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有些意外地看著楊波：“不能告訴我？”</br> 楊波點頭，說道：“對，他現在情況特殊，來之前再三叮囑我，不讓我告訴別人——事實上，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哪里，只有過去了，他瞧見我們，并且沒有異樣，才會出現……”</br> 小木匠：“……”</br> 楊波瞧見小木匠半天沒說話，不由得有些忐忑，低聲說道：“十三哥，真不是我不愿意說……”</br> 小木匠抬手攔住了他的解釋，說道：“沒事，不用說了，我跟你走。”</br> 他剛才只是有一些意外，以及驚訝。</br> 這位表哥的表現，讓他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人來——那些人的做派，與他一般，都是一樣的謹慎。</br> 小木匠回了錦江，三兩口吃下了餐盤里面的食物，又找來侍者，幫他用紙將剩下的黃油面包給包著，隨后出了門來。</br> 他將黃油面包遞給了楊波，然后說道：“去哪兒？”</br> 楊波說道：“竇樂安街。”</br> 小木匠跟著楊波一起走，楊波在那兒吃著黃油面包，一邊吃一邊夸贊，說這玩意簡直是太好吃了，美味無比。</br> 而小木匠一直等他吃完了，方才說道：“你表哥叫做什么來著？”</br> 楊波：“何明順，還有就是何六六……”</br> 小木匠點頭，又問：“他手上到底拿了什么東西，怎么碼頭上那么多人都在找他？”</br> 小木匠問著，心中一驚有了猜測——能夠讓好幾個幫派有如聞到鮮血的鯊魚一般聚集而來，一定是身上帶著巨大利益的東西。</br> 這些東西一般來說就兩種，一種是煙土，另外一種，則是軍火。</br> 然而楊波卻說道：“我表哥說，是一箱子肉。”</br> 小木匠驚訝了，有些難以置信：“肉？什么肉……”</br> 楊波說道：“我也不知道，總之是一種很古怪的東西，我表哥說，有人盯上這玩意了，曾經在此之前聯系到他，說無論出多少錢，讓他報一個價，但我表哥當時對江陰幫忠心耿耿，完全沒有貳心，于是就拒絕了。不過正因如此，使得他留了戒心，等到事發的時候，他滿船的貨物都不管，帶著那一小箱子的肉就跑了——他水性好，號稱小張順，跟一泥鰍似的，跳進了水里之后，那幫人就沒有能再找到我表哥……”</br> 聽他敘述完畢，小木匠越發好奇，感覺這里面一定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東西，否則不至于如此蹊蹺。</br> 他等楊波說完了，又問道：“既然如此，那他為什么還要回到上海灘來呢？”</br> 楊波咬著牙，低聲說道：“跟著我表哥一起押運貨物的，有他最好的幾個兄弟——這回他算是逃出生天了，但那幫兄弟，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逃掉，所以他想要回來，看看能不能將人給救出來……”</br> 小木匠有些驚訝：“救人？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了在背后動手腳，劫道的人是誰了？”</br> 楊波點頭，說：“對，他知道。”</br> 小木匠很是好奇：“那到底是誰呢？”</br> 楊波搖頭，說：“他說敵人勢大，很不好招惹，所以沒有告訴我，不過跟我說了，這件事情，馬德勝那老東西其實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后面推波助瀾，而且這回讓我表哥他們押運，也是奔著壁虎斷尾的想法，正好處理幫中幾個看不順眼的人……”</br> 小木匠聽了，知曉楊波他知道的東西可能不太多。</br> 也對，他這個表哥何明順倘若是什么都跟他交了底，這樣的做派，在這個危險的地方，未必能夠活下來。</br> 他沒有再問了，而是與楊波快步趕路。</br>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竇樂安街，這條街道是以英國傳教士，清朝游學進士竇樂安命名的，是位于虹口的一條小街。</br> 它路長不過幾百米，蜿延蛇行，曲徑道幽，到處都是大院。</br> 楊波帶著他來到這兒之后，拿出一個小紙片來，打量了一下，然后帶著往里走去。</br> 小木匠跟在后面，一言不發，走在這小巷之中，七拐八拐，卻是來到了一片石庫門跟前來。</br> 兩人在此站定，而楊波則告訴他，說他表哥說了，讓他們在這兒等待著，只要是瞧見了他們兩個，并且沒有發現異樣，他就會派人過來，接引兩人過去的。</br> 小木匠有一些疑惑，問：“你表哥不是一個人？”</br> 楊波點頭，說對呀，他在上海灘混了一段時間，總也認識三兩個交心的朋友嘛。</br> 小木匠沒有再問，而是耐心地等待著。</br> 結果這一等等了半個多時辰，楊波的表哥終究還是沒有出現。</br> 小木匠倒是不急，隨著修為的逐漸高深，他養氣的功夫也漸漸變得厲害了，心里有底，所以能夠沉得住氣，完全沒有任何的負擔。</br> 但楊波卻不行，本來他與何明順約定得好好的，帶了人過來，他表哥就會出現的，結果在這兒一直等著，眼看著就要到中午了，他何明順還是沒有出現，而自己還勞累得十三哥在這兒跟傻子一樣杵著，著實是有一些過意不去。</br> 他嘴里嘮叨著，慢慢地就有些站不住了，一臉尷尬地對小木匠說道：“十三哥，對不住，我真沒想到我表哥會放我鴿子……”</br> 楊波慌亂地與小木匠道歉，而小木匠卻沒有這么認為。</br> 他瞇眼打量著周遭，然后說道：“他也有可能并沒有放我們鴿子，而是惹了麻煩……”</br> 這話兒讓楊波有些驚惶，問：“什么意思？”</br> 小木匠說道：“他之前也說了，江陰幫將你留在這兒，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當一個魚餌，用來釣他——現如今他出現了，而且還讓你過來找到了我，那么有沒有可能，他回去的時候，也被人給盯上了呢？”</br> 楊波聽了，臉色很是難堪，低聲說道：“這，這不可能吧？”</br> 小木匠笑了笑，說：“為什么不可能？”</br> 楊波這會兒沒有了脾氣，又是后悔，又是彷徨，問：“那現在我們該怎么辦？聽我表哥說完，我都不敢再回江陰幫了，也不敢面對馬德勝那個老狐貍……”</br> 這會兒小木匠已經打量完了四周，當下也是寬慰道：“沒事，他不出現，咱們先找一找……”</br> 他剛才已經瞧完四周了，發現這石庫門跟前的位置還是有一些偏的，能夠一眼瞧見這里的，只有幾處閣樓可以。</br> 也就是說，雖說暫時不確定何明順到底在哪里，但一一找過去的話，說不定會有一些收獲。</br> 他讓楊波在這兒等著，自己則摸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隨后如壁虎游墻一般，攀爬上了房屋頂上，緊接著幾個躍步縱身，卻是來到了一處制高點。</br>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發現這閣樓處并無異常。</br> 盡管第一個地方料錯了，但小木匠并不放棄，他盡可能地避開別人的耳目，然后陸續又排查了好幾個地方。</br> 他相信終究是會有結果的……</br> 果然如他所料，來到最后一處能夠直接瞧見石庫門前景象的高樓處，小木匠還沒有進去，就聞到那閣樓里散發著一股讓人胸口發淤的血腥味。</br> 他五感通達，對于這血腥味最是敏感，當下也是精神一震，隨后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去。</br> 來到窗邊，他確定屋子里面沒有人之后，小心翼翼地推開這扇窗戶，然后摸進了房間里，而剛剛一落腳，他就聽到外面的樓梯傳來了腳步聲。</br> 小木匠來不及多作打量，便閃身過去，藏在了門口。</br> 而他這邊剛剛藏好，立刻就瞧見房屋中間的地板上，有一片血印，以及被人拖拽的血痕……</br> 小木匠瞇起了眼睛來，而這個時候，門口有了動靜，有人開口說道：“安東尼先生，咱們到底要找什么，你好歹也給我描述一下，我這才能夠心里有底啊……”</br> 一個有些別扭的聲音回答道：“是一具尸體，一具擁有巨大能量的野獸尸體，或者說是一堆血肉……”</br> 說著話，門被推開了，隨后那腔調古怪的家伙繼續說道：“那個小子嘴很硬，什么都不說，但我們相信，那東西他絕對會隨身攜帶的，所以找你過來，希望你能夠把這地方翻個底朝天，把東西給我們找出來……”</br> 那人說到這兒，突然間猛地回過頭，朝著門后望了過來。</br> 他與小木匠四目相對。</br> 小木匠本來想要隱匿氣息，不讓對方知曉，沒想到那家伙的感應這么強，一下子就發現了他。</br> 瞧見這個金發碧眼、牛高馬大的洋人，小木匠沒有任何猶豫，欺身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往自己這兒拽了過來。</br> 那洋人反應也很快，渾身繃得很緊，身軀里面迸發出了最為狂野的力量來。</br> 這力量宛如野獸一般，陡然間爆發，眼看著就要反制小木匠，結果卻被小木匠在胸口啪啪拍了三下，將他身上的氣血給截住了，讓對方身體一僵，直接栽倒在地。</br> 這洋人滿身都是熊豹一般的力量，結果還沒有施展出來，直接就倒在了地上。</br> 另外一個看上去有些賊眉鼠眼的家伙見勢不妙，直接轉身就要跑，卻被小木匠一個箭步過來，猛然抓住。</br> 他低喝一聲：“回來……”</br> 那賊人“哎喲”一聲，卻也是摔倒在地，跟那洋人躺倒在了一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