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這件事情的一瞬間,小木匠感覺心頭的磐石仿佛一下子落下,隨后轉身,藏在了一個別人難以發現的地方之后,一屁股坐了下來。</br> 他這時方才發現,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給浸潤濕透了。</br> 而他的腿肚子,此刻也在發抖。</br> 那是抽筋了。</br> 小木匠從鎮子里一路疾奔跑回,因為心急如焚,腦子各種可怕的事情不斷反復出現,所以路上連一口氣都沒有歇過,此時此刻,已經到達了體能的極限——他的那心臟,仿佛都要跳出胸膛了,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一種近乎于崩潰的狀態去。</br> 好在他的身體經過麒麟真火淬煉過,又有龍脈之氣滋潤著,倒也不會直接垮塌下去,幾個深呼吸之后,那種近乎于崩潰的狀態,終于算是緩解過來。</br> 小木匠不斷地調節著呼吸,隨后打量著旅館周圍。</br> 他瞧見了旅館二樓處,自己房間的窗戶是開著的,里面似乎還有人影在閃動,而下面也有人在疾走著,但不知道里面的具體情況。</br> 而在外面,除了好些個望風的,以及屋頂上的人之外,在不遠處的一顆槐樹下面,小木匠瞧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br> 那個自稱在前往豫章路上的何老牙,此刻正在那兒。</br> 他并非是一個人,在他旁邊,還有好幾個人,他們以一個看上去有些油頭粉面的年輕人為尊。</br> 周圍這幾人,都圍著那個年輕人,而那人似乎正在冷著臉,對何老牙訓話。</br> 何老牙試圖解釋些什么,但最終那年輕人并不愿意聽,反而惡狠狠地說了幾句話。</br> 何老牙感受到了壓力,卻是一揮手,又一個乞丐朝著他走了過來,隨后從破爛袋子里,摸出了一面銅鏡來。</br> 拿著這銅鏡,何老牙與那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又說了兩句,隨后率人進了旅館去。</br> 小木匠隱隱感覺到,那銅鏡上面,似乎有一些不凡的氣息。</br> 他這邊得到的信息有限,但卻能夠猜到一些大概來。</br> 如果他猜得沒錯,那么那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極有可能就是何老牙真正的雇主。</br> 那家伙,應該是想要找顧白果一樣的白狐。</br> 至于他想要做什么,鼎爐、藥引,或者別的什么……這就不知道了。</br> 小木匠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當前的局勢,他也實在沒辦法硬著頭皮回去,將人給攔下來。</br> 他能夠感覺得到,那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旁邊幾個家伙,都是實力卓群之輩。</br> 另外旅社里面呢,會不會也有高手呢?</br> 想到這些,小木匠頭都大了。</br> 這江湖,當真處處兇險,著實不是一般人能夠應付的。</br> 但小木匠這人有一個優點,是從小通過手藝的磨煉,學習培養出來,那就是遇事不慌,沉穩平靜,盡可能保持一個冷靜的頭腦,去處理一切事情。</br> 所以他并沒有匆忙闖入其中,而是在角落里耐心等待著。</br> 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蛇。</br> 當今之時,他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顧白果了。</br> 那幫人既然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顧白果,說明小姑娘應該是有所警覺,并且將自己給藏好了的。</br> 如果這幫人無功而返的話,這樣就是最好的結果。</br> 而如果他們找到了白果,那么……</br> 無外乎拼命罷了。</br> 當然,如果能夠講理的話,也是可以考慮的。</br> 小木匠腦子里思索著,然后耐著性子等待,瞧見那幫人進了旅館,過了沒多一會兒,卻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居然就是先前誆騙了他大洋的小黑子。</br> 這家伙與守在門口望風的一人說了兩句,那人便進去了,隨后領著何老牙出來。</br> 兩人在旅館側門那兒說了兩句,隨后何老牙黑著臉將小黑子訓斥了一頓,隨后又趕到了那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跟前,與他說了兩句話,那年輕人聽了,直接大怒,惡狠狠地扇了何老牙一個大耳刮子,隨后袖子一甩,人便離開了。</br> 有兩人當時就跟著離開,還剩下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面色嚴厲地訓斥了何老牙一頓之后,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也跟著離開。</br> 小木匠瞧見屋頂上的人,還有其余的人,都撤走了許多,還剩下幾個,看著好像是何老牙的手下。</br> 那幾人不明白狀況,走過來問何老牙,而何老牙被訓斥一番,臉色十分難看,揮了揮手,卻是帶著人也離開了這里。</br> 小木匠瞧見這場面,心中滿是希望。</br> 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顧白果應該還沒有被抓到。</br> 如此,事情并不算壞。</br> 小木匠又等了好一會兒,瞧見何老牙撤離了,他也沒有立刻現身,而是等著他感覺差不多了,周圍沒有什么眼線之后,方才從后門處進了旅館里,隨后來到了他的房間。</br> 小木匠在走廊上待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左右打量著,最后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外,耳朵貼在墻上聽了一會兒,這才把門給弄開了。</br> 屋子里的擺設和布置,與他離開之時幾乎是一樣的。</br> 他故意留下來的包袱,也好像沒有被翻動過。</br> 很顯然,那幫人搜歸搜,卻并沒有把這兒弄得亂七八糟,難以收拾。</br> 又或者,何老牙并不想讓他知曉有人過來搜查過。</br> 事實上,倘若不是小木匠意識到了不對勁兒,拼了命地趕回來,說不定還會把何老牙當做是一個熱心的掮客。</br> 小木匠在屋子里搜了一會兒,隨后喊了兩聲顧白果的名字。</br> 但沒有回應。</br> 小木匠又去了別處,低聲叫著,希望白果能夠回答自己。</br> 但讓他心情沉重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br> 這樣的沉默氣氛,讓小木匠的心情變得無比惡劣起來,因為顧忌何老牙那幫人會殺個回馬槍,他必然不能大張旗鼓地找尋,只有挨個兒小心翼翼地找著。</br> 他把旅館走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人,這讓小木匠很是難受。</br> 他開始自責起來,胡思亂想,甚至出現了比較極端的念頭。</br> 一直到他來到了旅社后院的廚房那邊,突然間他心中一動,直接進了里面去,隨后低聲喊道:“白果,白果……”</br> 就在他心情陷入絕望之時,那柴火堆里,卻是傳來了“吱吱”的叫聲。</br> 這叫聲,對于小木匠來說,簡直如同天籟一般。</br> 小木匠興奮得渾身都在發抖,趕忙沖過去,瞧見那柴火堆里鉆出一張被灰塵弄得臟兮兮、灰撲撲的小臉兒來,卻正是他的心頭肉顧白果。</br> 而此刻的她,卻是捧著一根玉米棒子在啃著呢。</br> 她啃玉米的速度很快,主要也是牙口好,雪白色的門牙如鋒利的銼刀一般,將那玉米棒子上面的米粒給全部剝了下來,吞進了肚子里去。</br> 小木匠忍不住笑了,伸手過去,將顧白果給抱了起來。</br> 顧白果伸展了一下四肢,又扭了扭身子,讓自己在小木匠的懷里待得更加舒服一些。</br> 隨后,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摸了摸干癟的肚子。</br> 很顯然,她是真的餓了。</br> 小木匠緊緊抱著顧白果,心中的歡喜仿佛炸開了一樣。</br> 他很難想象,如果顧白果被人給抓走了的話,將會是怎么樣的一個情形。</br> 他不敢去想。</br> 沒有失去,就不懂得珍惜。</br> 在此時此刻,小木匠方才感覺到,自己與顧白果之間,不知道何時,卻是形成了一種彼此依賴的關系。</br> 如果失去對方,他會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br> 好在,白果終究還是沒有被那幫人給抓走,而是等到了他的回來。</br> 即便剛才在外面蹲著,小木匠也能夠感受得到何老牙帶來的那幫人有多厲害,而且看他們的架勢,仿佛很是專業的樣子。</br> 顧白果與這幫人周旋,最終藏匿下來,顯然是花費了許多心思和精力的。</br> 小木匠緊緊抱著顧白果,好一會兒,方才將激動的心情抑制下來,笑著說道:“好,我帶你去吃好吃的?!?lt;/br> 他帶著顧白果離開了那家旅店,隨后帶著顧白果走遠了,找了一家比較偏僻的食鋪,還弄了一個隔間,點了一大堆好吃的,好好地犒勞著這位小英雄。</br> 顧白果對于吃,絕對是大胃王級別的,小小的身子看著不大,卻能夠吃下七八個成人的飯量。</br> 小木匠知曉,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特殊的身體結構,能夠將食物轉化為能量,留存在丹田和經脈之中去。</br> 從這一點來看,顧白果也一直在為恢復人身而努力著。m.</br> 努力地吃。</br> 小木匠在這兒待到了傍晚時分,等到天色變黑了,方才出門,隨后徑直朝著城東走去。</br> 時間推移,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城里熱鬧的地方也變得燈火闌珊起來,而稍微冷清一些的地方,則是黑乎乎一片。</br> 黑暗對于小木匠和顧白果來說,是絕佳的隱蔽物。</br> 顧白果在墻頭屋頂快速疾走,而小木匠則在街巷中穿行著,終于來到了城東城隍廟附近,隨后他越過了城隍廟,瞧見廟后十丈遠,卻有一個破落的院子,從面看著仿佛荒廢許久,但里面卻有燈光傳來。</br> 小木匠瞇眼打量了一會兒,朝著樹上的顧白果打了一個手勢,隨后悄不做聲地摸了過去。</br> 想要欺負外鄉人,就得做好被人報復的準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