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第一個問題，直接問在了點子上。</br> 張?zhí)鞄熕溃c張?zhí)鞄熁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情況。</br> 后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此刻越是跳腳鬧騰的人，越容易暴露自己的目標，最終給清理出場，而前者的話，當下自然是一片混亂無序的狀況，那么誰有足夠的實力，誰就能夠掌控一切。</br> 張信靈沒有想到小木匠居然會問到這個，愣了一下，隨后說道：“我父親已經過世了。”</br> 小木匠卻還在質疑：“這個事情，你有親眼瞧見么？再說就算是眾人都瞧見了，據(jù)我所知，無論是道門，還是江湖上，都有各種詐死的手段，什么龜息術，以及丹藥假死之類的，所以在沒有確認之前，下這么一個定論，會不會有些草率？”</br> 他說得句句在理，但張信靈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說道：“我親眼驗過父親的遺體了，的確沒有了氣息，三魂七魄都消散了……”</br> 小木匠看了對方一眼，不確定對方是否在說真話，但也不想繼續(xù)爭辯下去。</br> 于是他低聲說了一句：“節(jié)哀。”</br> 張信靈說道：“我父親身體早就垮了，能活到今日，龍虎山不知道填了多少天材地寶，逆天改命——事實上，即便是有天乳靈源，或者這青丘狐的精血滋潤，他也未必能夠活下來。對于此事，我們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唯一讓我擔心的，是父親的死，會不會讓龍虎山陷入混亂之中，同室操戈，禍起蕭墻……”</br> 小木匠問：“你是怕龍虎山亂起來？”</br> 張信靈點頭，說對，龍虎山在我張家，已經傳了一千多年的時間，我不想因為父親的死，讓這傳承斷在我們這一輩的手中。</br> 她說得很是坦然，而小木匠的心中也明了。</br> 這才是她真實的想法。</br> 小木匠說道：“龍虎山要亂，主要還是你大哥與五哥的爭端。我先前在大廳那兒，也聽到了一些，現(xiàn)如今雙方各有人員站隊，而你父親又死得突然，并且還與大哥的爭吵有關，使得他失去了大義的名分，你五哥這才有了與他爭奪位置的資格。我不知道后來你們是如何商量的，但我覺得，能夠決定這天師之位的，除了天師府之外，那些龍虎山的長老們，似乎有更多的發(fā)言權吧？”</br> 張信靈點頭，說道：“對，可以這么說，這一屆張?zhí)鞄煹娜诉x，其實是決定在龍虎山的十大長老手中。”</br> 小木匠問：“我走之后，結果出來了么？”</br> 張信靈搖頭，說不，沒有出來，我?guī)煾付苏{子，等處理好了我父親的后事之后，再作討論，到時候十大長老，以及我父親的弟弟，也就是我小叔這十一人，投票決定。</br> 小木匠聽了，忍不住笑著說道：“沒想到你們龍虎山，還挺與時俱進的。”</br> 張信靈盯著小木匠，然后說道：“他們今天聊了許多，但我能夠感覺得出來，我大哥與五哥，這一次的分歧真的很大，即便是名義定了下來，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那當上天師的一方倒也罷了，沒有當上的，只怕會造反……”</br> 小木匠又問：“那么，你的立場是什么？誰是你心目中的人選呢？”</br> 小木匠以為張信靈并不會表態(tài)，但這位龍虎山天師教的大小姐卻直接說道：“我大哥。”</br> 哦？</br> 小木匠有些意外，因為他今天仔細觀察了一下，感覺那位張凌霄雖說年歲足夠，也四十多歲了，但為人比較優(yōu)柔寡斷，不太果決，略顯陰柔了一些。</br> 這樣的人，似乎并不符合一宗之主的身份。</br> 反而是那位老五張嘯田，不但修為深厚，而且氣質沉穩(wěn)，看著很有城府的樣子，頗有雄主之姿。</br> 這樣的人如果能夠坐上那個位置，領導龍虎山，對于天師府來說，說不定是件好事。</br> 但張信靈卻最終選擇了張凌霄。</br> 小木匠很是好奇：“我能夠知道原因么？”</br> 他以為張信靈可能只是不喜歡比較強勢的宗主，但沒有想到，她開口，說出了一段讓小木匠毛骨悚然的話來：“我懷疑，我父親可能是死于我五哥的算計……”</br> 啊？</br> 小木匠一臉錯愕，想起之前在大廳那兒小天師黨羽對于老五的指責，有些難以置信，說道：“這，不可能吧？你有證據(jù)么？”</br> 張信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具體的證據(jù)沒有，但我之前，就在調查，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雖然我五哥隱藏得十分深，但各種跡象，都指向了他。其實在此之前，我就已經準備找我五哥談了的，但沒有想到，他下手會這么的快，而且一點兒都不念及與父親之間的情分……”</br> 小木匠瞧見她如此篤定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所以，你打算支持你大哥，然后不希望你五哥另起山頭，將龍虎山給分化掉，對吧？”</br> 張信靈點頭，說對。</br> 小木匠問：“那你打算怎么處理你五哥呢？”</br> 張信靈并非狠心之人，嘆息一聲，然后說道：“我與他血濃于水，盡管他對我父親下手，但我也不會殺了他。如果此事最后查明了，他并非主謀，那么我會放他一條生路，讓他離開龍虎山，自生自滅；而如果這件事情并非他背后那些人出的主意，而是他做主的，我覺得，龍虎山秘境之中的天牢中，不會少他一席之地……”</br> 小木匠聽完，又問道：“你與我說這些，有何用意？要知道，比起你龍虎山的這些高手而言，我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而已，也沒有辦法幫你什么。”</br> 張信靈聽了，搖頭說道：“你，你雖說是一個外人，但身份特殊，而且隱秘，還是有你獨特用處的。”</br> 小木匠直截了當?shù)卣f道：“你說吧，想要我干嘛。”</br> 張信靈盯著他，然后說道：“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事成之后，我絕對把那天乳靈源，以及這小狐貍精都交給你……”</br> 小木匠說道：“報酬越豐厚，代價恐怕會越大，你說吧，不要拐彎抹角。”</br> 張信靈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后說道：“我?guī)煾赣袃蓚€小妾，住在南橋村的那一片青竹林旁邊，我需要你過去，將她們給保護起來，任何人都不能見……”</br> 小木匠聽了，心頭狂跳，問：“任何人？包括你師父？”</br> 張信靈直勾勾地盯著他，然后一字一句地說道：“對，包括我?guī)煾浮！?lt;/br> 小木匠被這龍虎山大小姐的話語給嚇到了。</br> 她剛才極力美化，說什么“保護”，正確地講，應該是“控制”，或者綁架才對。</br> 綁架武丁真人的女人，這事兒若是露餡了，事后追究起來，他能夠逃脫得出這鬼地方么？</br> 恐怕沒走幾里地，就要給追上弄死吧？</br> 小木匠感覺毛骨悚然，渾身都是冷汗，問道：“你為什么要對付你師父？”</br> 張信靈說道：“我不是要對付我?guī)煾福皇窍胱屗谄呷罩螅軌蚍艞壩椅甯纾驹谖掖蟾邕@一方罷了。”</br> 小木匠問：“得罪了你，我或許還有一條活路，但得罪了你師父，別說救人，只怕我自己的性命，也會搭進去了——不干，你另請高明吧……”</br> 張信靈瞧見小木匠拒絕得如此干脆，瞇起了眼睛來，說道：“怎么，你這么怕死？”</br> 小木匠毫不猶豫地說道：“死不怕，怕被人當槍，然后不明不白的死。”</br> 張信靈笑了，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的確，我?guī)煾傅氖侄危坏┦┱蛊鹆耍^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抵擋的，被他惦記上，也的確麻煩。不過這件事情，我會幫你掃尾的——我這邊在努力收集證據(jù)，等塵埃落定了，到時候我會拿出證據(jù)來給我?guī)煾福缓笈c我?guī)煾附忉尨耸隆Ｋ阋惨娏耍莻€明事理的人，不會對你如何的。所以，我不需要你幫忙擋刀，也不會讓你去死，只是讓你幫我拖延時間而已……”</br> 小木匠沉默了一會兒，抬頭說道：“這件事情太大了，能容我想一下么？”</br> 張信靈點頭，說道：“可以，不過最晚明天中午，你得給我答復，不然我就得另外找人了。而且此事你不要跟別人說，否則……”</br> 她沒有說出后面的話，但威脅之意卻溢于言表。</br> 小木匠知曉，這女子在顧白果的脖子上扣上馭妖鈴，卻是拿捏住了他的三寸。</br> 兩人分別，互道晚安之后，小木匠回到了房間里來，瞧見顧白果早就已經醒了，正趴在窗邊呢，顯然是把兩人的對話，都聽進去了。</br> 所以小木匠一進門，顧白果就沖著他揮爪子，顯得十分焦急的樣子。</br> 小木匠與她相處日久，多多少少也有了默契。</br> 他知曉，顧白果是讓他別答應張信靈，但小木匠心頭卻在嘆氣。</br> 他還有別的選擇么？</br> 次日清晨，小木匠早早等在了院子里，瞧見張信靈出現(xiàn)之后，開口說道：“我答應你，不過有兩個條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