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眼里暗色涌動,饒有興致地道:“若是害怕,全然不必,我說過會對你好的,那就一定不會讓你痛苦。若是害羞……”說到這里,故意停下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明珠。
明珠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
宇文初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明珠,輕輕道:“若是害羞,那就什么都可以原諒。”
明珠打了個冷戰(zhàn),仿若從夢中驚醒一般,她急速抬眼看向宇文初,他的語氣照舊是溫柔的,但她還是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么一絲審視。誰會愿意自己的妻子害怕厭惡自己呢?她若不能得到他的心,又怎能讓他心甘情愿地為她驅(qū)使,幫她保護家族?她立刻露出一個害羞的笑容,輕聲道:“是害羞。”
宇文初端端正正的將兩只手放在雙腿上,注視著她微微一笑:“雖然害羞,這一關總是要過的。不然,我們還叫什么夫妻呢?有些事,必須要共同經(jīng)歷過才能更進一步。”
他說得再正確不過。明珠微笑著坐起身來,緩緩解開禮服,再緩緩將禮服脫了下來,又整整齊齊地將禮服疊好放在一旁。將要伸手去解中衣,又停了下來,可憐兮兮地看向宇文初:“我想洗一洗。”
宇文初笑看她一眼,輕輕擊掌,侍女魚貫而入,靜候一旁。明珠下床,悄悄看向宇文初,只見他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背身面里端然跪坐著,穩(wěn)當如松,堅如磐石。
實在是個不好糊弄的人。就算是沒有看到他發(fā)脾氣,明珠也知道他不是很高興。
明珠垂下眼,由侍女簇擁著入去了偏殿,偏殿內(nèi)卻是個漢白玉石砌成的浴池,池中水汽氤氳,暗香浮動。明珠吃了一驚,伸手一摸,抬眼看向侍女:“這是?”她沒聽說這京城里頭有溫泉的,就算是皇宮里也沒有。
侍女微笑著道:“回王妃的話,不是溫泉,而是自己燒的熱水。”
這么大一池水,就算不提燒水所花費的柴火,需要的人力也夠看了。是誰說宇文初清心寡欲的?這么奢侈!明珠腹誹著,心里卻巴不得趕緊下水去好好泡一泡。
侍女微笑著替她將長發(fā)挽起包好,再扶她下水,溫言解釋道:“殿下平日節(jié)儉,并不輕易用這池子,只是今日王妃和殿下大婚,非比尋常,故而殿下特意吩咐下頭燒了備好。”
明珠聽得懂,這是說宇文初這么節(jié)儉的人,為了讓她高興特意奢侈了一把嘛,她得領情才好。便特意打量了那侍女一番,笑道:“你倒是機靈,叫什么?”
那侍女照舊微笑著,輕柔地道:“奴婢叫香籬。”
明珠便不再多言,沉默著浸入水里去。水既滑且香,不用問她也知道里頭放了許多名貴香料,居然都是她喜歡的味道,暖洋洋的水包圍著她,讓她覺得十分安全舒服,要是沒有宇文初在床上等著她,那該有多好?
“王妃,該起了。香湯雖好,卻不宜久泡。”香籬伸出手來扶她,明珠只好起身,由著一眾侍女替她擦干凈水漬,再換上輕薄舒適的里衣睡袍。
要戰(zhàn)斗了!明珠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寢殿而去。誰怕誰啊,他要是敢虐待她,她就咬死他!閹了他!快步走到床前,正想出聲招呼宇文初,卻見他已經(jīng)不在床上了,就連之前他脫下來的禮服帽子等物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殿內(nèi)安安靜靜的,唯有幾名侍女低眉垂眼地站在一旁。明珠一時有些茫然,又有些心虛害怕,他那么聰明厲害的人,當然看得出她對他的抗拒和防備,他不高興,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晾著她不和她洞房就好,她就足夠?qū)擂螞]臉。總不能回去哭著鬧著喊著,說他不肯怎么怎么她吧?那多丟臉啊,何況還是她咎由自取。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雖然有點抗拒他,但也沒有做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錯事來,比如說惡狠狠地罵他、打他什么的,她都已經(jīng)告訴他,她其實是害羞又有點害怕了,若他還這樣,那就是真是他小氣小心眼!和她半點關系都沒有。
明珠立刻就覺得自己有理起來,便坐到妝臺前命侍女給她梳頭。也許,梳好頭發(fā)他就進來了。她不停地從鏡子里打量著身后,希望下一刻宇文初就會突然出現(xiàn),再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她,含笑如初。
殿門終于輕響了一聲,明珠激動得心一抽,差點就沒回過頭去,好容易忍住了,直著脖頸盯著鏡子里瞧。
宇文初緩步走來停在她身后,接過香籬手里的梳子,微笑著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王妃方才在鏡中四處張望,是在找我嗎?”
他俊美的容顏在銅鏡里熠熠生輝,無比的奪目,明珠看著那張臉,本能地就想說“不是”,臨了卻又改了主意,坦然道:“是。”
宇文初低笑起來,表情十分愉悅:“這么坦誠?可真是難得。”
他的身上有剛沐浴過的清潔氣息,沉水香的幽淡甘涼一點一點地侵襲入鼻,十分富有侵略性,讓人忍不住生出些不該有的遐思來,明珠忍不住有些恍然。她咬緊唇瓣,看到侍女全都從寢殿內(nèi)退了出去,對面的龍鳳雙燭燃燒得正當時候,大紅的喜帳已被放了下來,窗外有小蟲子在花草叢中唧唧鳴唱。
“真是一個美妙的夜晚。”宇文初將梳子放在妝臺上,風度翩翩地彎下腰去扶她,見明珠不肯起身,便只側(cè)著臉,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她,滿懷期待和誠意,以及耐心。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她從未見過誰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宇文初眼里那些細碎的光華仿佛能蠱惑人心一樣,明珠不知不覺就將手放進他的掌心里,再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
宇文初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夜色微涼,他的嘴唇溫暖芬芳,并不帶絲毫侵略性,只是親和溫柔,讓人一點都反感不起來。
明珠抬起頭來看向他,想說點什么,卻又詞窮。
宇文初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便溫和地看著她,輕聲道:“我很高興能娶到你。”
明珠眨了眨眼,莫名眼眶微酸。宇文佑當年是怎么和她說的呢?他喝得酩酊大醉,爛醉如泥,她憤怒地抓著他的頭發(fā)使勁拍打他的臉,用冷水激他,也沒能讓他清醒半分。到了天亮時分,又累又傷心的她從疼痛中驚醒過來,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往事不堪回首。
宇文初突然停下腳步,盯住她的眼睛道:“不許想別的。這是我倆的洞房花燭夜,所以只能想我,不然我會不高興。”
都過去了,她必須要努力才是。明珠笑著搖頭,踮起腳主動摟住他的脖子,輕聲道:“我也很高興。”不用嫁給宇文佑,不用坑老實的好人沈瑞林,和狡猾的他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這樁親事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