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果哭成了淚人兒,小木匠手忙腳亂,他真的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畢竟顧白果一直以來,都跟小大人一樣,完全用不著他操什么心。</br> 他以為顧白果去找董七喜,結果給欺負了,勸說無用,只有故意說道:“那家伙不幫忙就不幫忙,還欺負你;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大帥府,把他好好教訓一頓……”</br> 顧白果卻攔住了他,說不是,不是這樣子的。</br> 小木匠一愣,說那是怎么啦?</br> 顧白果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將事情跟小木匠說起——原來并不是董七喜給了閉門羹,也不是大帥府的衛兵耀武揚威,而是她找過去的時候,人家告訴她,說董先生為了給大帥采藥治病,去了都江堰的靈巖山,找一種十分稀有的藥引。</br> 至于何時能歸,這個就說不準了。</br> 畢竟那玩意到底能不能找到,這個也不確定,要是運氣不好,守一兩個月不回來,都是有可能的。</br> 至于在靈巖山哪兒,這個對方也沒辦法回答,畢竟那地界如此大,他哪里說得清楚?</br> 顧白果沒受委屈,但想起小木匠身體里的那萬蟲五蛇丹隨時都有可能發作,越發焦急和無助,所以忍不住就哭了起來。</br> 聽完這些,小木匠卻反而笑了,說這有什么啊,辦法總比問題多啊,著什么急?</br> 他告訴顧白果,說要不然咱們就在這兒等著,那都江堰離錦官城不算遠,說不定董先生過兩天就回來了,而要是再不回來,那便去都江堰找,這些都是可行的,用不著那么沮喪。</br> 顧白果卻有些悲觀,說那靈巖山那一帶很大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別說兩個人,一百人往里面鉆,找半個月,都未必能找到。</br> 小木匠卻笑了,說這有何難?是人總要吃飯,要采買,去附近的村鎮問一問,總會有蹤跡的,而且就算是找不到董七喜,就沒有人能夠治我這病了么?</br> 他給顧白果擦眼淚,然后說:“你們大雪山一脈人才濟濟,不行的話,咱們直接上大雪山去,說不定還能夠去拜見一下我那老丈人,談一談娶你姐的事兒呢。”m.</br> 顧白果卻是白了他一眼,說你以為大雪山那么好上的啊,它那地界有個一線天,住著一群雪怪,雪怪怪力無窮,而且性情暴戾,任何外界的陌生人進去,都會被它們攻擊,而且你不還手也就罷了,若是還手,便會引發雪崩,萬鈞之力砸落下來,再厲害的人,都活不下來。</br> 小木匠這是第一次聽顧白果談起大雪山,有些驚訝,說那你們大雪山一脈的人,又是如何出入的呢?</br> 顧白果說道:“那幫雪怪雖然暴戾,但卻與我們大雪山一脈的老祖宗們定下了誓盟,每一任大雪山的會長都會手持祖先留下的旗幡,去獲得雪怪們的認可,而經過會長制作并且留下印記的木符,都是一張出入大雪山一脈的通行證,只有獲得了這塊雪山木符,方才能夠自由出入……”</br> 小木匠聽了,長吸一口氣,說竟然還有這么多的講究?</br> 顧白果嘆了一口氣,說我那死鬼老爹當初犯了錯,他一死百了,我母親卻被送進了雪窟里去,而我,則給趕下了山來,寄養在我舅舅家,連我這樣的大雪山一脈子弟都沒辦法進山,你說說,你怎么進去?</br> 小木匠問:“那市面上有沒有那木符流通么?我們能不能想辦法搞到那玩意兒?</br> 顧白果聽了,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br> 她說道:“的確有一些木符落在了外人手中,不過那些人一般都是對大雪山一脈的某些重要人物有恩,或者是醫家同輩,故而手中留著,不過那些人,怎么可能會將木符轉讓呢?另外大雪山一脈,說起來其實就是五家,分別是董、趙、黃、顧、王,每一家入世行醫的大醫師,或者地位比較高的人,手中都有多余的備份,但那些也是極為珍貴的,哪里能夠流通出來,讓你我得到?”</br> 小木匠問道:“那你大伯和你姐呢,他們也沒辦法給你么?”</br> 顧白果低頭,說我父親做了件對大雪山一脈很不利的事情,雖然死了,但那些人的怒火卻沒有消,我大伯能保我性命,就已經很不錯了,哪里還敢讓我回山啊?</br> 小木匠瞧見她神情黯淡,忍不住問道:“你想回大雪山么?”</br> 顧白果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怎么不想,我自小就在那兒出生成長,那兒便是我的故鄉,有著遍地的藥田和丹爐,還有歷朝歷代各大名家醫者留下來的醫書、筆記,隨便看隨便學——我做夢都想要回去呢……”</br> 小木匠不知道怎么的,向來都不許承諾的他,在這時卻忍不住說道:“那好,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讓那幫人,將你給請回去。”</br> 聽到這話兒,原本還憂心忡忡的顧白果笑了。</br> 她的雙眸,有明亮的光芒在閃動著,認真地打量了一會兒小木匠,卻說道:“別瞎說大話了,你先管好自己,活下來再說吧。”</br> 小木匠并不著急這個,他想了想,說道:“我今天早上的時候,在茶館待了一上午,聽他們擺龍門陣,說在青羊觀附近,有一個叫做‘老喜茶館’的地方,那兒總會有許多的江湖人在那兒聚集,南來北往的消息非常多,說不定在那里,能夠有些收獲呢?”</br> 顧白果一聽,回想了一會兒,然后說道:“老喜茶館?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有一些印象,聽我大伯說過,的確是蜀中之地許多江湖人聚集的地方。”</br> 她說完,卻看向了小木匠,說不過,你最近不是得罪了很多人嗎,就這樣去的話,說不定會惹上麻煩呢。</br> 小木匠卻拿出了楊不落送的那羊皮袋子來,笑著說道:“雪中送炭,說的就是這個。”</br> 顧白果想了想,也決定去那個地方撞一撞運氣。</br> 小木匠戴上了那人皮面具,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老實巴交、窩窩囊囊的中年男人,隨后顧白果還去旁邊的一家當鋪,弄了一套舊衣服,讓小木匠穿上去,頓時就惟妙惟肖,一點兒破綻都瞧不出來。</br> 小木匠咳了咳嗓子,故意把語速放緩,聲音變得沙啞一些,雖然依舊有一點兒稚嫩,但卻已經好了很多。</br> 至少蒙不太熟悉的人,是沒有問題啦。</br> 兩人整理妥當之后,便出發了,直接前往青羊觀那邊去。</br> 一路走著,虎皮肥貓一路在那房梁上躥著,等到了那一家藏在巷子尾的茶樓時,天色已經戌時末尾了。</br> 不過這地方的確熱鬧,別處都冷冷清清了,這兒卻一街巷的燈籠挑著,前后左右,有許多賣吃食的,什么賣涼粉的、賣羊肉湯羊雜的、什么鍋盔水餃葉兒粑,還有油茶兔頭肥腸粉,更有鹽邊牛肉、手撕烤兔……</br> 每一家店子或者小攤兒,都有各自的招牌,來來往往的人也都舍得花錢,愿意嘗點兒新鮮。</br> 好家伙,這香氣四溢,讓人邁不開步子。</br> 不過正事要緊,兩人都沒有停步,也不理房梁上的虎皮肥貓,直接進了茶樓,里面也是一片熱鬧,一樓大堂,朝東搭了一臺子,上面唱著堂戲,而周圍則落了二十多桌,即便是晚上,也只有幾桌是空的。</br> 茶樓二樓中間空著一“天井”,從二樓能夠瞧見一樓的堂戲,圍一圈有走廊,走廊邊兒上,則是一個又一個的包廂。</br> 另外還有三樓,不過小木匠沒上去,卻不知道是干嘛的。</br> 兩人進樓,立刻有跑堂的招呼,問干嘛來的,小木匠說喝喝茶,那人便領到了邊兒上一八仙桌,請了茶,還擺上了四碟,分別是炒瓜子、蒸蒸糕、話梅子和西瓜子。</br> 跑堂問過之后,將白布巾往肩上一搭,高喊一聲,然后離去。</br> 不一會兒,一壺峨眉毛峰便上了來。</br> 小木匠不清楚這兒的規矩,只有四處打量,發現茶館大堂這兒人很多,也的確有不少臉色彪悍之人,一看就是江湖人。</br> 修行者也有,但不多,濟濟一堂一兩百人,也就七八個。</br> 至于深淺,他卻是瞧不出來。</br> 小木匠喝著茶,心中盤算著,這時來了一個歪嘴的年輕人,卻是走到了小木匠這一桌前,朝著他和顧白果拱手,然后問道:“這位大哥,練家子?”</br> 小木匠心中很慌,卻裝作沉穩模樣,問:“哪里看出來的?”</br> 那人指著他背上用破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刀,說帶兵器的,不是練家子是啥?大哥第一次過這兒來?</br> 小木匠正想找人了解這兒的規矩,也不隱瞞,點頭說道:“對。”</br> 那人又問:“怎么稱呼?”</br> 小木匠沒有再回答了,而是問道:“你干嘛的?”</br> 那年輕人很是自來熟地一屁股坐在了小木匠對面,然后笑著說道:“在下馬本堂,你可以叫我馬三;您過這兒來,又是練家子,肯定是有啥事要辦,但找不到門路,而我馬三呢,對這兒門清,哪個是哪個,干嘛的,有啥事,都能幫你聯系,回頭您給點辛苦費就成。”</br> 小木匠懂了,試探性地問道:“啥都行?”</br> 那人十分得意地說道:“那是,在這錦官城的地界,甭管是干嘛,只要找到老喜茶館,找到這幫爺們,都能成。”</br> 小木匠問:“那殺人也行?”</br> 馬三點頭:“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