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藻要結(jié)婚，時間比較緊。
    顧輕舟在定下這件事之后，第一時間給張辛眉的母親泗清發(fā)了電報。張
    太太人在美國，一直惦記著上海，可炮火阻斷了海上航線，她想回都回不來。這
    些日子，她開始信教，每天都要去教堂，祈求上帝保佑張辛眉平安。接
    到顧輕舟電報時，她喜極而泣，當(dāng)天就準(zhǔn)備來新加坡。
    然后，顧輕舟又來了第二封電報，說正在和美國那邊協(xié)商，要一條民用空中航線，派飛機去接張?zhí)垙執(zhí)缘取Ｗ?br/>     從飛機大規(guī)模用于戰(zhàn)爭，上空再也不能亂飛了，一不小心就會被打下來。這
    反而沒了從前的方便。
    半個月之后，司行霈終于拿到了一條特批的航線，飛機出發(fā)去了美國。經(jīng)
    過了漫長的旅途，張?zhí)退膬蓚€女兒女婿以及外孫到了新加坡。
    顧輕舟特意去接她。“
    輕舟，辛眉怎樣了？”張?zhí)m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卻也知道大事不妙。以
    前張辛眉每隔半個月會發(fā)一封電報，最后好幾個月沒消息了。而且，她到了新加坡，張辛眉居然沒親自來接她。
    張辛眉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母親。
    他母親對他而言，就是天皇老子，母親到了這邊，他哪怕是斷了腿也會過來迎接的。張
    太太最了解自己的兒子，一下飛機沒看到他，心中先涼了半截。可
    想到顧輕舟說張辛眉和司玉藻要結(jié)婚了了，張?zhí)职崔嘧〗乖辍！?br/>     阿姐，你上車吧，咱們路上慢慢說。”顧輕舟道。
    她和張?zhí)羟澹?dāng)年是很好的感情，可惜后來長期不見面，生疏了很多。
    這一聲阿姐，倒是把舊時記憶給叫回來了。
    然后，她又吩咐副官，先把張辛眉的兩位姐姐和姐夫送到家里去，暫時先休息。探
    望張辛眉不需要去那么多人。太
    多的人，他的思緒會更加混亂。“
    辛眉沒其他的問題，就是不記得事情了。”帶著張?zhí)メt(yī)院的路上，顧輕舟如此對她說。她
    把張辛眉的種種，以及他的身份，都告訴了張?zhí)?br/>     太太沉默聽著。她
    丈夫和她兒子的身份，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張辛眉還活著，犧牲了兩個隨從換來一條命，張?zhí)€(wěn)穩(wěn)坐定，情緒不動：“活著就好。”汽
    車直接去了醫(yī)院。
    張辛眉正和司玉藻在醫(yī)院的走廊庭院散步，他已經(jīng)行動自如了。
    看到了顧輕舟，他笑了下。然
    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張?zhí)砩稀Ｋ乱庾R就想做出狗腿樣兒去賣個乖，回過神來，又不知這種沖動從何而來。
    他定定看著。張
    太太走上前，叫了聲：“辛眉。”
    張辛眉腦子里嗡了下，一陣劇痛。他用力忍住，后背出了一層汗，表情痛得有點扭曲。
    有段記憶，呼之欲出，他遵從本能開口了：“姆媽。”
    張?zhí)难劭粲悬c熱，她很努力保持著她的鎮(zhèn)定：“還記得你姆媽，算你孝順的。你這條命可精貴了，用別人兩條命換回來的，以后得好好珍惜。”張
    辛眉腦子里一片混沌，一切都是跟著感覺走，沒什么理智了：“姆媽，我錯了。”張
    太太拉住了他的手。
    她看戲看到動情處會哭，聽別人說傷心事也會抹淚，但她丈夫去世，她兒子生死里走了一遭，她不流淚。最
    重要的人遭遇了不幸時，她就是頂梁柱，大風(fēng)大雨里她面不改色。
    她是張家最堅實的依靠。“
    知錯能改，就是好樣的。”張?zhí)溃澳阋Y(jié)婚了，姆媽過來喝喜酒，祝你和玉藻百年好合。”
    司玉藻一直沒出聲。
    此刻，她才道：“謝謝伯母。”顧
    輕舟看向了女兒：“叫姆媽。從此之后，你有兩個媽了。”
    司玉藻嘴巴張了張。
    “姆媽”對每個人而言，都是最重要的，這兩個字分量有千斤重。司
    玉藻從小只有顧輕舟一個媽，突然之間要叫別人了，她想要開口，可舌頭不太好使喚。
    她憋了很久，才聲若蚊蚋叫了聲“姆媽”。
    張?zhí)芨吲d，拉住了她的手，把一個小匣子塞到了她手里：“乖。”
    后來司玉藻打開，發(fā)現(xiàn)是一只價值連城的翡翠鐲子。張
    太太要和兒子說話，司玉藻和顧輕舟暫時回避了。坐
    到了床前，張?zhí)褍鹤拥念^和臉都摸了一遍：“沒成傻子，姆媽高興。”
    張辛眉道：“姆媽，對不住您，我不太記得了......”
    張?zhí)呀?jīng)聽顧輕舟說過了。
    昏迷了快兩個月，他的記憶是模糊的，能記住的往事很有限。
    “不記得也好。”張?zhí)f，“這樣，也不算你背叛了黨。你是真正死了一回，醒過來等于第二次生命了。從前的你，替黨犧牲了。
    我以前總是擔(dān)心，將來你要怎么收場？做細(xì)作也不能一輩子。看來，我是多余擔(dān)心了，老天爺都安排好了。”張
    辛眉不知該說什么。他
    含混點點頭。
    他從前的身份，顧輕舟和司玉藻也告訴了他，雖然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他
    暴露了，身份就沒了價值，對于黨國，他已經(jīng)是個失敗的棋子了，回去也沒他的地位，他又不能領(lǐng)兵打仗。
    他沒這個經(jīng)驗。如
    果他全部記得，他會痛苦。
    “你姐姐們也都來了，你先休息，明天一個個見她們。”張?zhí)溃澳銈兘愕芎眯┠晡匆娺^了。”張
    辛眉道：“我記不住了。”
    “沒必要記住，姆媽會告訴你的，重新認(rèn)識一下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張?zhí)f。張
    辛眉就笑了：“姆媽您這樣說話，我倒是覺得很熟悉。”
    張?zhí)乱庾R捏了他的耳朵，不輕不重：“就你淘。”他
    們母子見面，沒什么感天動地的言語，就是閑話家常。
    張?zhí)吆螅瑥埿撩嫉臓顟B(tài)好了很多，之前很多的不確定，都被他拋到了腦后。
    中午飯他們是在醫(yī)院的食堂吃的，主要是陪張辛眉。
    司玉藻當(dāng)時別扭了下，可既然開了口，打破了這個開端，她也就順溜了，跟在張?zhí)砗髬岄L媽短的。
    張辛眉看著他們，又看向了顧輕舟：“我也要喊你叫姆媽嗎？”顧
    輕舟笑道：“要不然呢？”
    張辛眉聽玉藻說過，她不是顧輕舟和司行霈親生的，是領(lǐng)養(yǎng)的。
    所以，張辛眉覺得顧輕舟很年輕，像司玉藻的姐姐，就不太奇怪了。
    他對著這么年輕的岳母，總開不了口。
    “對啊，你還沒有叫姆媽呢。”司玉藻道，“快叫一個！”張
    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