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蘭亭一抬手,整個空間的氣息都變得渾濁黏稠,緊接著頭頂上的巖洞卻開始迅速變化,小木匠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蜘蛛或者耗子洞一樣,頭頂、墻壁和地面上,到處都是黏稠的漿液,甚至還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br> 一股讓人聞之欲嘔的氣息,充斥在了整個空間之中。</br> 就連空氣,都變得一片血紅污濁。</br> 瞧見這個,小木匠下意識地閉上了鼻孔,有點兒不敢呼吸。</br> 而隨后,程蘭亭剩下的黃梨木太師椅開始搖晃起來,竟然有無數宛如章魚一般的觸手,在椅子下方不斷累積,最后卻是交疊成了一丈多高的觸手臺子,將程蘭亭給抬了起來,讓他高高在上去。</br> 而與此同時出現的,則是那些剩余留在場中、穿得跟一鐵罐子那般的巫奴們,他們開始很不自然地扭動起來。</br> 重甲開始分解,化作不同的零件,而重甲之下的肉身,也開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br> 手依舊還是手,只不過從一雙變成了三雙,雙臂變得古怪,可以逆轉任何的角度扭曲,另外兩雙手與其說是手臂,還不如說是蜘蛛那般的昆蟲節肢。</br> 它們從后背處陡然伸了出來,尖端處也并非是伸著五指的手掌,而是看上去仿佛能夠刺破一切的尖銳之物……</br> 腳卻還是腳,只不過陡然增高。</br> 上面筋骨交聯,使得這頭變化之后的巫奴,變成了一頭高大兩米五以上的怪物……</br> 這玩意滿身都是黏稠漿液,那漿液有些泛黃,宛如膿水一般,還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充滿了一種垃圾堆和下水道獨有的惡臭味,正常人聞一下,都感覺腦子都在打結。</br> 太可怕了。</br> 不只是當前的巫奴,就算是先前被小木匠打飛了,甚至死去的巫奴,居然也在程蘭亭的操縱下,身子異常扭曲地爬了起來,只不過行動似乎有一些遲緩。</br> 它們行動遲緩,而眼前的這七八個巫奴,卻宛如擁有了猛虎一般的力量。</br> 變化完成之后,它們卻是在程蘭亭的操控之下,朝著身邊的敵人沖來過去。</br> 場中并非只有小木匠一人。</br> 無論是屈封,還是小舞姑娘以及她身邊那兩個剛剛被救下來的花門走賓,又或者剛剛被小木匠拼命救出來的徐青山,都是這些巫奴進攻的目標。</br> 小木匠一身本事,對付這些看上去宛如惡鬼般的巫奴,其實并不慌張。</br> 真正危險的,是旁邊這些人。</br> 倘若是沒有程蘭亭在,小木匠或許能夠護住這些人。</br> 但程蘭亭在這兒坐鎮其中,很明顯是想要趕盡殺絕,小木匠倘若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救人上面,只會是抱薪救火,疲于奔命。</br> 因為想要破解當前困境的最好辦法,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br> 將程蘭亭干掉,所有的一切,都會煙消云散。</br> 就算沒有,這些看上去如同怪物一般的巫奴,也比有程蘭亭指揮之時,要好對付太多。</br> 面對著當前困局,小木匠無比清楚,但卻難以抉擇。</br> 這是他性格所決定的。</br> 就如同剛才,即便知曉情況不對,但他還是依舊憑著身體崩潰的危險,將徐青山給救了下來。</br> 當然,之所以這樣做,最主要也是因為他有自信,憑借著麒麟真火不斷淬煉,以及龍脈之氣洗刷過的身體,能夠硬生生抗下這種高強度的壓強。</br> 但更多的原因,還是他不愿意屈孟虎瞧見自己的得意弟子,一個接著一個地死去。</br> 與屈孟虎一樣,小木匠一直都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br>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br> 他們終究做不到如程蘭亭那般冷血,為了達到目的,甚至連自己兒子的性命都可以不在乎……</br> 而此刻,瞧見那些宛如惡鬼一般的巫奴撲來,小木匠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直搗黃龍,去與程蘭亭決戰的想法,而是將手中的舊雪猛然一抖,化出熊熊烈焰之后,猛然一刀揮去。</br> 烈焰瞬間蔓延,連出一丈多寬的火焰,攔在了敵人與己方這兒之間來。</br> 趁著這檔口,他讓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身后去。</br> 屈封跑過來,將徐青山扶起,然后焦急地問道:“怎么辦?”</br> 面對著團團圍困,無論是屈封,還是小舞姑娘,都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絕望。</br> 小木匠也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指著西南角說道:“退,退往那邊去,跟你們老師匯合……”</br> 眼下的唯一生機,并非原路退回,而是去與屈孟虎匯合。</br> 光憑著小木匠一個人的力量,是沒辦法破解當前局面的,但如果加上屈孟虎的話,事情或許又有別的不同。</br> 所以他唰唰兩刀,卻是將勁氣顯形,再一次地逼退敵人,隨后帶著眾人突圍,朝著后面逃去。</br> 屈封背著徐青山,與小舞等人一起,在后面跟著。</br> 瞧見對手逃走,坐在不斷蠕動的高臺上,掌控局面的程蘭亭不由得笑了。</br> 他笑得有些夸張,使得自己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眼眶處也泛出了血淚……</br> 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的操作,但見此人右手的食指往前伸出,在虛空之中畫了幾個弧形,便瞧見小木匠他們前往的平地之上,地形陡變,卻有一道道的墻體從地面升起,攔截在了他們面前。</br> 小木匠憑借著手中一把刀,勁氣顯化,卻是連著劈開了好幾道墻,結果更多的墻體浮現,擋在面前,讓他們難以后撤。</br> 不但如此,那些墻面上還有黏稠之物落下,隨后化作無數拳頭大小的活物,宛如青蛙一般,朝著他們躍起。</br> 只要是一接近眾人半米之外的地方,那些玩意就會瞬間自爆,從里面灑落出無數漿液來,充滿了高度的腐蝕性,連石頭都給銷蝕了去……</br> 小木匠即便是用勁氣顯化,弄出了屏障來,但到底還是因為照顧得并不周全,使得一個跟在小舞身邊的花門走賓中了招。</br> 那人沾染到的地方,冒出騰騰白煙來,緊接著身體的一大塊,直接腐蝕一空了去。</br> 他發出了巨大的慘叫聲,摔倒在地,隨后大聲喊著“救命”。</br> 但是在這個時候,眾人都在為了活命而奔波,哪里能夠騰出手來救他?</br> 就算是他的同伴,以及小舞姑娘,都沒有回頭瞧一眼。</br> 好在這樣的痛苦并沒有持續多久,幾秒鐘之后,那人的慘叫聲便停住了,人也已經癱倒在地,沒有了氣息……</br> 與此同時,那些巫奴也還在后面追逐著。</br> 它們揮舞著手中的重兵器,大步垮來,對于那些爆漿炸裂的毒液,完全沒有任何的忌諱。</br> 這些能夠腐蝕常人,致人死亡的毒漿,落在它們身上,完全沒有任何功效。</br> 僅僅只是洗了個澡。</br> 情況變得無比危急,就在小木匠一行人前進無路,后有追兵,陷入絕境之時,突然間,那層層疊疊的墻體卻仿佛遭到重擊一般,巨大的震動聲從前方傳了過來。</br> 幾秒鐘之后,那墻體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倒塌了,而一頭斑斕猛虎卻是一躍而過,落到了眾人眼前來。</br> 這斑斕猛虎身長兩丈,身子都有一丈高,顯得無比巨大,宛如洪荒巨獸一般,站立于血污之中,猛然張嘴怒吼,整個空間都能夠聽到排山倒海一般的回響……</br> 嗷嗚嗚、嗷嗚嗚……</br> 嗚嗚……</br> 瞧見這頭看上去無比威猛,唯一不對勁兒的地方就是過于肥胖的猛虎,小木匠不由得笑了。</br>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家伙,卻正是屈孟虎降伏的那頭虎皮肥貓。</br> 如果邪祟化人,它應該叫做虎逼。</br> 只可惜它再難為人。</br> 虎皮肥貓的出現,讓極度危險的局面又多了一絲轉機,卻見這家伙身上散發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息,那些從墻體上剝離、宛如河豚一般蹦跳的肉團兒,卻是感覺到了深深畏懼,竟然不敢上前,紛紛往后退去。</br> 而在這時,虎皮肥貓的背上,卻多了一個人來。</br> 那人站在了虎皮肥貓寬闊的背脊之上,看著周圍無數可怕異動,卻沒有任何的恐懼,而是將右手,往頭頂上高高一舉。</br> 一道光華浮現,隨后化作了一個圓形屏障,將包括小木匠在內的眾人,都給罩了起來。</br> 他將此處空間,與外面的世界,直接隔離了開來。</br> 瞧見這場景,屈封眼淚都流了出來,大聲喊道:“老師……”</br> 小舞姑娘也情意綿綿地喊道:“八郎……”</br> 來人正是屈孟虎。</br> 他與小木匠點了點頭,算作示意,隨后又看向了不遠處高臺之上的程蘭亭。</br> 那人也在打量這邊,瞧見屈孟虎出現之后,他雙目微瞇,過了幾秒鐘,開口說道:“你與屈天下,是何關系?”</br> 屈孟虎此刻,顯露出了少有的認真和嚴肅。</br> 他朝著程蘭亭拱手,說道:“屈天下之子,河東屈孟虎,前來討教當年破家殺父之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