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想當狗的人很多,但有傲骨的人,卻也不少。</br> 唐明元這家伙說的話是否可信,小木匠并不去細想,因為這個人一出來,他便覺得對方是一個有趣又有故事的人。</br> 這樣的人,他愿意去相信。</br> 兩人來到了那大門之前,由唐明元啟動機關,將門再一次打開,并且將那斷龍石給緩緩提了起來。</br> 在斷龍石抬到一半的時候,唐明元伸手一扯,卻是弄了一套黑色的守衛衣服來,讓小木匠穿上,隨后伸手過來,讓小木匠別動,緊接著在他臉上不斷地揉捏著,仿佛是用某種彩泥,在他的臉上塑形。</br>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唐明元顯得十分自然,仿佛斷定了小木匠不會拒絕一般。</br> 而小木匠之所以任由他施展,主要是沒有感受到敵意。m.</br> 此時此刻的他,一顆心通透玲瓏,連屈孟虎跟他待在一塊兒都會感覺難受,對于周遭人物的心思與想法,最為敏感,也能夠斷定出敵我來。</br> 這么講,仿佛輕松簡單,算不得厲害,但只有真正聰明之人,方才知曉內中的難得。</br> 便如同韓馥生,這個在江湖道上摸爬滾打,不知道翻滾了多少年的油滑角色,居然在短暫的時間內,對小木匠生出了五體投地的想法來。</br> 正是因為小木匠此刻的心境,已經抵達了一種讓人羨慕的程度。</br> 雙遮雙照、遮照同時。</br> 通達本我。</br> 唐明元給小木匠弄完之后,看了一眼,說道:“行了,就這樣吧。”</br> 說完,那斷龍石也正好提了起來。</br> 唐明元帶著小木匠回到了通道中,經過一場混亂之后,這兒已經恢復了秩序,門口這兒,卻是圍著十幾個人,全部都端著槍。</br> 領頭的是兩個勁氣激蕩之輩,瞧見唐明元這邊領著人出來,當下也是迎了上來,問道:“大哥,情況如何?”</br> 唐明元一臉“氣急敗壞”,惡狠狠地罵道:“熊老二那家伙是內奸,他出賣了我們……”</br> “什么?”</br> 眾人一臉驚愕,紛紛問道:“怎么回事?”</br> 唐明元說道:“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現在我們的人被領著敵人撤向了暗河那邊去,我這邊得了機會,這才逃了出來——你們堵在門口這里,必要時放下斷龍石,我去見孫隊,與他說清楚……”</br> 他撥開眾人,往著通道那邊走去。</br> 路上不斷瞧見有人奔走,整個通道的人們仿佛一瞬間變成了一個整體,各司其職,活動了起來。</br> 小木匠在他身后低頭跟著。</br> 他不知道唐明元在自己臉上弄的這些東西,是否能夠瞞得住眼前這幫人,但他自信收斂氣息之后的自己,絕對不會有人覺得是個高手,而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br> 這就足夠了。</br> 行走了一會兒,唐明元來到了一處沉重的鐵門之前,對著守衛說道:“通報一聲,我要求見孫隊長。”</br> 一路過來,通道中亂中有序,總體而言還是十分緊張的,唯獨此處,兩個守衛淡定站著,沒有任何慌亂之色。</br> 左邊那守衛瞧了唐明元一眼,淡淡說道:“孫隊長吩咐過了,他在此閉關,任何人都不得打擾……”</br> 唐明元說道:“不是打擾,有人確定了我們的位置,已經闖入其中了。”</br> 那守衛說道:“這是你的事情,人來了,你們便去抓著就是了,用不著大驚小怪……”</br> 唐明元瞧見對方不急不緩的架勢,止不住地冷笑了起來:“我讓你去通報,你不去,對吧?”</br> 守衛也是性子很橫之人,當下也是直接懟了回來:“不是不報,是孫隊吩咐過,我也是照章辦事,對不住您了……”</br> 唐明元急了,指著那人的鼻子罵道:“那闖入其間的,可是魯班圣手甘十三,此人無比兇狠,而且手段高強,我們若是能夠搞得定,用得著與你說這么久么?”</br> 那守衛聽了,終于有些慌了,打量了唐明元一眼,說道:“當真?”</br> 唐明元冷笑,說道:“這來來往往,那么多人,你自己也有耳朵,難道沒聽到?”</br> 兩名守衛相互看了一眼,左邊那位終于開口說道:“你等著……”</br> 說完,他轉過身,從腰間摸出了一個玉符來,往鐵門旁邊的凹槽鑲嵌了去。</br> 而就在這時,唐明元卻是直接給小木匠使了眼色。</br> 動手。</br> 這眼色一過來,小木匠便撲向了那個開門的護衛,而唐明元則殺向了另外一人。</br> 能夠被孫聯營信任,成為這兒的守衛,甚至膽敢對唐明元這等身份的人桀驁不馴者,自然也是有手段的,而且還十分厲害。</br> 但無論是唐明元,還是小木匠,這兩人不動則已,一動則如下山猛虎。</br> 最關鍵的,是這兩個守衛對于唐明元,并沒有任何的疑心。</br> 一邊是蓄謀已久,一邊是茫然不知,一動一靜,強弱立刻有了巨大的顛倒變化。</br> 甚至是壓倒性的。</br> 所以半秒鐘之后,這兩個原本還牛氣哄哄的孫聯營心腹守衛,全部都沒有了氣息,躺倒在地。</br> 而緊接著,唐明元示意小木匠將打開了一絲縫隙的鐵門按住,隨后他從懷里摸出了一根蠟燭來,吹了一口氣。</br> 那蠟燭點燃之后,卻有迷煙散出,緊接著將這兒遮住,隨后這兒的景象有了變化……</br> 那兩個癱倒在地的家伙,卻是又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將鐵門守住。</br> 他們如同活人一般,并無異樣。</br> 好手段。</br> 小木匠瞧見,忍不住擊節而嘆。</br> 這唐明元能混到孫聯營手下的頭號戰將,當真是有著不錯的真本事……</br> 弄完這些之后,唐明元仿佛做了什么不值一提的事兒,拍了拍手,對小木匠說道:“他應該就只有一人在里面,我與你進去,不會參與你們之間的戰斗,但如果外面有人過來支援,我可以幫你守住一刻鐘……”</br> 小木匠看了他一眼,點頭說道:“好,多謝。”</br> 唐明元卻是一股不屑一顧的樣子,說道:“你用不著謝我,我給的是戒色大師的面子,不是你的……”</br> 他率先推開了鐵門,往里走去。</br> 小木匠跟在后面,一入其間,便感覺空氣中泛著一股酸氣。</br> 這金字堡與先前的水字堡截然不同,里面并非是堅固的地堡建筑,反而如同森林深處一般,到處都是糾纏的藤蔓植物,看不出是什么品種,但表面黏糊,有刺鼻的氣味泛處,而整個空間都十分開闊,除了頭頂上有許多垂落下來的樹枝藤蔓和綠葉之外,幾乎能一眼望穿去。</br> 所以小木匠一進來,就能夠瞧見差不多百米之外的地方,有一座大鼎。</br> 那鼎高一丈,三米三,青銅材質,上面滿是河泥污垢,然后又被藤蔓纏著,幾乎看不出最開始的模樣來。</br> 那是青州鼎么?</br> 小木匠瞇著眼睛打量著,而唐明元則拱手,朝著前方恭聲喊道:“孫隊長,唐明元求見……”</br> 無人回答。</br> 整個大廳之中空空蕩蕩,仿佛沒有人在這里面一樣。</br> 唐明元等了一會兒,又朗聲喊道:“孫隊長,唐明元有要事求見……”</br> 依舊無人。</br> 整個空間很是寂靜,除了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再無任何動靜。</br> 這場景,顯得十分詭異。</br> 但唐明元卻沒有往前去查看,而是繼續喊了一遍。</br> 這時小木匠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道:“人不在?”</br> 唐明元猛然回頭過來,朝著他瞪了一眼,而就在這時,一陣陰沉的笑聲響起,于此同時,那鐵門居然緩緩地關了上去。</br> 鐵門之外,卻有巨大的悶響傳來。</br> 那是金字堡的斷龍石落下。</br> 青州鼎之前,出現了一個恍惚的身影,過了幾秒鐘,方才凝聚一處,卻是一個瘦高的男人。</br> 那男人作道人打扮,穿著青色長袍,踩著黑布鞋,緩步朝著這邊走了過來,而那充斥整個空間的笑聲也收斂了。</br> 隨后那道人開了口:“小唐,我待你可算不薄?”</br> 唐明元拱手說道:“孫隊長你待我恩重如山。”</br> “恩重如山?”</br> 那道人拖長了聲調,發出了怪異的笑聲來:“好一個恩重如山啊,小唐,我把你從死囚營中救出,讓你恢復道行,又一步一步地培養你,讓你從當年那小不點兒,變成如今我麾下的第一戰將……給你錢財、給你女人,給你想要的一切,你便是這般報答我的?”</br> 小木匠聽出來了,這人是孫聯營。</br> 與想象中的,截然不同。</br> 唐明元低頭不語。</br> 他心中到底想些什么,誰也不知道。</br> 小木匠感覺到了身旁這唐明元內心中的掙扎,想了想,決定站出來。</br> 應對孫聯營,本就應該是他的事情。</br> 沒有必要,讓唐明元承擔。</br> 小木匠瞧見那人已經走到了二十幾米之內,當下也是沒有任何猶豫,足尖一蹬,人便抵達那家伙跟前。</br> 舊雪出鞘,長刀掠過。</br> 殺!</br> 反派死于話多。</br> 情勢危急,何必多言,直接干翻就是了。</br> 舊雪疾出,卻將那人斬成了兩段。</br> 這時小木匠卻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往后疾退數步,瞧見那兩截人又合做一處,隨后他腳下一空,卻是跌落陷阱之中。</br> 無數毒蛇,伸著信子,攀爬而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