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來雨水, 一場雨過去等再晴,便已經是過了七.八日。
合歡殿門前的蓮花池中,徹底開了花, 暑熱一催開的更是燦爛。雨過之后,暑氣是越發炎熱, 屋子里坐不住, 玉笙這幾日便喜歡坐在這蓮花池里乘涼。
她隨手抓了一把魚食喂鯉魚, 鯉魚吃飽了便去喂鴛鴦。
上次殿下送來的那對鳥,從一開始需得人精心喂養,到如今的自食其力?;锸抽_的好,才個把月的功夫, 這兩傻鳥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 油光順滑, 肉眼可見的肥了一圈。
后來才發現,蓮花池里的紅錦鯉被這兩傻鳥霍霍的只剩一半。
玉笙氣急了,內務府又趕緊送了一批新的來,這事才平息。
如今, 這兩只鴛鴦躲在荷葉后相互啄毛。
三七估摸著主子這幾日心情不好,殿下自那日走后便再也沒來過了。倒也不是只不來主子這兒, 是誰的地方都不去。
她捧著杯冰鎮后的玫瑰酸奶乳來, 哄道:“小寶子說這兩只鴛鴦主子您如今還沒賜名呢, 今日這天氣好, 不主子您給賜個名?”
三七邊說, 抬起手隨意指了一只。
玉笙抬眼撇了一眼, 又懨懨的垂下眼簾:“烏云?!比呖?#60565;那通體雪白的鳥訕訕的放下手,又指了另外一只頭頂黑色的那只。
“那只呢?”
玉手托下巴,玉笙懶洋洋的眨了眨眼睛:“踏雪。”
“主子?!比邿o奈的放下手:“您這名字取的。”仰起頭往玉笙那兒瞥了眼, 自從殿下不過來,主子的心情就沒沒好過,這幾日更是飯都用的少了。
三七瞧著那消瘦的小臉,她悄咪咪小聲兒道:“不我們做些糕點送到書房去?”
“嗯?”過神來,玉笙眨了眨眼睛,抬起頭:“為什么?”
“殿下都那么久沒來了,估計是因為那次生了氣?!比咦聛?,道:“這幾日殿下誰的院子都不去,連太子妃娘娘都往書房送糕點了。”
撇了眼主子的臉,她撅了撅嘴,道:“就咱們合歡殿沒動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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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門口
小太監從宮女手中接過食盒,苦著一張包子臉送上去:“王爺爺,今日這都是第六回了?!弊詮牡钕虏蝗ズ笤?,每日書房門口人來人往送糕點的人就沒少過。
連太子妃帶頭,今日是糕點,明日是湯水的,食盒一個個的送來,殿下不用,他們也不敢不接。
成日里擺,今日已經滿了。
“哪個院子的?”大夏天,誰都有些困乏,王全雙手揣著頭仰在背后,瞇著眼睛瞟了一眼。
“玉堂殿,純良媛送來的。”
那細長的眼睛合上,王全徹底沒了興致,頭往里面揚了揚:“放在偏殿吧?!边@送來了,殿下也不用,還不是等壞了再扔掉?
就這樣,各個院子里卻還是爭先恐后的送。
誰讓這太子妃娘娘帶了頭?想到這兒,王全那閉起來的眼簾滾了滾,也是稀了奇了,太子妃娘娘這可算是天上下紅雨,頭一遭。
“這……玉堂殿的宮女說是純良媛親手做的。”小太監試探著,將食盒往前推了推:“說是酒釀湯圓?!?br/>
王全一聽最后兩個字,瞇成一條縫的眼睛瞬間就睜開了。
身子一瞬間直挺,皺著眉往那小太監手上看了會兒,隨后到:“拿來吧。”屋子里,太子正在看折子,探子傳來消息,四川那邊考生自盡,倒不是鬧事。
秋闈還未開始,就不少人流傳出了考題??婆e三年一次,考生如今檢舉買官賣官,連三條人命事情已經壓不下去。
“泄露考題之人為湯其?!碧阶庸蛟诘厣?,頭垂面前的地毯,屋內的迦南香漸漸傳開,薄衣下,那人后背崩的幾乎僵硬,大氣兒都不敢喘。
“湯其如今已逃走,說……說是殿下指使?!?br/>
頭磕在地上,探子呼吸都不敢太大。湯其為這次科舉的副考官,試題出來之后,考官進入貢院不得隨意外出,湯其卻是從鞋底將試題帶外,又經千兩銀子一題,大事宣揚。
四川考生還未入京,背地里考題已經泄了一半。有人瞄準時機,假題連真題外泄,大肆斂財。有的考生傾家蕩產就為看一眼考題,上吊死的那三個考生,唐敏,王遠 ,魏長明等三人都是這屆科舉中的秀才。
其中唐敏,王遠兩人則是傾家蕩產湊其千兩銀子買題之后,發現被騙,一時經受不住打擊,上吊自縊。
魏長明則是白鹿書院的書生,一早就來了京城,因不忍這屆科舉淪陷,又因其出身寒門上報無門,文人壯舉,于清早擊鼓鳴冤之后,一頭撞死在貢院門的石獅上。
這才惹得這事引起軒然大波。
清早,早朝散后,陛下訓斥了太子一通,隨即命令大理寺經手此事。
太子面無表情將折子合上,他手邊擺的是一處告狀,上面血跡染了一半。這是魏長明的狀紙,死后,他派出去的探子才尋到此物,送到他面前 。
“知道了。”
一手好字,文筆更是句句悲切。只可惜,上告無門,性子太過激烈,他的人去的時候,魏長明人都已經涼了,只尋到這張告紙。
太子搖頭,將其合起,朝底下道:“將這送往大理寺元大人手中?!碧阶与p手接過,低頭就走。
門打開,王全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屋子里除卻那熟悉的迦南香之外,另添了一絲血腥味。正中央的香爐里燃陣陣的濃香,王全彎身子將食盒開,一股甜膩的香味在屋內散開。
書案后,太子捏著眉心的手放下。
王全禁聲不敢言,拿了湯匙將酒釀湯圓舀到小碗里,雙手捧著送上前。
“殿下。”
那修長蔥白的手放下,太子垂眸看了片刻,隨即面無表情的卻是接了過去。
湯圓一個個揉搓的光滑細膩,大小一樣宛若一個摸子里刻出來的,入口也是甜而不膩。太子卻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王全在一邊候 ,衣袍下的雙腿緊張的有些顫。
旁人不知道為何,他自然是知道,這幾日,由著太子妃娘娘帶頭,每日的糕點,湯水成千兒的往書房送,往長樂宮送。
可卻就是不見合歡殿的。
殿下雖是沒說,但他總覺得殿下在等,如今這向來喜愛的酒釀湯圓都沒動兩口。王全有心想勸勸,又不敢開口。
琢磨了一會兒,卻見太子又翻開了折子。
批了兩處之后,毛筆舔了舔墨,他又道:“ 上次讓做的那套南珠首飾可做好了?”
王全眼睛一閃,隨即才想明白。
是殿下送給玉小主的一斛南珠,與上次千方百計尋的那快羊脂白玉一起送出了宮。
說是怕宮中內務府造出來款式玉小主不喜歡,讓他送到宮外的珍寶閣了。
王全估算了一下時辰,謹慎道:“該是做好了?!?br/>
手中的毛筆未停,太子眼眸依舊看桌面,嘴里卻是道:“去親自出宮一趟取來,送到你玉主子那兒。”
王全麻利的立馬就出去了。
這前段時日還是玉小主呢,如今便就成了玉主子了。
殿下與這玉主子鬧脾氣,也沒見那祖宗來低頭,這借這南珠首飾,只怕是想著和好如初呢。
這事王全可不敢耽誤,一來一出了宮,趁天黑趕緊趕忙的給來了。
水都沒敢喝一口,又趕緊趕忙的送去了合歡殿。
合歡殿中倒是燈火通明,可就這樣他人也沒見,東西是冬青出來拿的,過神王公公話都沒說兩句。
“這……”看空蕩蕩的手,王全哭笑不得,只得頭。
書房中,太子折子看完了,正在畫畫。
殿下心情一不好,就畫畫。王全瞧見他拿筆,呼吸都禁止了,站在一邊顫巍巍的,也不敢主動開口。
可他人生的高,又胖,又哪里躲的過?
室內的燭火都晃蕩了兩下,太子收回畫畫的的手,問:“人怎么說?!?br/>
王全苦笑,攤開雙手:“這……奴才沒看見人啊。”他胖乎乎的臉上,全是褶起來的肉,像剛開鍋的肉包子:“奴才送過去了,是冬青姑娘出來拿的,人奴才也沒見?!?br/>
頓了頓,他又道:“說是玉主子睡了。”
如今他可不敢稱呼玉小主了,這玉主子是殿下親口說的,那就得是主子。
“這么早就睡了?”太子轉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天還沒徹底黑,他輕笑搖頭,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只憐她小女子心態,也縱的她恃寵生嬌的脾氣。
沒再說話,太子低頭手上的毛筆卻是沒停,王全大膽子踮起腳尖瞥了一眼,那白紙上畫著的,是只憨態可掬的貓。
只如今那只貓,吹著胡子,瞪著眼睛,瞧著是在生氣。
王全發現,這貓與玉主子還真是有些像,沒忍住,捂唇笑了一聲,前方的太子手一停,轉頭往他那兒撇了一眼。
王全嚇得面色都僵了,訕訕的感覺垂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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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玉笙才知道南珠的事。這幾日雨過之后,又開始轉熱了,晚上有些難以入睡。
她喝了安神湯之后,晚上睡的便早,早上太陽一起來,人就給熱醒了。
那一匣子南珠成了一套,步搖,簪子,耳墜都有,只有羊脂白玉鑲嵌,奢華中透著素雅與別致。
玉笙一個個看過去,個個都很喜歡。不知是不是殿下親自吩咐的,這里面耳墜子最,她試了一對,放在耳側晃了晃。
素嬤嬤笑看過去,夸:“好看。”
瞇了瞇眼睛,又想到:“與那日洛小姐戴的好像差不。”玉笙這才又仔細的瞧了一眼,的確是很相似。
那日那洛小姐渾身的珍寶太多,南珠耳墜都顯得不是什么了。
搖晃了一下耳側,玉笙又放回錦盒中:“收起來吧。”主子垂眉眼,也不說要不去感謝殿下,冬青捉摸不透主子想的什么,只得聽話的捧著錦盒下去。
從素嬤嬤的背后拿起帕子,玉笙對著自己扇了扇:“內務府前幾日說最近幾日就下冰塊了,怎么還沒下來?”
屋子里扇的宮女四五個,玉笙還是悶出了一腦門的汗。這幾日每天早上都是熱醒的,再這樣下去,人都要化了。
“沒辦,本前日就是供冰的日子?!?br/>
素嬤嬤從背后看,主子這幾日臉都小了一圈,人也跟憔悴了許多:“宮中淑貴妃生了病,下令暫且不準用冰?!?br/>
前朝陛下那兒好像是開始供了,到后宮中淑貴妃這停了,后面的自然得停。
輪到東宮這兒,那便更只能等了。
拖下巴,玉笙想著不去求求殿下,門口忽然被人用力推開,三七喘氣闖了進來,立馬跪在了地上哭著道:
“主子,求您去救救沈太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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