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卻是曾經被他扔進了糞坑里面去的城下虎四爺。</br> 趙保保。</br> 這個在五里河鎮開妓館的家伙,怎么也跑到這兒來了呢?</br> 小木匠愣了一下,有些遲疑,而旁邊的施慶生看出來了,問道:“怎么,認識?”</br> 小木匠點頭,說對,有些過節。</br> 他想了想,將先前與趙四的沖突說了出來,施慶生一聽說那趙四居然覬覦顧白果,還想將那個清純可人的小姑娘弄進他蘭字坊里去,頓時就氣得火冒三丈,忍不住惡狠狠地罵了好幾句。</br> 隨他后又對小木匠說道:“你也別擔心,這個趙四算不得什么厲害人物,只不過有點兒臭錢,另外跟大帥府的侍衛首領認識而已,這次過來,他估計也是塞了錢,得的資格……”</br> 他簡單說了趙四的背景之后,對小木匠鄭重其事地保證道:“秦老板是個明辨是非的人,像趙四這樣的貨色,是翻不出什么浪來的。”</br> 小木匠其實已經瞧出了趙四欺善怕惡的性子,所以瞧見他也參加宴會,只是驚訝,并不慌張。</br> 此刻聽到了施慶生的話語,也沒有繼續說起,而是說道:“走吧,我們進去?”</br> 施慶生點頭,然后拿著請柬過去,與門口的迎賓溝通,隨后守衛簡單搜查了一下,便放他們進去了。</br> 因為都是江湖人,為了防止一些人脾氣火爆,一言不合就動手,所以出席這宴會的,都不能跟攜帶兵器——無論是利刃匕首,還是手槍之類的火器。</br> 這一點施慶生之前就有跟小木匠提過。</br> 而有著魯班秘藏印這等物件的小木匠,完全不用擔心這些,很容易就瞞過了守衛,直接進了里面去。</br> 這龍門樓是一處有著歐式風格的現代化建筑,進門左轉,卻是一個宴會大廳,而宴會的形勢呢也很新潮,居然是西方那種冷餐自助的形勢,除了餐臺和服務人員之外,到處都是桌子與沙發。</br> 來來往往的客人可以自己找朋友閑聊,或者與人結交認識等等。</br> 而在宴會廳的正門對面,則有一個舞臺,上面有音響設備,還有歌女唱著歌兒,那歌聲靡靡,卻是上海灘十里洋行最流行的歌曲。</br> 一切都顯得十分洋派,讓小木匠著實有些大開眼界。</br> 大廳里已經有了不少人,各種穿著都有,不過洋派的比較多,像小木匠這種青衫長袍的也有,不過大多都是年紀挺大的人物,另外還有不少盛裝出席的夫人小姐,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江湖聚會,而是達官顯貴和名流的社交場合。</br> 施慶玲進來之后,卻是瞧見了她的幾個女同學,跟施慶生和小木匠招呼一聲之后,便跑過去了。</br> 施慶生顯然不是第一次來,而且他在奉天這地界也有些名氣,進來不時有人跟他打招呼,叫他過去。</br> 施慶生為了陪著小木匠,說了一聲“稍等”,隨后帶著小木匠來到了角落,跟他簡單地介紹起來。</br> 他大概講了一下這宴會的規矩,就是吃喝隨意,然后可以找朋友閑聊,如果對誰有意結交,可以直接過去攀談,也可以托朋友幫忙介紹。</br> 只要不過于唐突就好。</br> 另外過一會兒,秦老板就會過來,他會在臺上隨便講兩句,然后會下來,與各人聊天。</br> 他與秦老板算是認識,雖說不熟,但是在這樣的氣氛下,搭上話也是沒問題的,如果他十三想要與秦老板搭上線,到時候也可以帶過去介紹……</br> 施慶生說了一堆,小木匠的眼睛,卻落在了不遠處的餐臺上。</br> 那兒有不少西洋的餐食和酒杯,看著花花綠綠,好像很有食欲的樣子。</br> 施慶生瞧見,忍不住笑了,說道:“它這兒的廚子很厲害的,中餐是從大帥府里出來的,西餐好像是洋廚子,另外還有日餐,都很地道的,我本來想叫白果小妹也一起過來,嘗嘗味道也是好的……”</br> 他對顧白果沒能過來,還是挺遺憾的。</br> 兩人在這邊說話,不斷有人朝著施慶生招手,小木匠對他笑著說道:“你有朋友,先去招呼,我去吃點東西——宴席開始沒?現在可以吃了么?”</br> 施慶生說道:“可以啊,這個很隨意的,你有什么需求,跟侍應生講,他都會幫你的。”</br> 小木匠問:“侍應生?”</br> 施慶生說道:“就是服務員,跑堂的店小二——就是穿著白衣服的那幾個人……”</br> 小木匠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你去吧,他們都等著呢。</br> 施慶生對他說道:“好,我去一下,順便幫你問問戒色大師的下落。”</br> 他離開了,小木匠反而輕松一些,走到了餐桌這邊來,詢問了那侍應生之后,找了個托盤,要了一些蛋糕和熟食之類的——他之前在渝城跟著蘇小姐開過洋葷,倒也不至于一臉茫然——又要了一杯酒,隨后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先把肚子給填飽。</br> 施慶生說得沒錯,這兒的東西果然都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名廚之手,小木匠沒一會兒就吃完了托盤上的東西,隨后又去拿了一回。</br> 不過他這回端著盤子回來,發現對面卻坐著一個人。</br> 蘭字坊的老板,趙四。</br> 瞧見這家伙,小木匠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剛要說話,對面那死胖子卻一下子就竄了起來,對小木匠賠著笑,然后說道:“小兄弟,咱們又見面了,幸會啊幸會……”</br> 小木匠將盤子放下,然后揉了揉鼻子,這才說道:“怎么,想找回場子來?”</br> 趙四臉上的皮肉跳了兩下,又露出了尷尬的笑容來,說道:“先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后來吃了教訓之后,痛定思痛,覺得我實在是有些太過于張狂了,您這回算是幫了我,也沒有下狠手,如果我一直那樣橫行霸道,說不定哪天死了都不知道……”</br>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小木匠聽到對方的話,忍不住笑了:“這么說來,你還得謝我?”</br> 趙四一本正經地說道:“那是當然了,對了,您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回頭了,我單獨給您擺一桌,給你賠禮道歉……”</br> 小木匠擺手,說道:“擺一桌就不用了,記住教訓就行。”</br> 這家伙面對著自己這個推他入糞坑的人,還能夠保持著滿面笑容,表現得還如此客氣,當真是個城府頗深的人。</br> 對于這種人,小木匠還是十分提防的。</br> 而這時施慶生適時趕到,幫著小木匠解圍:“怎么了,這是?十三,這你朋友?”</br> 他故意裝作不認識趙四的樣子,趙四瞧見他,趕忙起身來招呼:“對對對,我們認識,在下蘭字坊的老板,城下虎趙四,閣下是?”</br> 施慶生瞧見他伸手過來,不咸不淡地搭了一下,然后說道:“腳夫行會董老大的手下,我叫施慶生。”</br> 趙四客氣地說道:“哦,原來是你啊,瘋虎施慶生,最近奉天里勢頭最火的幾個年輕人之一,久聞大名了……”</br> 他還待與施慶生攀談幾句,而施慶生卻對小木匠說道:“走,我有幾個朋友介紹你認識。”</br> 他伸手過來招呼小木匠,而小木匠看著他與趙四握過的手,卻笑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說道:“也好,我們走。”</br> 兩人不再搭理趙四,朝著另外一邊走去。</br> 到了另外一邊,施慶生給小木匠介紹著一圈人,這些都是奉天道上的老前輩,有他父親的東家、谷春堂的老板、杏林國手齊老,也有鏢行的大師傅,另外還有幾個幫會的頭頭腦腦……</br> 這些人與施慶生的關系都不錯,對于小木匠自然也很是關照,詢問了不少問題。</br> 當得知小木匠“有意”來奉天發展的時候,紛紛拍著胸脯,說他要是愿意過來幫忙做事,盡管直言。</br> 小木匠對這個并不太多興趣,不過施慶生一番熱情,他也不好拒絕,客客氣氣地應付著,而隨后施慶生又把他拉到旁邊,給他介紹一個人:“這位是吉豐商行的二掌柜方諾言,他正好知道戒色大師的消息……”</br> 什么?</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大感興趣,拱手寒暄幾句,隨后講起了自己找戒色大師的目的來。</br> 那人聽完之后,對小木匠說道:“你來得真不湊巧,要是早兩天,倒是沒問題,但戒色大師這回是真碰到事兒了,所以就離開了奉天城。他昨天的時候在我小舅子那里落腳,晚上出的城……”</br> 小木匠趕緊問道:“知道他去了哪兒不?”</br> 那方掌柜看了小木匠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你是慶生介紹的,我也不擔心——他應該是去了長白山一帶,至于具體的,我也不太曉得。”</br> 小木匠聽了消息,總算是有了一個方向,當下也是向那人道謝,而那人則擺了擺手,說道:“慶生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不必客氣。”</br> 小木匠得了戒色大師的消息,便待不住了,準備離開,施慶生卻拉住他,說先等等。</br> 他告訴小木匠,說你就這么跑去,人也不認識,路也不認識,就跟海底撈月一樣,不如跟秦老板見上一面,說不定他有法子呢……</br> 話兒還沒有說完,臺上的歌聲停了,卻有兩個年輕人上了臺來。</br> 施慶生瞧了一眼,雙目瞪圓,有些意想不到地低聲喊道:“弓少帥?他怎么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