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南風真人是個高傲的性子,本事大了,追捧的人多了,自然會恃才傲物,對門下弟子,以及年輕人的要求,也是頗為嚴格。</br> 此刻他瞧見小木匠竟然有這等懈怠的思想,當下也是耐不住心中的厭煩,直接開口,臉色嚴厲地教訓起了小木匠來。</br> 小木匠硬著頭皮聽了一會兒,瞧見這位老道滔滔不絕,卻有停不下來的趨勢。</br> 小木匠不得不等他喘口氣的功夫,開口說道:“不是這樣的,我這人,倒是耐得住寂寞,但當下我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去辦,沒辦法穩(wěn)下性子來,在山中修道十年……”</br> 他的確有許多的事情,首先一點就是顧白果,他需要幫著恢復人形,再就是他右眼之中的同胞妹子,經(jīng)過先前與王濤一戰(zhàn)之后,小木匠感覺這件事兒也沒辦法再拖下去了,還有他與屈孟虎的約定,以及自己師父魯大的事兒……</br> 無數(shù)的事情落在眼前,讓他沒辦法心無旁鷲地躲在山中修行。</br> 他終究不是一個不顧一切的狠心之人。</br> 但南風真人卻并不理解。</br> 在他的想法中,自己愿意收徒,而且是傾囊相授,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而面前這個年輕人卻完全沒有珍惜。</br> 這小子的眼睛,是瞎了么?</br> 他冷冷哼道:“有什么事情,是比修行大道更加重要的?”</br> 小木匠瞧見面前這冷臉老道的態(tài)度,知曉即便自己將苦衷說出,對方也未必能夠理解,甚至還會冷言相向,所以低下了頭,咬著嘴唇,不再言語。</br> 南風真人瞧見他這模樣,憤恨地一揮衣袖,然后轉(zhuǎn)身離去。</br> 小木匠瞧見對方進了屋子里,有些忐忑,而旁邊的武丁真人卻并沒有怪罪于他,而是與他說道:“我聽靈兒跟我講過你的事情,正因為如此,我知曉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孩子,這才把你推薦給南風師兄的。他性子急,脾氣躁,但你也別介意,這件事情呢,也只是一個初步的想法而已,用不著現(xiàn)在就做決定,畢竟你還會在這天師府待上一段時間嘛……且回吧。”</br> 他揮了揮手,小木匠趕忙拱手,隨后轉(zhuǎn)身,瞧見身后站著兩個道童,年紀不大。</br> 一個是先前領他過來的善揚,另外一個年齡,似乎更小一些。</br> 南風真人對他說道:“這個是南風師兄的徒弟望月,邊兒上那個是我徒弟善揚,我們老了,你們年輕人多交流、多溝通……”</br> 他話音一落,那兩個道童趕忙拱手,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隨后帶著小木匠離開院子。</br> 等人一走,原本甩袖而去的南風真人又回了過來,對著武丁真人說道:“你看看這家伙,那樣浮躁的性子,白費了這一身好際遇,哼……”</br> 他似乎還在憤憤不平,而武丁真人則笑了,說道:“怪我先前沒有跟你說,他的確是有要緊事要弄……”</br> 他大概講了一下顧白果的事兒,然后說道:“那小妖精被大雪山一脈的人折騰狠了,兩個孩子的感情又極好,所以他才會如此奔波。師兄你別急,能夠讓那小狐貍恢復人身的東西,現(xiàn)如今在我手中,擱庫房里放著呢,等回頭的時候,讓望月、善揚幾個孩子與他玩熟了,讓孩子們?nèi)マD(zhuǎn)達一下意思,就說龍虎山能夠幫他,但前提是他得付出一些——我覺得,他八九不離十,是逃不出我龍虎山掌心的。”</br> 南風真人還是有些憤憤不平,說道:“這樣的性子,我可教不了。”</br> 武丁真人瞧見他還在鬧脾氣,和聲勸說道:“師兄,收徒之事,并非你一個人的事兒,而是關系到龍虎山未來的發(fā)展大計。你應該知曉,茅山那兒,出了一個符畫雙全的絕頂天才,不出數(shù)年,定然會出人頭地,甚至威脅到我龍虎山的威名。如果我們下一輩,沒有一個能夠壓得住他的弟子,不光是你這‘天下第一符王’的名聲受損,就連整個龍虎山,恐怕也會被人瞧不起。茲事體大,你還是得多多忍耐才是……“</br> 聽到武丁真人的話語,南風真人忍不住瞇起了眼睛來。</br> 他低聲說道:“都說那個李夢生是個驚才絕艷的天才人物,但誰也沒有瞧見過,怕不是茅山自吹自擂出來的吧?真要如此,回頭我倒是要去會會他,看他到底是個什么厲害法……”</br> 武丁真人笑了,說你一個江湖成名數(shù)十年的老前輩,又何必跟一個小年輕斗氣呢?劃不來的……</br> 兩人說著,而另外一邊,小木匠被小道童望月以及善揚兩人送回了張信靈的院子。</br> 這一路上,兩個少年對他表現(xiàn)得十分熱情,就連先前有些冷漠的善揚,對他也有了幾分客氣,臉上也多了笑容。</br> 小木匠知曉對方是有意與自己拉攏距離,而這也是武丁真人的吩咐,當下也是小心應付著,隨后又與他們套起話來。</br> 簡單聊了一會兒,小木匠感覺得到那個望月人比較真性情,說話做事,都比較直,也沒有太多的城府,而善揚此人卻有些陰沉,讓他覺得此人著實需要提防一些。</br> 這樣的小年輕,便有如此心機,著實難得。</br> 小木匠回到了院子之后,兩人沒有進去,但與他約了明日一起聊天,并且交流修行的時間。</br> 小木匠有心探聽更多關于龍虎山的消息,也沒有拒絕。</br> 等他回到了房間里,瞧見顧白果在屋子角落處,嘰嘰喳喳地叫著,小木匠走上前去,瞧見那柜子旁邊,卻有一個拳頭大的洞口,而洞口處有幾根金黃色的毛發(fā)。</br> 這怎么回事?</br> 小木匠拈起一根毛發(fā)來,瞧見這玩意很是柔軟,但根基處,卻又有幾分硬度。</br> 他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感覺到有一股奇異的香味。</br> 小木匠蹲下來,問顧白果怎么回事,顧白果與他不斷比劃,小木匠大概理解了,剛才他不在的時候,卻有一頭金黃色的小老鼠,出現(xiàn)在房間里,與她玩耍了一陣。</br> 小木匠聽了,有些錯愕。</br> 他是知曉張信靈這院子的事兒,曉得在那八卦法陣的屏蔽下,是有著很嚴密的防范體系。</br> 但那小老鼠,怎么就莫名其妙地鉆進來了?</br> 小木匠有些納悶,而這個時候,門口處卻傳來了敲門聲,隨后小木匠聽到張信靈的聲音:“甘墨,你在里面么?”</br> 小木匠過去開門,瞧見幾天沒露面的張信靈,此刻卻正在門口這兒。</br> 兩人四目相對,張信靈盯著他的臉,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聽說我?guī)煾刚夷懔耍克麤]有為難你吧?”</br> 小木匠搖頭,說沒有。</br> 張信靈問:“那他找你有什么事?”</br> 小木匠反問道:“你是他徒弟,他找我何事,你會不知道?”</br> 張信靈感受到了小木匠心中的不滿,知道自己這幾天對他不聞不問,對方心中是起了怨氣的。</br> 她雖然性子高傲,但并非一味強勢之人,當下也是耐心解釋道:“我這幾日,一直都在靈堂那兒守靈,連澡都沒洗過,覺也才睡了幾個鐘頭,跟我?guī)煾敢矝]有搭上話過……”</br> 小木匠看著面前語氣誠懇的張信靈,也不知道她這是孝心呢,還是故意在那兒裝腔作勢。</br> 他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多少也能理解對方,所以沒有再鬧脾氣,若是說道:“他們找我,是想要招攬我入龍虎山,讓我成為南風真人的徒弟……”</br> 他將當時的事兒大概聊了一下,張信靈十分驚訝,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珠子看著小木匠,說:“南風真人,真的要收你為徒?”</br> 小木匠點頭,說對。</br> 張信靈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酸溜溜地說道:“如此,那可就要恭喜你了。”</br> 小木匠搖頭,說不,我當時算是拒絕了。</br> 他將后面的事情與張信靈說起,然后說道:“我當時說的話,可能得罪了南風真人,估計人家不會在要我了。”</br> 張信靈卻看得比他透徹,說道:“不,之所以選擇你,肯定是看上了你身上的那三分龍脈之氣,所以即便是你言語不當,他們也不會在意的。如果我猜得沒錯,我那小師弟,這兩日就會跟你遞話,跟你談條件——譬如幫你將那小狐貍精,化為人……”</br> 小木匠聽了,沒有說話。</br> 張信靈看著他,然后說道:“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br> 小木匠問:“你希望我怎么選?”</br> 張信靈攤開雙手,輕松地說道:“雖說我很希望你能夠留下來幫我,但事情關系到你的前程,我也沒有辦法攔你……”</br> 她說得無所謂,但小木匠卻知曉,如果自己一旦接受了武丁真人的招攬,投身南風真人的門下,只怕面前這位看上去和和氣氣的小娘子,立刻就會化身為吞噬人的猛獸,將他給啃得骨頭渣兒都不剩下。</br> 即便他能夠憑借著本事逃脫出去,但顧白果只怕就要留下性命來了……</br> 面前這女人,可不是善茬。</br> 小木匠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十年的光景,實在是太漫長了,比起那個來,我更愿意走捷徑……”</br> 張信靈聽到,忍不住笑了:“果真是個旁門左道的路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