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之中,有龍吟聲騰然而起,這事兒不但讓場中無數人為之震驚,讓身處于其中的三爺,也有些意外。</br> 他那剛剛復原回來的臉上,滿是詫異,低頭望了下去。</br> 到底怎么回事?</br> 這小子,不是已經死了么?</br> 還有什么幺蛾子?</br> 無數的疑問浮現出來,然而沒有等他想明白,那血泊之中,卻有一條長約一丈的黑鱗真龍陡然沖出,張牙舞爪,顯得格外兇悍。</br> 那條黑鱗的玩意兒渾身修長,卻有五爪,其中一爪,卻是一把就抓住了三爺的腦袋,將他往血泊之中按去,緊接著另外一只爪子,緊緊勒住了三爺的手腕,隨后猛然一擰,卻聽到手腕斷裂的聲音。</br> 而那張散發著神秘力量的野豬皮,便直接跌落下來。</br> 蘊含著龍脈之氣的野豬皮落下,這時正好有一人從血泊之中爬了出來。</br> 那人便是小木匠甘墨。</br> 他雙目茫然,腦袋上頂著那么一張繪滿了古怪符文的野豬皮,上面的氣息浮動,卻將他整個人都給罩了進去。</br> 與此同時,那條黑鱗真龍將三爺死死按在了血棺之中,昂揚腦袋,張開嘴巴嚎叫,那龍吟陣陣,半邊天空,卻倒映著它的模樣,其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鱗片細膩,黑色中又帶著神秘的光澤,纖毫可見,而且舉手抬足之間,仿佛有著莫大的威能,讓人忍不住五體投地,不敢直視。</br> 許多人瞧見這半空中翻滾著的巨大黑龍,竟然嚇得紛紛跪倒在地,又是磕頭,又是求饒,顯得十分害怕。</br> 也有人雙目里的眼神熾熱,崇拜地望著頭頂上空的龍形。</br> 這盛景不但整個聚寶山莊的人都瞧見了,就連遠處的農家,以及過往行人等,都瞧得清清楚楚。</br> 無數的情緒在這兒醞釀著,恐怖的龍威之下,臨近前的那些人,全部都撐不住了,跪倒在地去。</br> 這個倒不是敬畏和屈服,而是那龍威之中蘊含的力量,實在是太恐怖了。</br> 沒有人能夠撐得住。</br> 而就在這時,小木匠頭頂上的滿清龍脈圖不斷旋轉,恐怖的氣息貫注到了他頭頂的百會穴之中去,使得他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了金黃色的光芒來,將整個場間都給照得透亮。</br> 隨著那野豬皮的飛快旋轉,小木匠的身體有了很大的變化,恐怖的力量在他的皮下組織如同小老鼠一般亂竄著。</br> 他仿佛被吹得即將破掉、炸裂的氣球,來回鼓蕩之間,將他所有的經脈都給沖刷了去,極力拓展,而眼看著小木匠即將受不了,要爆炸的時候,那條一丈長的黑鱗真龍卻是猛地一吸鼻子,將多余的氣息給吞服了下去。</br> 每吞服一分氣息,它的身子就變得越發茁壯一分。</br> 不過與此同時,它也變得越發模糊起來。</br> 反倒是半空之中的投影,越來越清晰,不管人隔得有多遠,能夠跟在腦子里,感受到一分一毫的細節。</br> 如此神奇的景象,讓場中大多數的人都為之震撼,唯有一人,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br> 他保持著足夠的冷靜,冷眼瞧著場中的一切。</br> 這便是被三爺寄予厚望的度公。</br> 那個男人身居于最安全的高臺之上,排兵布陣,揮斥方遒,而此時此刻,他瞧見這樣的一副境況,卻沒有旁人臉上那種驚慌恐懼,而是瞇眼,仔細打量著那頭張牙舞爪、兇狠莫名的黑鱗真龍,以及它身下的小木匠。</br> 他完全不顧旁人的反應和言語,仔細打量著小木匠的五官,以及姿態、氣勢……</br> 好一會兒,他方才徐徐吐出了一口氣來。</br> 許多人嚇傻了,跪倒在地,但也有人反應過來,朝著場中撲過去,準備分一杯羹的。</br> 真龍啊……</br> 這可是真龍,數百年都未曾出現過的傳奇之物,倘若是能夠將此物拿下,或者降服,或者弄死……</br> 這將是多大的一筆天材地寶,讓人享用不盡啊?</br> 能夠出現在這兒的,哪個不是亡命之徒?</br> 大膽、無信仰又懷揣著野心的亡命之徒,可并不僅僅只有一個兩個,即便是在那讓人骨骼都發軟的龍威之下,都有人拼命向前,想要搏上一搏。</br> 只要搏對了,從此之后,說不定就是鯉魚躍龍門,聞達于天下。</br> 場中亂成一團,而這些卻全部都落在了度公的眼中。</br> 此時此刻,他已經打量完了小木匠的面容。</br> 作為晚清民初最后一位正宗“帝王術”傳人,這位被人尊稱為“帝師”的老者,看人是很準的。</br> 不但是面相、紫薇斗數還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關聯,他都了然于心。</br> 瞧見這一幕,他搖了搖頭,說道:“不,中華之天下,而今的江山,不可能再為一人一物所傳承;世界大勢,浩浩蕩蕩,無可阻擋,若是讓此人為國主,只怕天下又將落入蠻夷之手,無法重回當年之榮光……不可,不可,他甚至遠不如我那老鄉,來得合適……”</br> 他長吸了一口氣,然后緩聲說道:“這天下,也該變一變了。”</br> 說罷,度公卻是放下了一切執念與羈絆,哈哈大笑。</br> 隨后他高聲誦唱道:“漢道昔云季,群雄方戰爭。霸圖各未立,割據資豪英。赤伏起頹運,臥龍得孔明。當其南陽時,隴畝躬自耕。魚水三顧合,風云四海生。武侯立岷蜀,壯志吞咸京。何人先見許,但有崔州平……”</br> 旁邊一位童子聽了,躬身問道:“老師,這是何意?”</br> 度公嘆息道:“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一人一物,一城一池,一家一姓的天下,千年封建,今朝便罷休了吧——來,吾乃湖南石塘鄉野之人,疲倦戴罪之身,便由我來三分龍脈,中斷大勢吧……”</br> 說完,他卻是嘔出了一口膿血來,噴在了手中的兩面三角旗之上。</br> 緊接著,他將三角旗猛然一扔,隨后猛地一跺腳,渾身宛如木雕一般落定,看著紋絲不動,卻有三分清氣直沖云霄之上去。</br> 烏云散去,月光照亮了大地。</br> 冥冥之中,卻有明暗兩色,從頭頂之上的星辰宇宙之間垂落而下。</br> 原本正在瘋狂吸收滿清龍脈圖的黑鱗真龍突然一震,已經生長成了三丈長度的它,卻在下一秒破了功。</br> 它宛如戳破了的氣球一般迅速變小,緊接著帶著慌張悲愴的怒吼,騰空而起,卻是飛向了頭頂不可知之地去。</br> 它,原本如天神返世一般的黑鱗真龍,居然逃了。</br> 到底是怎么回事?</br> 還沒有等眾人反應過來,那一張堪稱頂尖法器的滿清龍脈圖,居然碎裂了,化作了無數翻飛的破帛來。</br> 而里面無數的符文凝聚,裹挾著恐怖的力量,化作了三色光芒。</br> 一道金黃透亮的光芒,落在了茫然無知的小木匠身上。</br> 一道赤紅如血的光芒,落在了咬牙切齒的王白山身上。</br> 一道碧綠如翠的光芒,落在了驚慌失措的董惜武身上。</br> 三道光芒注入,那三人都慘叫一聲,跌落在地去,而原本的野豬皮則化作了碎片,沒有一絲靈光。</br> 這……</br> 那滿清龍脈圖破碎之后的幾息時間里,場中寂靜一片。</br> 所有人都懵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一直到那懸空而立的血棺,突然間鐵索斷裂,重重砸落下來,那半人半鬼一般的三爺從中爬出,沖著臺上的度公歇斯底里地大罵,眾人方才反應過來。</br> 敢情那龍脈社稷圖的好處,卻給那小后生、長發男以及前清復國社第一高手董惜武給得了,而身為野豬皮的主人,眾人寄予厚望的三爺,不但沒有分到半點兒好處,而且還落了現如今這個不人不鬼的下場。</br> 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便是他。</br> 這讓三爺如何不恨,他一邊用最惡毒的語言痛罵著這位曾經培育出自己的恩師,一邊跌跌撞撞地朝著昏迷在地的小木匠撲去。</br> 如果不是這小子,說不定自己已經成就了地仙果位。</br> 那可是幾百年來,都沒有人抵達的境界。</br> 唾手可得,卻最終離他遠去。</br> 眼看著三爺就要撲到昏迷過去的小木匠面前,卻有一人攔在了他面前。</br> 來人卻是李夢生。</br> 他搶過了昏迷之中的小木匠,朝著三爺一掌拍去,三爺受不住力,騰空而起,卻被一個牛高馬大的洋婆子抱住。</br> 緊接著幾個西洋人殺入其中,而這時眾人都發現場中所有的力量束縛都消失了,紛紛涌上前來,想要廝殺。</br> 李夢生護著小木匠且戰且退,而王白山滿身都是鮮血,也過來幫忙,但終究有些勉力。</br> 正在這時,那度公卻猛然一揮袖子,整個天地間,卻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去。</br> 黑暗中無數廝殺與哭喊,而最清晰的,則是度公逐漸遠去的高歌:“俺也曾,灑了幾點國民淚;俺也曾,受了幾日文明氣;俺也曾,拔了一段殺人機;代同胞愿把頭顱碎。俺本是如來座下現身說法的金光游戲,為甚么有這兒女妻奴迷?俺真三昧,到于今始悟通靈地。走遍天涯,哭遍天涯,愿尋看一個同聲氣。拿鼓板兒,弦索兒,在亞洲大陸清涼山下,喝幾曲文明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