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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搬磚

    中午的飯局定在郊外一個叫做蟾宮的地方,位于臨海景區,中式建筑,古色古香,取得是“蟾宮折桂”的意思,據說這片園林已經被趙光輝買下來了,光輝集團的實力可見一斑。</br>   李建民開車來到蟾宮大門處,外面下起了毛毛細雨,他忽然想到今天又沒帶傘,忽然一個黑西裝走到車前,撐著大黑傘幫他拉開車門,遮住頭頂:“李總,我們趙總已經到了。”</br>   這是趙光輝的保鏢吧,一米大幾的大塊頭,西裝墨鏡,看起來和港片里的大佬隨從如出一轍,這家伙真會玩,李建民暗道,下了車,環顧周圍,停車場上只有另外三輛車,賓利、保時捷跑車和悍馬,座駕也能彰顯一個人的實力,趙光輝的做派和李建民截然相反,看起來他很喜歡顯擺,而李建民則奉行財不露白的原則,盡量低調。</br>   第一個黑衣人只把李建民送到大門口,交由第二個黑衣人護送,蟾宮很大,每進一重院子就換一個人引路,這排場大的讓李建民感覺不是來赴宴,而是覲見皇上,細雨蒙蒙,園林里竹林蒼翠,翹脊飛檐,恍惚間真有一種時光穿越的錯覺。</br>   趙光輝和陳茜在一處水榭中等待客人的到來,這兒四面通風,可以聽雨,頗有意境,從兩位主人的穿戴上也能看出濃濃的奢靡之風,李建民雖然崇尚低調,但不代表他是啥都沒見識過的土鱉,趙光輝穿的是喬治阿瑪尼的高級成衣,阿瑪尼品牌有很多產品線,喬治阿瑪尼才是高端的,一件成衣小十萬哩,而陳茜穿的是夏奈爾的套裝,價格也不菲,放在一邊的手提包是愛馬仕鉑金,再加上金表鉆戒這些,這兩口子光一身行頭就上百萬。</br>   土豪,暴發戶,窮奢極欲這些字眼充斥著李建民的腦海,不過想到對方并非正行生意人,而是半黑不灰的社會人,他就釋然了,混江湖的,就該這么打扮。</br>   李建民和趙光輝是第一次見面,但兩人都久聞對方大名,簡直是如雷貫耳,先是互相吹捧了一陣,然后進入坐席,一邊聽雨,一邊用餐。</br>   餐食精美,但李建民卻味同嚼蠟,他是為了融資而來,有心盡快進入正題,但對方卻云山霧罩,從美國次貸危機講到了國際石油價格,進而談到自己的一個大項目,是國家為了應對油價飛漲,決定在淮門沿海的一片空地上建造國家級戰略原油儲備倉庫,這個項目是涉及到國家戰略安全的重點項目,所以不會公開招標,不過趙光輝已經拿到了合同。</br>   “李總有沒有興趣合作一把?”趙光輝拋出了橄欖枝。</br>   “有啊,太有了。”李建民心中狂喜,這個大項目他也有耳聞,國家重點項目的好處是不用墊資,先打款后干活,如果能有一筆資金到賬,自己這一攤不就盤活了么。</br>   趙光輝說:“入股有門檻,五百個起步,年利率十五個點,不知道李總手上有多少閑散資金?”</br>   李建民愣了,旋即明白過來,或許是中間人搞了個烏龍,自己是需要資金,并不是有閑錢沒地方投,他苦笑一下道:“可能有些誤會,我這邊有幾個項目都在進行中,資金抽不出來,還想從您這兒周轉一些呢。”</br>   趙光輝也不含糊:“當然可以,李總需要多少?”</br>   李建民說:“需要兩個億,利息好說。”</br>   話說到這里,雙方都明白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但為了面子還是勉強把這頓飯吃完,互相承諾如果有好的項目,一定不會忘了對方,李建民出了蟾宮,坐回自己的公爵王,心中出現一個名詞:非法集資!</br>   趙光輝和陳茜也很是失落,擺了這么大場面沒見成效,白花一筆錢,這些黑西裝保鏢都是禮儀公司請的,廚師和服務員是五星級酒店雇來的,甚至連陳茜的愛馬仕鉑金包和大鉆戒都是高仿的,趙光輝末路窮途,無奈之下只好想出這一招,他用李燕給的錢買了二手豪車,置辦了全身光鮮的行頭,營造出富豪形象,你越是有錢,人們越是相信你,再許諾高額利息,不愁錢不來,嚴格這叫做龐氏騙局,陳茜起初極力反對,但是終究抵不過債務壓力,現在不但全力配合演戲,還幫著尋找獵物。</br>   ……</br>   兩位老板蟾宮盛宴的時候,傅平安已經到了工地,他作為城市長大的孩子,對建筑工地并不陌生,但是走到工地內部還是第一次,這片占地頗廣的工地叫做弗洛倫薩花園,和普羅旺斯花園一樣都是京華開發的項目。</br>   工地大門口略顯冷清,只有幾個披著雨披的小商販,地上鋪著塑料布,擺著一些廉價的日用品,都是從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貨,大概是因為中午時分,無人問津,只有一輛輛拉著沙子磚頭的農用車進進出出。</br>   工地里沒有路,準確的說只有道路的雛形,雖然也經過硬化,但近日下的雨水混著泥土就都變成泥漿,農用車一壓,更加稀爛,一眼望去就是長長的泥潭,根本沒地方下腳。</br>   傅平安不知道該怎么走,只能跟著老李頭踩著磚頭往工地深處一步步的挪,老李頭提醒他戴上安全帽,這里是工地,保不齊上面落個磚頭或者螺栓,不戴安全帽的話腦袋就開瓢了。</br>   “老李,趙老板不是干雜活的么,怎么也干建筑?”傅平安邊走邊問。</br>   老李頭說:“老板的事兒,咱不清楚,有錢就干唄,干啥不是干。”</br>   傅平安說:“能學技術么,我想學水電安裝。”</br>   老李頭說:“工地上能學的技術太多了,水電是一塊兒,開塔吊那也是技術活兒,要是會開挖機,那就厲害大了,一個月怎么不能糊弄大幾千塊。”</br>   傅平安開始浮想聯翩,自己掌握了技術,拉上一支隊伍干建筑,也許十年后就是李建民這樣的身家。</br>   好不容易來到他們承包的樓宇,原來趙老板有個弟弟也是干建筑的,兩兄弟之間經常互相借用人手,現在小趙老板缺人,大趙老板就把手底下沒活兒的幾個人派過來幫忙了,傅平安注意到,這是弗洛倫薩花園的四十三號樓。</br>   正是中午開飯的時間,每個工程隊都自己開火,選一間毛坯樓房作為廚房,大鍋大灶,用煤氣罐燒火做飯,菜用臉盆裝,品種單一,白菜粉條加一些大肥肉片,再來一籮筐自己蒸的饅頭,比外面賣的塊頭大很多,而且瓷實,以傅平安的飯量,一塊就夠,他跟著大伙兒一起吃飯,學著旁人的樣子圍著菜盆蹲下,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饅頭,七八個漢子吃一盆菜,動作盡量要快,不然沒得吃,不到五分鐘時間,一盆菜風卷殘云一般啥也不剩了,伙夫再往里面倒點開水,這些刷鍋水就是一道湯。</br>   傅平安長這么大沒吃過這么難吃的飯,菜里幾乎沒怎么放油,白森森的大肥肉無法下咽,唯一的長處是饅頭蒸的確實很棒,他吃的艱難,別人卻狼吞虎咽,而且飯量極大,連瘦小的老李頭都能吃兩個饅頭。</br>   總算是湊合完了這頓飯,沒有午休的概念,工友們接著開干,傅平安不會技術,只能當小工出苦力,就是把磚頭堆在小車里推到升降機上,運到正在建造的樓面上給砌磚的大工們使用,在熱火朝天的工地上,他大開眼界,那些大工們的砌磚技術已經達到了藝術的水準。</br>   首先是扔磚頭,扔的人和接的人極有默契,一拋一接,行云流水一般,砌磚的速度更是驚人,一把瓦刀,一個灰桶,遇到轉角或者整塊轉鋪不滿的情況,工人就用瓦刀將磚頭敲成合適的形狀,抹一把水泥砂漿,鋪上磚頭,敲上兩下,橫平豎直,嘆為觀止。</br>   如果沒有昨夜父親那番話,傅平安可能一秒鐘都撐不下來,他現在并不是把搬磚當成自己的工作和前途,而是體驗人生和掙錢的手段,這樣一想心態就截然不同,不但不嫌棄,還干的很起勁,老李頭雖然年紀大,但沒有技術,也算是小工序列,他就比較聰明,時不時找個地方蹲著抽一支煙,把活兒丟給傅平安一個人干。</br>   年輕人體力好,傅平安一直干到傍晚,他尋思該下班了吧,但是卻發現在工地上是沒有下班這個概念的,天黑了就挑燈夜戰,沒有人抱怨,沒有人早退,每個人都像勤勞的工蟻一般干著手頭的活兒,根本不需要工頭催促監督。</br>   傅平安終于明白為什么農民工的工資這么高了,這是有原因的,白領們朝九晚五,一周雙休,加班還有三倍的薪酬,而農民工完全是另一種勞動模式,沒有雙休,沒有嚴格的上下班時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日落時候也要接著干,這樣辛苦掙來的五六千月薪,其實一點也不高。</br>   收工之后,繼續晚飯,依然是白菜粉條燉豬肉加大饅頭,這回連傅平安都吃了三個大饅頭,他知道為什么工友們的食量這么大了,長時間高強度的體力勞動之后,沒有蛋白質補充能量,就只能用大量的碳水化合物代替,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獅子捕獵一次可以管三天,而羚羊就得時刻不停的吃草一樣。</br>   吃完之后就是自由時間,年紀大的不愛動的就躺在宿舍里聽收音機,打牌吹牛,年輕的按捺不住躁動的心,就去工地附近的小錄像廳看帶色的錄像,或者找個便宜的洗頭房釋放一下饑渴,傅平安看到了工友們的宿舍,也設在毛坯房里,草苫子加涼席,一床臟兮兮的被子,就是宿舍的全部,燒水用熱得快,反正用電不要錢,洗澡更嚇人,用一個鋸開頂的汽油桶裝滿水,把通了電的鋼鋸條放在水里當大功率熱得快使用,看的傅平安心驚肉跳,這里的一切違背了他從小接受的所有安全教育。</br>   因為傅平安在工地沒有鋪位,他只能回家睡覺,臨走前老李頭拿了一支刷子蘸著油漆在安全帽上寫下“平安”兩個字,說這是你的帽子,一定要保管好,工地上丟安全帽是常事兒,丟了可得自己花錢買。</br>   在回家的公交車上,傅平安明白一件事,為什么老李頭有座位也不坐,車上的乘客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戒心、厭惡和冷漠。</br>   此刻傅平安懂得了父親的苦心,大學是生活,這也是生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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