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女人都是極富想象力的,一件小事都會引發(fā)無盡聯(lián)想,但那主要是閑的,楊啟航太忙了,日理萬機也不為過,她沒有多余的心思胡思亂想,看報紙也不過是解壓的一種方式而已,傅平安的身世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迅速被其他重要的事情遮蓋了。</br> 江東省的省政府和省委機關(guān)以及家屬院都是連在一起的,從楊啟航的窗口望出去,能看到一座紅磚副樓,那還是七十年代的建筑,省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就設(shè)在里面,今天是劉康乾報到的日子,可他卻沒有半分喜悅之情。</br> 在基層的時候,劉康乾朝思暮想的就是調(diào)回省城,他無數(shù)次夢到自己走進威嚴的省政府大門,和同事們打著招呼,窗明幾凈,報紙濃茶,和藹的上級,活潑的同事,那是他的人生夢想啊,可是真正實現(xiàn)的時候卻覺得哪里不對勁。</br> 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權(quán)力不大,但是油水不少,可那些和劉康乾無關(guān),他被安排到老干辦工作,負責(zé)服務(wù)他爺爺奶奶這樣的離退休人員,到底是省級機關(guān),老干辦的配置不低,主任是正處級,放到黃臺縣就是縣委書記。</br> 主任給劉康乾講了科室的職責(zé),主要負責(zé)落實老干部們的政治待遇和生活待遇,做好醫(yī)療保健工作,做好遺屬工作等等。</br> “這張桌子就是你的了,你可得愛惜著點用。”主任說。</br> 劉康乾不太理解主任這句話的意思。</br> “有可能未來三十年你都得用這張桌子。”主任又說道,踱回自己的辦公室了。</br> 劉康乾看看周圍,大家都用一樣的辦公桌,桌子腿上綴著資產(chǎn)編號的金屬牌,桌面上擺著電話機,家庭合影,電腦,茶杯,加濕器,旁邊的書報架上是一摞淮江日報,大家的表情的恬淡的,滿足的,歲月靜好的。</br> 只有自己的桌子是空空如也,上一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連抽屜都打掃的干干凈凈,如果說在鹽池鎮(zhèn)自己還能以鎮(zhèn)長助理的身份掌握一片天地的話,那在老干辦,自己所有的一切就都在這張桌子上了。</br> 他忽然明白主任的意思了,在這上班等于進了保險箱,按部就班的來就行,運氣好的話,退休能混到副處級,運氣不好的話也有個鐵飯碗端著不是,每月雜七雜八的能拿一萬多,各種福利更是好的不得了,找對象的話,牌子也夠硬,可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br> 劉康乾不由得想到了傅平安,當年旗鼓相當?shù)母偁帉κ忠呀?jīng)超越自己不止一個身位,爺爺奶奶對人家的詆毀是沒道理的,傅平安的所有成績都是拿命,拿汗水換來的,以他為對手,是自己不自量力,以他為榜樣,才是正道。</br> 一瞬間劉康乾的世界清亮通透了,他不愿意在這里荒廢生命,他要奮起直追,同樣用血汗來建功立業(yè)。</br> 想在仕途上發(fā)展,就不能過于特立獨行,服從組織安排是基本準則,剛到崗一天就尥蹶子,怕是會給領(lǐng)導(dǎo)留下不好的印象,劉康乾只能隱忍下來,兢兢業(yè)業(yè)做好每一個瑣碎但是無聊的工作。</br> 第一天的工作結(jié)束了,劉康乾來到老干部病房陪爺爺聊天,劉文襄看到孫子眉宇間的郁悶,開導(dǎo)他道:“所有的部門都不是吃白飯的,老干辦看起來沒什么具體的實際的業(yè)務(wù),整天面對的都是一幫退休老頭子,但是你要知道,這幫老人可都是曾經(jīng)掌握權(quán)力的重要存在,他們在離退休之前都會安排好門生舊部,保證自己在退下來之后還有剩余的話語權(quán)和充足的人脈,你的這個崗位,看似不重要,但是運用好了,能做很多事情。”</br> 劉康乾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就難了。</br> ……</br> 傅平安面前擺著一份新的檢測報告,內(nèi)容和他委托私家偵探獲取的報告一致,都能證明解東明就是自己的生父。</br> 解東明拿出了相當大的誠意解決問題,當年的車禍肇事案受害者們紛紛得到巨額補償,除了近乎滅門的那家人之外,另外兩位死者,四位傷者的家庭都拿到遠高于交通肇事的補償,補償?shù)拿亢芷孑猓f是“肇事者”家屬良心發(fā)現(xiàn),主動賠償,但是在新聞上看不到半個字,受害者們心知肚明,這是兩年來傅平安不懈的努力起到了效果,維權(quán)艱難,他們身心俱疲,既然得到補償,也就不想再折騰了,除了傅平安,只有那個失去兒子媳婦孫子的家庭還在堅持要一個說法。</br> 不止他們疲憊了,連傅平安也累了,為了將解小明繩之以法付出太多精力,他不愿意以私刑解決問題,那不符合他的價值觀,也會帶來巨大的后患,再加上天上掉下來的爹,仇人成了同父異母的兄弟,報仇似乎更加遙遙無期。</br> 但是每逢陰雨天,腿疼都會提醒傅平安,這個仇不能忘。</br>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著,傅平安在研究生宿舍寫博士畢業(yè)論文,忽然房門被敲響,很有節(jié)奏感的敲門聲顯示出客人的禮貌,這不像是老董忘帶鑰匙的聲音,傅平安趿拉著拖鞋前去開門,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的竟然是解東明。</br> 副部級的解東明穿的像個大學(xué)教授,雨傘濕漉漉的,巴寶莉的風(fēng)衣上也滾動著水珠,解東明沒空手來,拎著一袋橘子。</br> “在門口買了點水果。”解東明笑了笑,像個慈祥的老父親,“怎么,不歡迎我么?”</br> 傅平安只能讓他進來,解東明四下打量:“清貧啊。”</br> 一陣沉默。</br> 解東明坐了下來:“沒什么事,過來看看你,順便聊聊。”</br> “是關(guān)于法辦解小明的事情么?”</br> 解東明笑笑:“你很執(zhí)著,性格像我,今天我們聊別的事情,你的前途,你不應(yīng)該推辭團省委書記的安排,爸爸為了這件事托了不少老領(lǐng)導(dǎo),老關(guān)系,學(xué)而優(yōu)則仕,你的基礎(chǔ)打得很牢固,可以在政治上有一番作為,將來的成就不會低于爸爸。”</br> 傅平安覺得一陣反胃,從解東明嘴里說出這個字眼,簡直是侮辱父親這個稱謂,但這是事實,自己不承認也無法改變。</br> “你退一步也好,顯示出謙遜,釋放出善意,正是大將所為。”解東明接著說。“博士畢業(yè)之后有什么打算么,我的建議是留校任教,大學(xué)是個好地方,你可以一邊做研究,一邊做生意,兩不耽誤,軍人出身的經(jīng)濟學(xué)家也是有的嘛,林毅夫是爸爸的好朋友,他以前就是一名軍人,如果不游過來的話,想必在對岸也是首腦級別的人物了,所以優(yōu)秀的人不管從事什么行業(yè),都會大有作為,爸爸一直在金融領(lǐng)域工作,這邊的資源相對較多,你可以跨界去搞經(jīng)濟,事半功倍,比如爸爸給你搞一個基金,做什么都行,先弄幾百億練練手……爸爸的仕途不會停在這里,也許將來是央行的當家人,也許是主管財政部,這都是有可能的……”</br> 解東明不需要傅平安回應(yīng)附和,就這樣侃侃而談,外面下著小雨,室內(nèi)慈父教子,一時間傅平安竟然有些恍惚,他并不在意父親的身份地位,只是長久以來,父親范東沒能在事業(yè)和人生上給予自己指引,現(xiàn)在生父來了,而且閱歷比自己豐富的多,許多人生彷徨都可以向他傾訴,多少人夢寐已久的爹就是這種。</br> 忽然他想到了解東明的發(fā)家史,在近江任職期間,強取豪奪,殺害郝嘉德滿門,何等的冷酷,何等的狠辣,他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br> “捂春晾秋,倒春寒很厲害的,多穿點衣服,別仗著年輕只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解東明說,“好了,不耽誤你學(xué)習(xí)了,有事直接給我打電話,爸爸走了。”</br> 傅平安送他到門口,幫解東明摘下掛在衣帽鉤上的風(fēng)衣。</br> “給你的,你沒看到我穿著不合適么,都到腳脖子了。”解東明笑道,“專門給你買的,留著吧,你從小到大,爸爸都沒關(guān)心過你,照顧過你,更沒給你買過衣服,這是第一件,希望你喜歡。”</br> 一句謝謝堵在嘴邊,傅平安終于還是沒說出口,解東明拿了雨傘,輕輕帶上門走了,片刻后門被鑰匙打開,老董抱著飯盒走進來:“剛走的是誰啊,那氣派大的,樓下倆保鏢,奧迪a8開著。”</br> “解東明。”傅平安說。m.</br> “比電視上矮,但是氣場更強大。”老董是知道秘密的人,但他知道傅平安忌諱這個,就沒多嘴,接過他的風(fēng)衣,“衣服不錯,借我穿穿,哎,兜里有東西。”</br> 老董摸出一張卡來,是一張帶傅平安名字拼音的黑金信用卡,后面貼了一張不干膠紙條,上面寫著一行字:無限額度你刷我還。</br> “給力!”老董嚷道,“無限額度,買房買車都行,這敞亮的。”</br> 傅平安說:“你聽說過猶太銀行家的故事么?”</br> 老董多機智的人,頓時明白:“你是說拿支票放在牧師棺材里的猶太銀行家么。”</br> 解東明這一手很雞賊,他是金融系統(tǒng)高官,幫傅平安辦一張黑金卡輕而易舉,什么你刷我還就是一句廢話,以傅平安的財力和骨氣,斷然不會刷這張卡,等于拿空頭支票忽悠鬼呢。</br> 傅平安將卡丟進抽屜,回臥室躺了一會,說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此時他非常糾結(jié)痛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以往遇到問題,心里總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告訴自己,勇敢去做,一往無前,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兩個聲音,一個勸他接受親情,以和為貴,一個鼓勵他六親不認,只認天公地道。</br> ……</br> 最近陷入情節(jié)瓶頸,人性復(fù)雜多樣,很難把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