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復仇之旅,比想象中的要復雜一些,這事兒著實是讓人有些意外。</br> 小木匠本來以為直接抵達渝城,然后兄弟二人找個機會,直接堵住程蘭亭,由屈孟虎這邊與程蘭亭當面對質,述說過往,隨后便開始動手,一決生死,用不著來什么彎彎繞繞的,沒想到這事兒背后,居然還有那么多的曲折,甚至連正主都沒有辦法瞧見。</br> 好事多磨。</br> 當下也只能這么理解吧。</br> 想要報仇,就只能先找到程蘭亭,而程蘭亭一年多時間沒有露面了,想要找到他,只有從他幾個親信手下那邊入手。</br> 但那幫人之所以能夠成為親信手下,對程蘭亭必定是忠心耿耿的,又怎么可能隨意透露出這家伙的下落呢?</br> 所以,這件事情還真的急不得,得慢慢地弄,迂回處理。</br> 小木匠有些失望,但屈孟虎卻并不會心浮氣躁。</br> 為了找出當初滅門的真兇,他已經為此奔波了不知道多少年,從歷史的迷霧中抽絲剝繭,最終才確定了真兇。</br> 現如今雖然又生出了變故,但他不在意多等一會兒。</br> 作為一個復仇者,屈孟虎有足夠的耐心。</br> 當然,更重要的是信心。</br> 次日清晨,屈封就出去了,他去聯絡那個在磁器口教書的土夫子侄子,希望對方能夠與屈孟虎見個面,當面聊一聊關于那三眼巫的墓穴之事。</br> 他去了一個上午,一直到中午時分,方才遲遲而歸,然后一臉沮喪地告訴屈孟虎,那人在幾天前江邊游泳的時候溺水了,人沉入了水中,到現在,連尸體都沒有能夠找到。</br> 很有可能是死了。</br> 對于這件事情,屈封很是驚訝,因為據他所知,那個人在江邊長大,水性是極好的,一口氣憋個五六分鐘都沒事。</br> 再大的浪,他都能在江里游來游去,完全沒有問題。</br> 結果那天風平浪靜,他游著游著,人就沒有影兒了。</br>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離奇古怪,但屈封從他的單位到家里都打聽過了,人確實是已經沒有了,學校還雇了撈尸人,想要把尸體找到。</br> 他家人甚至還拿出了懸賞重金。</br> 但至今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再也沒有出現過。</br> 聽完屈封的敘述,屈孟虎陷入了沉默之中。</br> 小木匠忍不住說道:“這恐怕是渝城袍哥會動的手吧?”</br> 屈封點頭,說應是如此。</br> 屈孟虎卻問他道:“徐青山和周平呢,他們去了哪兒?”</br> 屈封說道:“程府那個傭人據說有新的消息,周平陪著徐青山去了……”</br> 屈孟虎眉頭跳了跳,當下立刻說道:“不好。”</br> 屈封有些驚訝,說怎么了?</br> 屈孟虎說道:“除了這里,還有別的落腳點么?”</br> 屈封點頭,說:“當然有,在下浩老街那邊,我準備了另外一個備用點,隨時可以撤離過去。”</br> 屈孟虎說道:“你現在就整理一下,然后帶著十三去那邊。”</br> 小木匠忍不住問道:“到底怎么了?”</br> 屈孟虎說道:“被發現了。”</br> 屈封有些驚訝地說道:“不能吧?我們都很小心的……”</br> 屈孟虎很是肯定地說道:“這個跟小心沒關系,那家伙什么時候都不出事,偏偏這兩天就溺了水,而這邊那傭人又突然間有新消息傳來了——這個時候,能有什么新消息?之前打聽不出來,現在就能夠有程蘭亭的下落了?分明就是釣魚的陷阱……”</br> 聽到他肯定的話語,屈封有些慌了,問:“那該怎么辦?”</br> 屈孟虎說道:“沒事,你們先過去,我留在這里,至于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等人回來就知道了。”</br> 屈封不敢違背屈孟虎的吩咐,當下也是將這兒的重要東西收拾一下,然后準備離開,而小木匠這邊則問屈孟虎是否需要幫忙。</br> 屈孟虎說忙肯定是要幫,不過不是這會兒。</br> 他留在這邊,肯定是不會與人硬拼的,就是做個接應而已。</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方才放心,與屈封一同離開。</br> 兩人走了半個小時之后,這邊的巷子,卻是出現了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來,身上還滿是鮮血。</br> 那人卻是周平。</br> 他回來之后,四處張望一番,發現身后沒有跟著人之后,便閃身進了這屋子里來,結果剛剛一進來,便感覺眼前一晃,人卻是出現在了屋后的廚房里去,嚇得他忍不住喊出聲來,結果嘴巴卻給捂住了。</br> 屈孟虎平靜地說道:“別出聲。”</br> 周平瞧見是屈孟虎,原本繃得緊緊的身體一下子就松了許多,而屈孟虎則伸出右手,往前一劃,又帶著周平往前走去。</br> 兩人往前走了兩步,景致卻突然一變,周平瞧見自己卻是出現在了斜對面小樓的樓頂處。</br> 這時屈孟虎將手收了回來,周平趕忙喊道:“老師,出事了。”</br> 屈孟虎點頭,然后手往下方指去。</br> 周平順著屈孟虎的手指望去,瞧見有十來人卻是從街巷各處涌了出來,將他們先前身處的藏身之地團團圍住。</br> 緊接著一個看上去異常魁梧的漢子上前,將那大門給猛然撞了開來。</br> 一群人魚貫而入,沖進了屋子里去。</br> 瞧見這一幕,周平一臉錯愕,有點兒難以置信。</br> 他在回來的途中,已經繞了好幾次路,還特意注意著身后是否有尾巴,再三確認無人追蹤之后,這才回來的。</br> 沒想到,他身后居然跟著這么多人……</br> 他忍不住要與屈孟虎解釋,然而屈孟虎卻沒有多說什么,抓著他的肩膀一縱,人在復雜的街道頂樓處幾個起落,隨后落到了另外一條僻靜的街道。</br> 屈孟虎沒有說話,七拐八繞,最終帶著周平來到了江邊那兒,方才停歇下來,對他說道:“你不必解釋這些人是怎么跟著你的,就告訴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青山人在哪兒……”</br> 周平滿心懊惱,幾乎是帶著哭腔一般地與屈孟虎講述起來。</br> 那傭人當真是一個陷阱,他和徐青山一過去,就中了伏擊,兩人經過拼死抵抗之后,最紅還是被人給擒住了。</br> 擒住之后,他和徐青山被分開了來,一個叫做姜大的男人找到他,詢問他們打探程蘭亭下落的用意。</br> 周平自然是咬死不松口,就是不肯說,對方也沒有對他用太多手段,簡單地審問過后,就放了他,讓他回去告訴他背后的人,說想要徐青山的性命,便去渝城袍哥會那兒拜個碼頭,說清楚這里面的事情。</br> 渝城袍哥會也是講江湖道義的,你要是能夠有個由頭,或者有人幫著說和,這事兒還好說。</br> 若是不講規矩,想要蒙混過關,那么就別怪袍哥子人家不客氣了……</br> 他被訓了一通話,隨后就給放了回來。</br> 至于徐青山,因為他被那傭人指定為收買的主謀,所以最終被留了下來。</br> 周平本來也以為那幫人會盯著自己,所以回來的路上,非常小心,一直到后面,沒有感覺到人跟著了,這才放心,沒想到最后還是著了道……</br> 聽他講完這些,屈孟虎沉默了一會兒,一揮手,卻是從周平的衣服上面,抽出了一粒黑乎乎的東西來。</br> 周平抬頭望去,瞧見那黑乎乎的小東西,有點兒像是跳蚤,但似乎更大一些。</br> 它有蜘蛛一般的節肢,被屈孟虎捏著很不舒服,張牙舞爪,結果被屈孟虎兩指一捏,直接“啪”的一聲爆開,卻有藍綠色的漿液流了出來。</br> 瞧見這個,他才曉得那幫人到底是如何追蹤自己的。</br> 竟然是這么一個小蟲子。</br> 弄完這些,屈孟虎說道:“我們先去下一個落腳點。”</br> 周平滿腹郁悶,但終究沒有再多開口,低下頭,跟著屈孟虎離開。</br> 兩人甩開了渝城袍哥會的追兵,七拐八拐,最終抵達了下浩老街那一片,然后避開耳目,最終進了那房子里去。</br> 進來之后,屈孟虎沒有對周平太多責備,而是讓他去洗個澡,然后再處理一下傷口。</br> 其它的事情,等處理好傷勢再說。</br> 屈封去幫周平處理傷勢,而屈孟虎則將當前的局勢與小木匠說起。</br> 說完之后,他嘆了一口氣,將責任攬到了自己的頭上來,說道:“這件事情說起來還是怪我——他們幾個雖說還算不錯,但江湖經驗,終究還是差了點兒意思,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行蹤,讓渝城袍哥會的人察覺出來……”</br> 小木匠問:“你那個學生,他……會不會暴露你的身份?”</br> 屈孟虎搖頭,說道:“我選的人,別的不敢說,人品還是可以的,肯定不會暴露我的身份,唯一頭疼的,是青山可能會吃些苦頭,甚至……”</br> 他有些擔憂徐青山的安危,而這個時候,小木匠卻主動提出來:“我去救他。”</br> 屈孟虎說道:“這件事情得從長計議,渝城袍哥會人多勢眾,光憑你我,不可能與其硬撼的……”</br> 小木匠卻說道:“不,我的意思是——我按照周平所說,過去會會他們,拜個碼頭,看能不能和平解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