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果答應讓小木匠陪她一起去大雪山救母,不過并不是立刻就要出發。</br> 畢竟她這邊一大堆的事兒,安頓這些,是需要一些時間的。</br> 首當其沖的,是如何安頓她收留的這位打雜老婆婆。</br> 畢竟在這兒的幾個月里,她與這位老婆婆之間也是有感情的,現如今她要離開了,而且還是去往一個她心里沒底的去處,不把人給安頓妥當,她又怎么能夠放心離開呢?</br> 而老婆婆她兒子媳婦都不在人世,就是一個沒有生存能力的孤寡老人,要怎么辦,這還真的是一個比較頭疼的事情。</br> 經過精心地思考之后,顧白果給老婆婆找了兩個出路。</br> 一個呢,是讓她去與在鄉下種地的侄兒一起住著,然后顧白果這邊補貼一些錢財,讓她能夠在侄兒家過得好一些。</br> 再一個,便是去鎮上胡郎中的鋪子里干活,畢竟老婆婆跟著她這幾個月,學了不少醫理、辨識藥材和煎藥的活計兒,還懂得不少偏方,算得上是粗通醫理——如果顧白果去找胡郎中談判,以自己離開的代價,讓胡郎中好生安頓老婆婆,這事兒還是行得通的。</br> 盡管顧白果人在這兒坐診,的確是搶了胡郎中不少生意,雙方之間多少也有一些嫌隙,但只要顧白果說要離開,胡郎中絕對無所不從。</br> 他對待老婆婆,也肯定上心。</br> 因為一旦有所疏忽,要萬一顧白果再回來,他豈不是瞎了眼?</br> 當天晚上,顧白果把自己與小木匠商量之后的結果,與老婆婆分說,讓她從中選擇出一個來。</br> 老婆婆當下的第一反應,卻是想要一直跟著顧白果。</br> 她說你去那么遠的地方,總要有人洗衣做飯的吧?你總是個跳脫的性子,這些粗使活兒,交給我老婆子來做吧……</br> 她的話語讓顧白果眼淚都忍不住流了下來。</br> 不過此番前往大雪山,的確沒辦法帶她上去,或許等日后安定了,才能想別的,于是顧白果拒絕了,只告訴她,日后若有機會,一定回來接她。</br> 顧白果還特地將緣由,與老婆婆解釋清楚,怕她有所誤會。</br> 聽完這些,老婆婆沉默了一會兒,選擇了第二條。</br> 如果是以前,小木匠或許還會疑惑老婆婆為什么不會選第一條,畢竟那胡郎中收留老婆婆,最多的還是因為利益相關,哪里會比自家親戚照顧得周全呢?</br> 但現如今的小木匠也算是看透世事,知曉所謂親戚,也是有分別的——當初老婆婆之所以跑過來跟顧白果,而不是去鄉下與侄兒一起住,就知曉雙方的關系一般,所以這回她即便是有顧白果花錢補貼,但一個老人兒,對于許多人而言,終究還是負擔。</br> 所以要是真的過去了,恐怕也不會有多么愉快。</br> 反而是在胡郎中那兒,因為利益牽扯,再加上老婆婆自己也有一些本事,或許會過得更愉快一些。</br> 確定了這事兒之后,第二天顧白果便去找胡郎中談,對方果不其然答應了。</br> 事實上,在聽到顧白果即將離開龍溪鎮,那胡郎中大喜過望,激動得都快抽過去了,所以甭管顧白果提什么條件,他都沒口子地答應下來,都不帶任何猶豫的。</br> 將老婆婆安頓妥當之后,顧白果又接著將手里幾個比較急的病案處理,有的直接開了藥方,有的甚至直接送了藥……</br> 她在龍溪鎮這兒坐診,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因為醫術又高,要價又便宜,許多人對她都舍不得,不斷地出言挽留,場面十分感人。</br> 但對于這些,冷眼旁觀的小木匠卻能夠瞧得出來,大多數人,他們舍不得的,并非是顧白果這個人。</br> 而是,“免費診斷”這件事兒罷了……</br> 這么說,或許有一些太過于冷漠與無情,但這卻是實實在在的道理。</br> 這幾天,顧白果在處理收尾工作的時候,小木匠也在旁邊打量著,感覺到這個小姑娘真的是長大了,言行舉止,還有處理事情的手段和方法,不知道為什么,給他的感覺,竟然隱隱間有了蘇慈文的風采……</br> 真不是錯覺,事實便是如此。</br> 或許應該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吧……</br> 自從確定顧白果準備跟著自己離開之后,小木匠便去客棧退了房,隨后他留在了茅草屋這邊。</br> 他晚上的時候打地鋪睡覺,白天的時候,則會在一個角落里做些木雕,竹雕之類的手藝活兒,打發時間。</br> 當然,這些都是別人看到的表象而已。</br> 大部分的時間,小木匠都在研究魯大托人給他帶回來的遺物。</br> 就是那根魯班尺。</br> 有人或許覺得,區區一根不知曉材質的魯班尺有什么好研究的,你就算是研究出花兒來,還不就是一根破尺子?</br> 這可能是大部分心中所想之事,但小木匠卻并不會這么認為。</br> 因為他知曉,這根尺子,是師父魯大每一次遇到了最為難纏的麻煩之時,才會祭出的東西,譬如之前在渝城修葺那鎮妖塔,又譬如在怒江那邊修龍王廟等等,關鍵時刻,都是拿出了這魯班尺來作業的。</br> 不過自從他懂事之后,就很少有瞧見魯大用此物。</br> 他依稀記得,有幾次魯大喝多了酒,開始吹牛的時候,告訴過他,這把魯班尺,可是魯班仙師流傳下來的,里面藏得有天下間最為深奧的至理。</br> 這話兒當然是吹牛,畢竟魯班教雖然打著魯班仙師之名,但與魯班世家,卻并不是一回事兒。</br> 兩者相差,甚至有十萬八千里,因為魯班教還融合了不少墨家的學術精華。</br> 這可是魯班仙師所不能容忍的。</br> 但不管如何,當小木匠摸到了這把尺子的時候,整個人立刻就豁然開朗了起來,知曉魯大雖然吹了牛,但這牛皮卻吹得并不離譜。</br> 至少后面那一句話,是真的。</br> 這魯班尺之中,果然藏著天下間最為深奧的至理。</br> 這些至理,并不是那尺子的材質之類的,而是在于它的長短、寬度以及刻度的間距、凸起和各種各樣的數據……</br> 這些數據,在尋常人眼里,也就只是單純的數據而已,但是在小木匠這么一個從小接觸營造結構學問,現如今也的確成長為一個建筑大師的人面前,這些數據的各種比例,卻在隱隱之中,形成了一種極致的美麗。</br> 它每一種的比例,都仿佛含著天地至理,似乎能夠深入世界規則的最底層去,為他揭開了事物本質的神秘面紗……</br> 這么講,或許過于玄乎。</br> 舉一個簡單的小例子,那便是將一物體的整體一分為二,較大部分與整體部分的比值,等于較小部分與較大部分的比值,其比值約為0.618。</br> 這個比值,被公認為是最能引起美感的比例,它也便是大名鼎鼎的“黃金分割”。</br> 類似于這樣的規律,在魯班尺之上的體現還有許多,黃金分割只是最為簡單與基礎的部分,小木匠越研究進去,越發現里面的關系深不可測,似乎能夠瞧見某種終極盡頭一樣……</br>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讓人震撼的。</br> 真正讓小木匠為之瘋狂的,是他那天從顧白果手中接過來,第一次接觸到的時候,心中下意識浮現出來的那個數值。</br> 小木匠這幾天經過充分的計算與推導,隱隱感覺得出,如果自己一旦將這里面的密碼破解了,那么魯班尺就能夠化作一把鑰匙。</br> 一把能夠打開某一處神秘空間的鑰匙。</br> 那門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呢?</br> 到底是人們傳說的極樂之地,還是黑暗無垠的深淵,又或者是魯班秘藏?</br> 還是別的什么?</br> 小木匠充滿了好奇,這種好奇背后的快樂,是只屬于他這種匠人的——換一句后世流行的話語,只有工程師和代碼狗,才能夠感受到這里面的快樂……</br> 除此之外,小木匠還發現了,這一把魯班尺,上面除了蘊含著各種數值和比例之外,必要的時候,它還是一把武器。</br> 這玩意里面,充斥著一種理性的力量。</br> 這些力量,是來自于某種規則,或者因為遵循規則而衍生的至強之力。</br> 也叫做規則之力。</br> 它有的時候很弱,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又會變得很強。</br> 這種力量維持了魯班尺的穩定和精確,也使得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魯班尺將是這世界上最為堅硬的東西,任何物品,都沒辦法改變它一絲一毫。</br> 因為它身上承載和體現的,并非是那不知道是什么木頭的材質,而是構成這世界的基礎規則。</br> 誰也不知道魯班教到底是怎么弄到的這東西,但小木匠卻知曉,這把魯班尺,可比這世間許多流傳于世的神兵利器,要強上無數。</br> 那些神兵利器,不過是利用了各種法陣、符文催動和加持,而這把魯班尺,則是規則本身……</br> 這樣的東西,小木匠感覺自己能夠研究一輩子。</br> 但事實上,在第四天的清晨,他就不得不放棄了這樣的研究,而是與顧白果一起踏上了旅程。</br> 他們的第一站,并非別處,而是……</br> 渝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