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小姐僅僅一句話,就把小木匠給說懵了。</br> 他腦子里的第一反應,是對方在開玩笑,而隨后,當他從九小姐堅定的眼神中確認到對方是認真的時候,突然想著,這個長相秀氣的女孩子,莫不是對他有意思吧?</br> 不能吧,他又不是月老,怎么誰瞧見他都紅鸞星動,投懷送抱呢?</br> 人家的未婚夫婿,可是唐大帥的公子,若是在古代,那可是滇南王世子的位置,怎么可能瞧得上他?</br> 小木匠心中疑惑,臉上卻是笑著說道:“跟我走?去哪兒?”</br> 九小姐說道:“去哪兒不管,離開滇南就行,后面的路,我自己走,用不著你來管……”</br> 得,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br> 人家哪里是看上了他,分明是借著他逃婚而已。</br> 小木匠自嘲一笑,隨后說道:“怎么,九小姐你這是對自己的婚事不滿意?”</br> 九小姐瞧見他是個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也不隱瞞,咬牙切齒地說道:“對,這樣的封建婚姻,誰會滿意?”</br> 小木匠說道:“也不盡然吧?我聽說你父親給你婚配的,可是大帥府的公子,嫁給了他,不但后半生有了保障,而且還是天大的權勢呢……”</br> 九小姐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說道:“那權勢,是我父兄的,與我何干?我跟你講,他們給我婚配的,就是個大煙鬼,而且整日眠花宿柳——我聽說了,那家伙瘦得跟個柴火桿兒一樣,身體差得很,指不定沒兩年就吸大煙吸死了,我嫁過去,沒多久就要守活寡……”</br> 小木匠瞧見她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說道:“那么出了滇南之后,你打算去哪兒呢?”</br> 九小姐說道:“你帶著我離開滇南,至于后面的路,就用不著管我了。”</br> 小木匠笑了,緩聲說道:“九小姐,你既然有求于我,最起碼做到的,就是得坦誠一些,這樣才能夠說服我——如果你打算瞞天過海,誆騙于我的話,那還是省一省吧?!?lt;/br> 九小姐感覺出了面前這個年輕人的城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準備去廬陵。”</br> 小木匠問:“去廬陵?那地方窮鄉僻壤的,去那兒干嘛?”</br> 九小姐說道:“我以前的國文老師,還有幾個學堂的同學都在那里。他們現在在干大事,那才是能夠救全中國的事業……對了,我覺得你也是挺有本事的人,不如跟我一起去廬陵吧?怎么樣?“</br> 她先前不肯說,結果一打開了話茬來,卻是頗為激動,并且熱情地跟小木匠灌輸著一堆思想和主義來。</br> 小木匠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卻是忍不住笑了,說道:“大小姐,麻煩你正視一下當前的情況——別說去贛西廬陵了,咱們馬上就要到二十里地了,你可能沒有瞧見,但我可以跟你肯定一件事情,后面那一堆尾巴,絕對能夠在十分鐘內追上咱們,然后把我給剁成肉泥去……”</br> 他愁得不行,而九小姐卻說道:“你只要答應帶著我離開滇南,這件事情,就由我來解決,如何?”</br> 小木匠感覺出九小姐話中有話,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說道:“你解決?你怎么解決?”</br> 九小姐仿佛抓到了小木匠的痛點,討價還價地說道:“你想想,其實我們兩個真的是互惠互利——你現在頭疼的,是怎么甩掉身后的這一大幫人;而我頭疼的呢,則是怎么離開滇南,逃到廬陵去。那么我們相互幫忙,如此一來,豈不是完美?”</br> 小木匠盯著九小姐,然后說道:“你當真能夠甩開身后的那幫人?”</br> 九小姐說道:“當然,我從起了心思去廬陵開始,就做了許多準備,倘若不是一直被人守著,禁錮在那么一個小小的地方,早就遠走高飛了?!?lt;/br> 小木匠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好,如果你能夠幫我甩開身后的那幫人,我就護送你去廬陵?!?lt;/br> 九小姐伸出手來,說道:“一言為定?!?lt;/br> 小木匠與她擊掌,誰知那長相秀氣的小姑娘卻突然說道:“你對你們的祖師爺發毒誓吧,如果半路把我給拋下的話,就不得好死?!?lt;/br> ?。?lt;/br> 小木匠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說道:“你跟你父親,當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lt;/br> 時間緊迫,他也沒有說太多,按照九小姐的要求發了毒誓。</br> 反正他也不是魯班教的人,對著魯班仙師說的這些話,一點兒都沒有心理負擔。</br> 毒誓發完,九小姐從懷里摸出了一張符箓來,得意地說道:“這個是天下第一符王、龍虎山大長老南風真人進行制作的追風符,此符一旦催動,便能夠將我們給送到幾十里地之外去。有了這段距離,你可有信心逃過我父親,以及華青幫那些人的追殺?”</br> 小木匠看著那張狂草勾勒的黃色符紙,有些驚訝,問:“此物當真如此神奇?”</br> 九小姐傲然說道:“那是當然,南風出品,絕對精品,你是不知道我為了這張符箓,花了多少錢呢……”</br> 小木匠聽她仔細講解了一番這符紙的功效,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br> 他萬萬沒有想到,最終救了他性命的,卻是他費盡心思篩選出來的人質,而且還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br> 說一千道一萬,是他命不該絕啊。</br> 小木匠與九小姐溝通過后,卻是將先前九小姐的那把剪刀給拿了出來,左右打量一番之后,隨后猛然扎在了那馬的屁股上面去。</br> 馱馬吃痛,慘叫數聲,開始拼了命地往前狂奔而走。</br> 而這個時候,九小姐也開始燃符施咒。</br> 那追風符燃到一半,平地之間,卻刮起了一陣狂風來。</br> 小木匠此時已經伸手,與九小姐十指相扣,而另外一只手,則死死抱住了懷里還在昏迷之中的顧白果,那風來的時候,兩人往路邊猛然一躍,緊接著小木匠直感覺一股猛烈的力量將他給拋起。</br> 因為炁場太過于劇烈,以至于他眼前一黑,直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晃蕩。</br>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強烈的風力稍微停緩一些的時候,他睜開眼睛,卻瞧見前面一片灌木叢……</br> 砰……</br> 小木匠重重摔在了地上,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卻感覺有重物壓在了他的身上來,弄得他骨頭差點兒都要斷了去。</br> 等他睜開眼睛來的時候,瞧見壓在他身上的,卻是那金九小姐。</br> 小木匠將人給推開,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活動筋骨,渾身發出咔擦的骨骼響動,隨后爬了起來,左右打量,卻瞧見周圍都是參天大樹,密林叢生。</br> 它與先前的大馬路,完全不是一處的風景。</br> 真的跑出來了?</br> 小木匠有些不太敢相信,左右打量了一下,隨后找到不遠處一棵大樹,直接攀爬了上去。</br> 他在樹木頂端處,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瞧見周遭地貌與山巒,感覺這里仿佛是九連山一帶,不過至于是不是,他也不太確定。</br> 畢竟他來春城的時間不多,并非本地土著,所以具體的地點,他也不是很清楚。</br> 而就在他四處打量的時候,卻聽到樹下傳來了一陣咒罵聲。</br> 小木匠低頭一看,瞧見昏迷過去的九小姐卻是醒了過來,左右一打量,沒有瞧見他人,便以為他食言而肥,獨自奔逃離開了,所以忍不住大聲叫罵起來。</br> 不過這姑娘大概是讀了太多書,學生氣忒重了,罵起人來,文縐縐的,仿佛隔靴搔癢,完全沒有痛點。</br> 小木匠滑落樹下,那九小姐瞧見,慌忙閉上嘴巴,小臉兒也紅撲撲的,顯得有些心虛。</br> 面對著這個瞬間轉變角色的嬌小姐,小木匠裝作沒有聽到那罵聲的樣子,跟她說道:“我剛才上樹打量了一下周遭,感覺這邊,好像是九連山一帶,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的確甩開了那幫人。至于后面的事情,我們還得研究一下出滇的路線?!?lt;/br> 九小姐瞧見他這態度,當下也是收拾心情,與他說道:“對于這個,我早就研究過來,你來看,我們先從這里走……”</br> 她早就有想法逃離滇南,所以做的計劃還算是周全,此刻拿著木棍在地上泥土上比劃著,說得頭頭是道。</br> 小木匠聽完九小姐的計劃之后,表示同意,隨后帶著人翻山離開。</br> 雖說他們通過那個“追風符”,遠離了金府以及華青幫的追兵,但整個滇南都是人家的地盤,如果對方反應過來,說不定很快就會追上來的。</br> 所以他們得抓緊時間。</br> 兩人馬不停蹄,連著翻過了九連山、六六記、殺雞山、一撮云和背陰山,途中九小姐疲憊不堪,完全走不動路了。</br> 小木匠瞧見她脫下鞋來,雙腳都有些紅腫,知曉這嬌小姐雖然有些修為,但到底還是溫室里的花朵,不夠堅韌,不得已,顧不了男女之別,將其背在身上,繼續趕路。</br> 兩人連日翻山越嶺,連著走了好幾日,終于曲靖地界。</br> 而這期間,服了麻藥的顧白果一直沒有醒過來。</br> 因為害怕被華青幫耳目發現,所以他們盡量避開縣鄉,在山中歇息,正因如此,使得身體嬌貴的九小姐發燒著涼了,等到了曲靖地界,小木匠不得不在一個小鎮上,找了個醫生,幫著她瞧病,又熬了藥。</br> 他們在一個小山村中歇了兩天,本以為暫時安全,卻沒想到,在第三日準備出發之時,卻還是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