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其然繼續(xù)道:“荊軻刺秦失敗,被嬴政處以車裂,五馬分尸,卻不想惱了一位英雄,帶領(lǐng)數(shù)十位好漢混入法場,擊鼓為號一齊發(fā)作,雖未能劫得荊軻尸身,卻趁亂搶了放在行刑案上的那把毒匕,殺開一條血路而去。這位英雄,姓沙名無涉,后人多以為是偽名,也無從考究;來歷亦無人知曉。他奪了那把毒匕之后,一心只想刺秦,卻苦無機會,又恐不能成功反受其辱,便潛心鉆研劍法,數(shù)年下來頗有心得。原來,荊軻刺秦之所以不能得手,不是準備不周全,不是嬴政氣數(shù)未盡,實因匕首太短,難以近敵之身。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正是此理。而況嬴政所使寶劍三尺有余,且為名器,削鐵如泥,一旦出鞘所向無敵。所以沙無涉自創(chuàng)一套劍法,專為刺客之用,全攻無守,直取要害,一招制勝,不讓敵人有喘息之機;并稱防守無用,區(qū)區(qū)一把短匕,根本無力格擋其他兵器,講得是以攻為守,避實就虛。這套劍法,因只為刺秦而作,故自名為‘刺秦劍法’?!?br/>
眾人“哦”地一聲,均道:“原來如此,難怪霸道之極!”
千家生卻想:“這位老祖宗倒和我的想法有些相似,也認為匕首太短才致失手。”
眾人又問道:“卻不知這套‘刺秦劍法’流傳至今,何以成了‘青鋒劍法’?還望告知?!?br/>
莫其然往下說道:“沙無涉數(shù)年修練,終成大器,可是其時嬴政已滅六國,天下一統(tǒng),他便冷了那份刺秦之心,卻也不甘一場辛苦空費,便于一日夜里,獨闖咸陽宮,避開衛(wèi)士耳目,直到嬴政寢舍,又有感于嬴政的雄才大略,創(chuàng)下如此豐功偉績,實乃世所罕見的曠古一帝,英雄相惜,終于未肯下手;退出秦宮后便銷聲匿跡,再無音信,‘刺秦劍法’就此失傳。”
眾人均疑惑不解,紛紛詢問道:“既已失傳,何以今又復出?”
莫其然道:“雖已失傳,但事隔千年之后,南宋高宗當政,昏庸無能,貪官污吏橫行,民不聊生;金人犯宋,其勢岌岌可危,時有大將岳飛率領(lǐng)岳家軍屢破金兵,收復失地,安扶百姓;各路英雄慕義歸順,兵力大振,更是勢不可當,深入敵境,如虎入羊群,眼看攻破金人巢穴,成功在即,卻不料被高宗聽信奸臣秦檜等人的讒言,一日間連發(fā)十二道金字令牌召回京師,至此大宋國運已去,無力回天。秦檜倡和誤國,本已罪大惡極,他卻擔心廟堂民間人人敬仰岳飛,不服和議,遂羅織罪名,將岳飛暗殺在臨安大獄。其時,武林中有一好漢,姓黎名原生,偶歷一場奇遇,獲得青鋒劍譜及八寸短匕,數(shù)年習成武藝,專一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俗語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此等英雄正與岳飛志同道合,偶得一晤便成故交,情誼甚厚,得知岳飛遇害的消息,黎原生義憤填膺恨氣充胸,誓與岳飛報仇雪恨,便檄文天下相約群雄共討秦賊,并將‘刺秦劍’改為‘封秦劍’,其意何在?刺殺須暗處行動,非明人所為;封殺乃光明正大,正合君子之道,雖一字之差,實則大相徑庭。然而,事到臨頭,卻因諸多原因未能成功。秦檜做惡一生,卻享得壽終正寢,雖非后人所愿,然則史實如此,無從更改,只得扼腕嘆息一番也就罷了。黎原生刺秦不成,卻在江湖上闖得一番大事業(yè),但于功名冷淡,年紀輕輕便金盆洗手,歸隱山林躬耕隴畝,不復與世往來。封秦劍法亦從此絕跡?!?br/>
眾人齊聲嘆息,都道:“刺秦劍法原為正義所創(chuàng),卻未得一次成功;而今落入賊人之手,反害了許多好漢,當真事與愿為,實非前人所料?!庇值溃骸按糖貏Ω臑榉馇貏?,原有這么一段根由;那么,封秦劍改為青鋒劍,卻不知又有個什么典故,莫先生可知?”
莫其然深深嘆口長氣,喝一口酒,道:“這其中有甚典故,莫某不知;倒是十五年前,青鋒劍主造下的一樁血案,莫某卻親歷。諸位若不嫌耳煩,莫某愿詳敘?!?br/>
眾人馬上來了精神,年老的道:“那樁血案,我等雖也親歷,但細枝末節(jié)多有不察,還請先生賜教。”年輕的道:“我等雖聽前輩說過,但每不能詳盡,就請莫先生辛苦一下。”紛紛央請。
千家生暗道:“卻不知又有什么奇事,倒也有趣。”轉(zhuǎn)眼看身旁的曲玲瓏時,見她神情落寞,愁眉緊鎖,于眾人之言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不禁動了些憐惜之情,便伸出手將她的玉手握住,奢望借此給她一絲安慰。
莫其然道:“既然各位想知,莫某便不推辭了。十五年前,武林之中的各門各派空前團結(jié),久時不動干戈,常有生意往來,互惠互利,一派繁榮景象。華山派經(jīng)營鹽業(yè),滿足西北之供;天山派侍弄藥材,每有珍奇物種,遠銷中原;萬水幫臨江而漁,一統(tǒng)江南海貨市場;泰山派傍山墾荒,興修水利,收入豐厚;陰山派北疆牧羊,所產(chǎn)皮革肉食質(zhì)地優(yōu)良,行情一度看好;大漠派縱駝馳越,連通中西貿(mào)易……其他各派皆有產(chǎn)業(yè),不一而足,武林之中正臨千百年來未曾有過的鼎盛時期,本可相安無事共享太平。孰料青鋒劍主突現(xiàn)江湖,遍撒青鋒劍令。起先,各路英雄不知深淺,妄自托大不以為然;及至后來,凡受青鋒劍令的,非死即殘:崆峒派、昆侖派、陰山派、嶗山派等均有損折;不入江湖派別的游俠如俞塵封、秦蘭舟等先后慘遭橫尸;北方丐幫主動出擊,張羅布網(wǎng),妄圖捕殺青鋒劍主,卻幾乎落得個全軍覆沒,七袋以上長老竟無一人幸存,余者四散各奔他鄉(xiāng)。武林第一大幫就此消失,不復行走江湖。至此,武林中人再不敢對青鋒劍主等閑視之了。一時間人心惶惶,各自戒備,不可終日。幸有嵩山少林無功大師不忍生靈涂炭,危難之時甘擔風險,出面主持大局,相邀群雄幾經(jīng)商量,恐不敵青鋒劍主,故此共同推出一位英雄,請他出山,以求萬無一失?!?br/>
白鶴派掌門劉俊義接口道:“這位英雄莫非就是曲連山?”
無為合掌道:“正是?!?br/>
眾人多數(shù)也知,都道:“便是曲連山?!?br/>
千家生卻大惑不解,忍不住發(fā)聲問道:“先前諸位所言,曲連山助青鋒劍主為害眾生,此時何言他是位英雄?又要請他出山對付青鋒劍主?”
眾人聽他說話,均不回應,各拿憤怒的眼光瞅他,獨天山派的文笑章急不可耐,指著罵道:“又來裝蒜!”卻被雷笑云喝住。
無為道:“小文施主,事未明晰,稍安勿躁!——莫先生,休理眾言,你說你的。”
莫其然道:“這位英雄正是曲連山……”
千家生卻又想:“好不容易弄明白一些,此時卻又糊涂了,真不知這些人如何這等沒頭沒腦?”忽又想起一事,轉(zhuǎn)身問曲玲瓏道:“這曲連山可是尊父?”
曲玲瓏微微搖頭,道:“我卻不知,大概不是。我本身姓氏猶自不知,何談生父養(yǎng)母?”
千家生本已一頭霧水,聽此一說,更是不知所以,便又問道:“曲姑娘此言從何談起?你不是姓曲嗎?怎說不知?”
曲玲瓏幽幽嘆口氣道:“我本來不姓曲,自小喪父失母,四處流浪乞討為生,幸得哥哥曲如鉤收留,認作妹妹,方才隨了他姓。我這名字也是他給起的?!?br/>
千家生忽覺一股醋意涌上心頭,暗道:“難怪她這般急切尋找,原來竟不是親兄妹!”仿佛若是親兄妹,倒不會這般急切了。千家生這么想著,不免失望,心里一陣空落。
曲玲瓏又補充道:“他雖不是我親兄,我也會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言語頗為鋼硬,似發(fā)誓賭咒,異常堅定。
失望的千家生再度失望,甚至有點絕望了。不過,他馬上調(diào)整心態(tài),想想自己的奇丑容貌和不明出身,自卑的感覺很快占據(jù)了主角,那股無名的醋意也便隨之消失了,反而對莫其然敘述的往事提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