紙條,把它貼在冰箱門上,冰箱門已經貼滿了便利貼,上面都是童荔寫的計劃和安排。
平時童荔和夏穿楊兩個人在家時都很冷清,現在少一個人,這個家的徹底沒有了聲音。
夏穿楊習以為常,他把冰箱里的菜端出來放進微波爐里加熱。
等待期間窗外有風灌進房子里,餐桌上的書頁和冰箱上的便利貼隨風飄起,紙張摩擦在一起發出細微的沙響,這些聲音讓屋里有一絲生氣。
微波爐加熱好,夏穿楊把飯菜端上餐桌。他家的餐桌并不全是餐桌,很大一部分都用來放書和資料。
夏穿楊小時候夏扁舟讓他坐在餐桌上寫作業,那時餐桌上還沒有堆滿書籍。餐桌很大,夏扁舟坐在他對面,他寫作業,夏扁舟寫稿子。那時童荔的重心放在家庭上,父子倆學習工作,她在廚房做飯,也曾是其樂融融的三口之家。
后來夏扁舟走了,童荔把夏扁舟的東西仔仔細細收好,她把重心重新放在事業上,餐桌變成童荔的辦公桌,夏穿楊不再坐在餐桌上寫作業,而是挪到了書房。
夏穿楊稍微整理了一下童荔的書,把它們放在一邊。這些年童荔拼了命地工作,一頭扎進書堆里,她不擅長表達,和夏穿楊的交流不多,和他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書籍。
夏穿楊從小受家庭氛圍影響,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看書,夏扁舟也愛給他買書,一家人經常一起坐在餐桌上看書。這個習慣他們一直延續至今,童荔的工作量大時,偶爾也會讓夏穿楊幫她整理資料,夏穿楊很樂意幫忙。母子倆一起吃飯時也總是圍繞著書討論,兩個不善言辭的人在這張餐桌上打開話匣,獲得短暫的美好時光。
吃完飯夏穿楊就坐在餐桌上看了一會兒書,這幾本書上面殘留著沒法拭去的污漬。他每翻開一次就要想起那個讓人討厭的小孩和那個和小孩一樣的人。
看完書時間還早,外面蟬聲轟鳴,整個世界都在午睡,夏穿楊沒有午睡而是去學校。
路過那個老舊小區時,夏穿楊隱約聽見院墻內有一些聲音,好像是幾個孩子在爭吵。不過爭吵的時間沒有太久,等他走過樟樹下,爭吵聲停了,同時一個人從天而降跳到他面前,夏穿楊停住腳步。
那個人跳下來的時候帶下幾片樹葉,站定后他撿起一根樹枝,回頭看見夏穿楊時有些意外,對他說:“好巧啊。”
又是他,又是同樣的出場方式。
夏穿楊經歷過一次這一次就不再詫異,他繞開辛硯獨自往前走。
辛硯不明白夏穿楊為什么一副和誰都不熟的樣子,特別對自己更是愛答不理,不知道的還以為辛硯欠夏穿楊錢不還。辛硯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和夏穿楊的所有交集,他好心好意借給夏穿楊衣服穿怎么還遭人白眼?雖然,他做過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比如冒充夏穿楊遲到……但是,有必要這么記仇嗎?
“你怎么也這么早去學校?”辛硯快走兩步跟上夏穿楊。
夏穿楊沒想到辛硯還跟了上來,他不太想回答,如果回答一句就要回答兩句,他跟他不熟,不喜歡尬聊。
“你怎么這么冷漠,你家里人知道嗎?”辛硯窮追不舍,誒,給點面子行不行。
夏穿楊就是不理他,自顧自的往前走。辛硯有些生氣,他一惱什么事都能做出來。
辛硯兩手張開,放在嘴邊呈大喇叭狀,邊走邊對夏穿楊大喊:“夏穿楊同學,你倒是說句話啊!”
他的聲音極大,路邊店鋪的顧客和老板們紛紛看過來,不知道這兩個中學生大中午的在干什么。
夏穿楊停下腳步,嘴唇微張轉頭瞪著辛硯,好看的眉毛都活起來了。他驚訝于辛硯竟能如此不要臉。
辛硯發現夏穿楊生氣的樣子更好看,這才對嘛,有喜怒哀樂才像個正常人。辛硯聳聳肩說:“你回答我一下不就好了。”
夏穿楊不回答,他不能讓辛硯得逞。他扔下辛硯,快步向前走。
看,這朵高嶺之花越發有生氣了。辛硯哪能讓他跑了,他追過去雙手再次放在嘴邊,準備喊話。
“你有病嗎?”夏穿楊忍無可忍,速度慢下來。
辛硯還不知道夏穿楊會罵人,他指指自己說:“你罵我?你竟然會罵人。”
夏穿楊自打出生以來說臟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可見辛硯有多討人嫌。夏穿楊的語氣十分不悅:“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聊聊唄,同學嘛,問問你為什么這么早上學還不行了。”辛硯倒先委屈上了。
“因為我要去學校睡午覺,行了嗎?”
“你還沒睡啊?趴桌子上睡覺怎么會比躺家里睡舒服。”
“這個不用你操心。”意思是關你屁事。
“誒你這么不待見我是不是因為開學那天的事?”辛硯真誠發問。
“……”一時之間夏穿楊回答不上來。
夏穿楊沒有特別交好的朋友,對任何人的態度都差不多。辛硯說夏穿楊不待見他,夏穿楊一想自己好像確實對辛硯的印象不好。輕浮,狂妄,任性,夏穿楊在心里不斷往辛硯身上貼標簽,盡管他知道以初印象取人不好。辛硯當著面戳穿他,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沒有不待見你。”夏穿楊的視線放在緩緩向后退的地磚上。
“你說謊,你語氣都虛了。”辛硯可不是那么好敷衍的人。
“那就是吧。”那就算是因為開學那天的事而不待見他吧。
“那我今天鄭重地和你說一聲對不起,我當時真沒多想,我以為大家都不認識拿你校牌混過去就算了,沒想到會鬧這么大。”辛硯語氣緩和許多,認錯態度誠懇。
夏穿楊今天第二次看向辛硯,表情里充滿不可思議,過了一會才回頭看著前面的路說:“算了,都過去了。”
就快到學校大門了,辛硯心情愉悅,他真是處理人際關系的小能手,冰山都被他融化,夏穿楊終于和他冰釋前嫌了。
“那我下次喊你你可得回應我。”
“嗯。”夏穿楊不情不愿地回答。
下午又是那個討人厭的物理老師上課,20班沒有人愿意分一只耳朵聽他的演講,沒人理會他,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
夏穿楊原諒辛硯后,辛硯心情一直不錯,連著復習了好幾章高一數學。
“聽說昨天晚上學校又抓到了一對談戀愛的學生。”物理老師干脆合上書本不講課了。
早戀這個話題對于大部分中學生來說又陌生又刺激,對景澤一中的學生來說更是如此,班里一部分人聽見這個話題都抬起頭看物理老師等他下文。辛硯看著自己的書,手里的筆正飛速轉動。
“要我說,就應該重點抓女生。”班里的女生都抬起頭,物理老師繼續說,“且不說那些主動追人的女生,你們想,如果一對情侶在一起了,大部分是不是男生追的,如果女生沒同意,他們能成嗎?”
文科班的女生人數更多,她們早就對這個老師重男輕女的思想有所耳聞,今日一見她們更加氣憤,大部分人用眼神表示抗議,嘴里小聲說著罵人的話。
男生也不知道這個物理老師又發什么瘋,他們一部分看戲一部分打抱不平。辛硯手里的筆停下來,被握住不動。
“老師,照您這么說錯都在女生嗎?我不同意您的觀點。”一個女生“蹭”地一下站起來反駁。
“不是嗎?整天想著談戀愛的不就是你們女孩子家。”物理老師輕蔑一笑。
“老師,我有一個問題,”辛硯放下筆舉手,物理老師對他抬了下下巴,但辛硯并沒有站起來,“如果我拿著刀逼一個女生跟我談戀愛,那么這算誰的錯?”
物理老師被這個男生噎住,沒想到竟然有男生跟他對著干。
辛硯的話一出,全班其他同學立即響應,里面有女生也有男生,他們拍著桌子沖老師喊:“對啊,算誰的錯?算誰的錯?”
物理老師指著全班大罵:“你們考不了幾個分,就知道跟老師對著干是吧。”
拍桌子的聲音愈來愈響,整棟樓都能聽見,還好下一秒下課鈴響了,物理老師落荒而逃。
不過物理老師走后沒多久,洪煒就怒氣沖沖地走進教室:“你們剛才造反呢?整棟樓都聽見你們敲桌子。”
班主任一來,班里的同學就開始爭先恐后地說物理老師的不好,教室瞬間變成申冤的朝堂。洪煒也在同學們的哀怨聲中眉頭深鎖。
“老師,我提議換掉物理老師,他沒有師德。”辛硯舉手站起來,對洪煒說。
全班都附和辛硯鬧著要換老師,就算不學物理了也不要再上他的課。
洪煒讓大家安靜一下,思考一會說:“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結果。”
當天晚自習結果就出來了,物理老師被換掉,不再教20班。
20班所有人喜出望外,有人說是洪煒親自找年級主任說這件事,讓校領導嚴肅處理。
20班眾人對洪煒的敬意又長了一分。洪煒還沒有在一中站穩腳跟,就急著為自己的學生討公道,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得罪人。她是一個愛護學生的好老師。
四樓的文0也聽到了一些動靜,有人消息靈通一打聽就知道了事情原委。
“聽說是要換老師。”
“動靜這么大?”
“那個老師是出了名的惡臭,早晚有這一天。”
“20班最近很狂啊。”
“可不。”
夏穿楊路過正好聽見,他站在走廊外,看向一樓北面那間教室,20班從外面看上去沒什么不同,課間和其他教室一樣吵鬧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