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傲霆抬腕看了看表,“我這邊應酬結束,就過去。”</br> 嘴上這么說,掛電話后,顧傲霆卻著急起來。</br> 回到房間。</br> 他看向桌上幾個肥頭大耳,紅光滿面的客戶,笑道:“張董,李董,你們吃好喝好,我這邊有點急事要去處理,抱歉,失陪了?!?lt;/br> 眾人一聽,忙道:“你去忙,去忙,不用管我們?!?lt;/br> 顧傲霆吩咐助理:“招待好幾位老董?!?lt;/br> “放心吧,顧董。”</br> 顧傲霆拉開門走出去。</br> 下樓,上車。</br> 他向司機報了秦姝公寓的地址。</br> 來到那套公寓。</br> 好不容易等著人,一起進了樓道,卻進不了秦姝的家門。</br> 他按了半天門鈴,沒人來開門。</br> 顧傲霆試著在鎖上輸密碼,先輸了自己的生日,打不開。</br> 又試了秦姝的,還是打不開。</br> 三次之后,密碼鎖會自動鎖定。</br> 顧傲霆慎重起來,打給顧北弦,“你媽門鎖密碼是多少?”</br> 顧北弦道:“我哥生日,如果記不住,就沒必要進去了。”</br> 顧傲霆想了想,今天是四月二日,北秦是出生第二天丟失的。</br> 那他的生日就是四月一日。</br> 顧傲霆抬手在門鎖上輸入:401401。</br> “咔噠”一聲,門鎖打開了。</br> 屋里沒開燈,一片漆黑。</br> 怕吵著秦姝,他輕手輕腳地往臥室方向走。</br> 輕輕推開臥室門。</br> 窗簾拉得嚴實,他摸到床上,按了按被子,沒摸到秦姝,嚇了一跳。</br> “秦姝,小姝,姝啊,你在哪里?”</br> 沒人回應。</br> 剛要打電話,顧傲霆忽然聽到臥室自帶的衛生間里,傳來一陣嘔吐聲。</br> 他摸到墻上,打開燈。</br> 走近衛生間。</br> 借著外面傳進來的燈光,看到秦姝正抱著馬桶在吐。</br> 頭發被淚水打濕,濕漉漉地黏在臉上。</br> 眼神微微呆滯。</br> 她好強慣了,平時都是衣著精致,表情凜然,昂首挺胸,一副無懈可擊的模樣。</br> 顧傲霆已經好久沒看到她如此狼狽了。</br> 堅硬的心瞬間柔軟下來。</br> 他想過去給她拍拍背,又怕她趕他走。</br> 遲疑半秒。</br> 顧傲霆從口袋里掏出個一次性口罩戴上,是白天去工地視察時,項目經理交給他防塵土用的。</br> 他是公司最大的領導么,項目經理就多給了他幾個。</br> 顧傲霆戴好口罩,輕手輕腳地走到秦姝身后。</br> 秦姝很難受的樣子,一手撩著頭發,一手按著胸口,醉眼朦朧的,趴在馬桶上吐。</br> 沒注意到身后有人。</br> 顧傲霆的手小心地放到她背上,試探地拍了一下,立馬收回來。</br> 見秦姝沒排斥,他又繼續拍。</br> 想說話,又怕她反感。</br> 秦姝以為是顧北弦,頭也沒回,“你怎么還沒走?這么晚了,再不回去,蘇婳該擔心了?!?lt;/br> 顧傲霆想說我是你老公,話到嘴邊,沒敢出聲,只無聲地拍著。</br> 秦姝吐完了,撐著站起來。</br> 一回頭,顧傲霆慌忙縮到她身后,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br> 戴著口罩也不保險。</br> 他攙扶著秦姝走到洗手盆前,打開水龍頭,拿漱口杯接了水,遞到她嘴邊,示意她漱口。</br> 等她漱完,又捧了水,幫她洗臉。</br> 他一個粗粗大大的漢子,哪里會照顧人?</br> 水淋到秦姝臉上,又灑到她睡衣上。</br> 她穿的是酒紅色真絲睡衣套裝。</br> 一濕,很明顯。</br> 顧傲霆怕她發火,急忙拿了毛巾幫她擦。</br> 擦著擦著,一不小心碰到了不該碰到的地方。</br> 指尖一片柔軟。</br> 顧傲霆塵封二十多年的情愫悄然破土,不由得回味了下當年的感覺。</br> “啪!”</br> 一個耳光甩到他臉上,口罩都被打掉了。</br> 顧傲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也顧不得疼,只怔怔瞅著秦姝,希望她認不出自己。</br> 可惜,秦姝只是喝醉了,又不是瞎了。</br> 她努力睜大眼睛,看清了他的輪廓,怒道:“顧老狗,你怎么來我家了?”</br> 顧傲霆心里發虛,卻嘴硬,“你都是我的,你家自然也是我家。我來自己家,有錯嗎?”</br> “滾!”</br> 顧傲霆被吼得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逆反心上來了,“就不滾!”</br> 其實他想說的是,我要是滾了,誰來照顧你?</br> 可是擰巴了二十幾年的夫妻關系,他說不出這么肉麻的話。</br> 秦姝懶得搭理他。</br> 她扶著墻,朝臥室走去。</br> 酒精麻痹小腦神經,她雙腿不受控制,走得踉踉蹌蹌。</br> 顧傲霆急忙上前去攙扶她。</br> 秦姝一把甩開他的手,“滾開!”</br> “我不會滾,要不你教教我?!鳖櫚瘤磕_地開著玩笑,想緩和一下氣氛。</br> 秦姝扶著墻冷笑,“出軌都會,你不會滾?”</br> 顧傲霆臉火辣辣的,“我沒出軌,我當時喝多了,認錯人了?!?lt;/br> “鬼話!我也喝多了,怎么還認得你這老狗?”</br> “柳忘年輕時跟你長得有點像?!?lt;/br> 秦姝聽不得那個女人的名字,雙手抱頭,暴躁道:“你給我滾!滾!滾!滾!”</br> 顧傲霆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等你睡著了,我就滾,別生氣了啊,別氣了?!?lt;/br> 秦姝冷冷地白他一眼,轉身就走。</br> 心里再好強,卻架不住腿軟。</br> 沒走兩步,差點摔倒,顧傲霆連忙上前扶住她。</br> 秦姝嫌棄地甩開。</br> 顧傲霆干脆強硬起來,硬扶著她走到床前。</br> 秦姝又去甩他。</br> 一掙一扎間,噗通一聲,秦姝歪倒在床上。</br> 顧傲霆腳被她絆了一下,噗的一下,壓到她身上。</br> 秦姝骨頭再硬,身上肉卻是軟的。</br> 軟玉溫香撲面而來,觸感那么真實。</br> 她那么軟,那么熱,顧傲霆禁欲二十多年,差點控制不住。</br> 他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臉,就要親。</br> 秦姝細長的手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猙獰道:“死老狗,你敢親我一下試試!”</br> 脖子間傳來的痛楚,讓顧傲霆瞬間清醒了七分。</br> 他握住她的手腕,從自己脖子上拿開。</br> 直起腰身,強忍男性沖動,他清清嗓子道:“我不碰你,你睡吧,我去給你煮醒酒湯?!?lt;/br> “滾!”</br> 顧傲霆沒再說話,轉身出去。</br> 進了廚房,卻不知醒酒湯怎么煮。</br> 平時都是傭人煮的。</br> 他拿出手機,上網搜索。</br> 搜了半天,又打開冰箱,看到只有把芹菜,芹菜葉是蔫的,估計放好久了。</br> 網上說,芹菜汁可以解酒。</br> 顧傲霆取出芹菜洗了,使勁擠汁。</br> 擠了半天,擠出一點點,嘗了一小口,差點吐了。</br> 秦姝嘴那么刁,肯定喝不下。</br> 他又打開冰箱,翻找半天,看到角落里有一盒酸奶。</br> 查看了下保質期,明天過期,今天還能喝。</br> 打開瓶蓋,拿著酸奶,顧傲霆來到秦姝臥室。</br> 他扶秦姝起來,把瓶口對準她的嘴,“喝點酸奶,解解酒?!?lt;/br> 秦姝張嘴喝下一口,噗的一聲,全吐他臉上了。</br> 酸奶變質了。</br> 顧傲霆抽了張紙,擦掉臉上的酸奶,邊擦邊說:“我去給你買醒酒藥,你等著?!?lt;/br> 秦姝坐在那里,垂著頭,“不用!你滾!”</br> 顧傲霆想了想,“要不我叫南音過來照顧你?”</br> “不用!”</br> “那我叫個傭人過來?”</br> 秦姝失了耐心,“你煩不煩?”</br> 顧傲霆彎著高大的身軀,陪著小心,“那你想讓你誰來照顧?我打電話,給你叫。”</br> “誰都不用!”秦姝翻身躺下,拉過被子蒙住頭,“別煩我,困了!”</br> 顧傲霆不想走,又怕多說話,再惹她煩。</br> 就靜默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br> 像懸崖邊上一棵被風吹雨淋很多年的古松樹。</br> 外面堅硬如故,內心卻滄桑不已。</br>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姝呼吸漸漸平穩。</br> 她睡著了。</br> 顧傲霆輕手輕腳地關了燈。</br> 黑暗里,他杵在床邊,默默地凝視著秦姝蒼白憔悴的臉,絲毫困意都沒有。</br>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間,人就老了。</br> 他想起三十一年前,初遇秦姝。</br> 那時她還在上大學。</br> 年輕漂亮,鮮活,又很有性格。</br> 他一見傾心,得知她是獨生女,又是秦氏集團的千金,他動了娶她的心思。</br> 娶到她,似乎沒費多少功夫。</br> 只要討到她父母的歡心就夠了。</br> 他把這當作一個項目來啃。</br> 年輕時的他,干勁足,頭腦靈活,精力充沛,就沒有他拿不下的項目。</br> 婚禮當天,看著秦姝清麗的小臉,那時他是打算和她過一輩子的。</br> 沒想到卻別扭了一輩子。</br> 顧傲霆彎下腰,幫秦姝掖了掖被角。</br> 腳步極輕地走出去。</br> 來到廚房,關上門,他壓低聲音給顧北弦打電話,“你媽睡著了,接下來我該怎么做?”</br> 正抱著蘇婳要睡覺的顧北弦,接到這個電話,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br> 沒想到這個在公事上雷厲風行,叱詫風云的父親,愛商卻這么低。</br> 低到令人發指。</br> 顧北弦淡淡道:“涼拌。”</br> 顧傲霆也不生氣。</br> 他極認真地說:“我沒開玩笑。我的婚姻是失敗的,說明我和你媽相處的方式不對。我比你媽大八歲,和她有好幾個代溝,經常誤解她的意思,更不懂她。她性格又傲,從來不肯和我正面溝通。你和蘇婳感情好,說明你經營婚姻是成功的,我在向你求教?!?lt;/br> 見他這么虛心,顧北弦支招道:“你今晚別走了,守著她。”</br> “她家就一張床,我不敢睡她的床,沙發又短,我睡哪里?”</br> “別睡沙發,睡地板。”</br> 顧傲霆遲疑片刻,“管用嗎?”</br> “試試就知道了。越是嘴硬的女人,心越軟。你睡一夜地板,等天亮后,她看到鐵定會心疼?!?lt;/br> “那我試試。”</br> 掛電話后,顧傲霆來到秦姝的臥室。</br> 地板是木地板,倒是不涼,但是硬。</br> 他還有潔癖,怎么也躺不下。</br> 就靠著墻,坐了一夜。</br> 天亮后,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br> 屋里蒙蒙亮。</br> 秦姝揉著酸脹的頭,坐起來,一睜眼,看到墻角坐著個男人。</br> 頭發染得漆黑,濃眉大眼,正炯炯有神地瞅著他。</br> 秦姝獨居慣了,二十多年來,頭一次醒來,在臥室里看到男人。</br> 她睡眼惺忪,屋里光線又暗,看不分明。</br> 幾乎是本能地抄起臺燈,就朝他身上扔,“滾!”</br> 顧傲霆嚇得一偏頭,躲開。</br> 水晶質地的臺燈,咣地一下碎了一地。</br> 顧傲霆雙手撐地,想站起來,腿卻麻了,站不起來。</br> “嗡嗡嗡!”</br>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br> 顧傲霆怕吵到秦姝,惹她生氣,急忙從西裝褲兜里掏出來。</br> 掃一眼,是助理打來的。</br> 接通后,手機里傳來助理興奮的聲音,“顧董,北秦公子有消息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