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堂主手撐著木質高椅的扶手，眉頭擰起。</br> 采購堂的幾位隊長也都沒有說話，施歷銘確實給他們找了不少麻煩。</br> “程水先生也同意了？”鄒堂主想了想，又側頭看向施歷銘。</br> 施歷銘也不多說，就點頭。</br> “我知道了，”鄒堂主按著太陽穴，“這件事我來安排。”</br> 施歷銘現在就是秦苒的跟班，意思傳達到了，就轉身要出門。</br> 鄒堂主眉心又跳了一下，“你去哪兒？”</br> “啊，”施歷銘反應過來，清秀的眉眼笑著，“程木說秦小姐那花怕是受不了這邊的氣候，我去找莊園的園丁挖點土。”</br> 說完，他也不停留，急匆匆才離開。</br> 采購堂的一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br> 好半晌，采購堂的分隊隊長才搖頭，“這施歷銘是個人才，可惜了。”</br> 這種事，連杜堂主都避之不及，沒有人知道施歷銘要上趕著去，這樣天天不務正業……實力要怎么提升？</br> 程水公私分明，在他手下做事，就算親兄弟，也得憑實力說話。</br> 沒看到連程木也都沒混到什么實事嗎？</br> 鄒堂主沉吟了半晌，沒說話。</br> 施歷銘實力不錯，鄒堂主一直把他當作一把手心腹培養，眼下出了這種事，誰也沒有想到。</br> 鄒堂主手指敲著扶手，想著他應該是要換一個心腹培養了。</br> 施歷銘這個點，恐怕是行不通。</br> **</br> 這邊，施歷銘連夜去后面的塔樓仆人休息的地方，找到了老園丁，詢問了一下之后，又拿著鏟子跟著老園丁后面去花房鏟了一些土回來。</br> 等他到書房的時候，秦苒還趴在桌子上寫著，她手邊放著手機，黑色的耳機線順著頭發垂下來。</br> 言昔的這個主旋律她在魔都就有了框架，一直沒有來得及寫。</br> 她一頁紙寫滿，又皺了皺眉，把紙捏成一團，隨手扔到腳邊，又拿出一張紙出來。</br> 側著的眉眼又冷又燥。</br> 周身都斂著低氣壓。</br> 沒什么人敢接近。</br> 好半晌，她面無表情的又寫完一頁，從頭到尾看了一眼之后，才拿起手機拍了一張先給言昔發了過去。</br> 這才拿了筆，慢悠悠的開始細化。</br> 程木見她表情緩了，然后就給她端了一杯茶，他今天無論做什么事，情緒都不高，給秦苒倒完茶之后，就坐在一邊思考人生。</br> 他們這邊整體氣氛沉悶，與程雋那邊涇渭分明。</br> “程木兄弟，”施歷銘把一包土遞給程木，看向秦苒那邊，低聲詢問：“秦小姐這是在干嘛？”</br> 秦苒在寫編曲，腳底下有一堆揉皺的廢紙。</br> 大概沒幾分鐘就會換一張。</br> 上面一堆音符，音符認識施歷銘，但施歷銘并不認識他，他也就勉強能認出來幾個。</br> 聞言，程木面無表情的抬了抬頭，“應該是在寫東西？秦小姐會拉小提琴。”</br> “哦。”施歷銘點點頭，“秦小姐是左撇子嗎？我看她一直用左手寫字……”</br> 施歷銘不動聲色的，在程木這里得到了不少答案。</br> 書房是挺大的，不過大多數人都是練家子，施歷銘跟程木的聲音雖然小，可要用心聽了，還是能聽得到的。</br> 程水聽著兩人的對話，不由嘆了一聲。</br> 杜堂主把馬修的事情匯報完畢，才看向程雋，“老大，程火先生回來沒有？”</br> 幾個堂主都知道，程火是個黑客。</br> 莊園也有傳言，程火加入了黑客聯盟，不過這件事在程火那里沒有得到驗證。</br> 程火經常沒事就會消失，想要找他只能通過程水。</br> 最近馬修那邊動靜大，很多消息杜堂主也不知道，只能通過程火去查。</br> “他不在M洲，還要兩三天才能回來。”程雋伸手翻了一下手機，他算了算時間，然后給了杜堂主一個準確的數字。</br> 杜堂主點點頭，“我也是最近才收到馬修那邊黑客的消息，不知道他們對我們莊園內部有多了解。”</br> “那個黑客，”程水也收回目光，他坐在椅子上，略顯疑惑，“你們沒有查出來是誰？”</br> “半點消息也找不到。”杜堂主搖頭，又側頭問程雋，“老大，您知道馬修這個人嗎？”</br> 程雋就慢悠悠的靠著椅背，手上還拿著茶杯，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有一次交鋒，他為人謹慎。”</br> 一邊坐著的程木跟施歷銘說著話，他剛從困惑中回過神來，聽到馬修這個名字。</br> 不由頓了一下。</br> “怎么了，程木兄弟？”施歷銘拍拍他的肩膀，小聲開口，“沒事吧？”</br> “沒。”程木搖了搖頭。</br> 他只是忽然想起來，國際刑警馬修跟顧西遲很熟，而秦苒跟程雋跟顧西遲也熟……</br> 施歷銘笑了笑，“那我們繼續說明天出行的問題，路程可能要兩天半，途中不經酒店，明天我們去采購堂多給秦小姐帶點東西，她不一定習慣……”</br> **</br> 十點半，莊園的大燈還沒有熄滅。</br> 程雋看秦苒事情好像忙完了，就讓杜堂主等人離開。</br> 秦苒從下午睡到現在，困是不困了，程雋想了想，就帶她下去逛一下莊園。</br> 莊園格局大，所有地方都是由水泥路連接，中間穿插著鵝卵石小路。</br> 秦苒他們現在住的這棟古堡是第二排。</br> 往前面是一排塔樓，窗戶有些狹小，大門是半拱形的，錯落有致，應該是議事廳之類的地方，不少人在此來往。</br> 兩邊是大片的果木場，還有練武場，練武場不止一個，有露天的，還有搭建在塔樓地下的。</br> 秦苒對那些歐式建筑沒興趣。</br> 她就停在練武場邊，整個練武場猶如角斗場一般，四周是被木樁隔開的，地勢下陷。</br> 趴在木樁看練武場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br> 縱使十點多，練武場大燈下還能看到幾十個人影。</br> 有人在練射擊，有人在打馬扎，還有人在練拳……五花八門。</br> 秦苒饒有興致的看著，在練武場邊緣看到一個身影，她詫異的揚眉，伸手戳了一下身側的程雋，“那是程木？”</br> 另一只手指了指那道硬漢身影。</br> 程雋興致不太高的看了一眼，靠在一邊的木樁上，精致的眉目挺懶散的：“受打擊了，在勤學苦練。”</br> 程木這么多年，一直以為自己是程雋心腹。</br> 卻沒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給他重重一擊，自己不僅連幾個兄弟都比不上，甚至連兄弟的手下都比不上，化悲憤為動力。</br> 秦苒點點頭，也沒問受什么打擊，她摸著下巴看了兩眼，然后搖頭，挺嫌棄的開口：“招式不對，底盤不穩。”</br> 程雋聽到這里，饒有興致的看她一眼，忽然笑了笑，聲音有些輕，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大燈下似乎裝著揉碎的星光。</br> 他想起來，大概半年前，他跟陸照影在衡川一中第一次看她打架的時候。</br> 秦苒瞥他一眼，挑眉，是問他笑什么。</br> “不是，”程雋伸手抵著唇，轉了話題，“剛剛程水告訴我，你明天要跟采購堂一起出去？”</br> 秦苒又繼續看他們訓練，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br> “要帶的東西我讓人準備好了，明天我要去跟馬斯家族談一樁生意，就不跟你一起去了，讓程木跟施歷銘跟你一起。”程雋把她后面大衣的帽子扣上去。</br> 秦苒頓了頓，然后點頭。</br> **</br> 杜堂主住在程雋那古城堡的后面一排，靠左邊，那是執法堂。</br> 他從古堡書房出來，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沒有休息，而是在電腦上查找資料。</br> 外面有人敲門。</br> 他也沒抬頭，直接開口：“進來。”</br> 敲門的是鄒堂主，他外面穿了件大衣，眉是微微擰著的，似乎有化不開的愁緒。</br> “怎么了？”幾個堂主之間也挺熟了，杜堂主放下鼠標，站起來，示意鄒堂主坐到會客桌邊，“這么晚找我？”</br> “我想找執法堂調一隊人馬。”鄒堂主也沒客氣，直接說了來意。</br> 眾所周知，莊園整體武力值最高的就是執法堂的人，執法堂的隊長每個都是見了血進過角斗場打過生死擂臺的。</br> 杜堂主給他倒了一杯咖啡，“說說。”</br> 采購堂跟執法堂并不重合，采購堂武力值最小，但卻是最有錢的，陰招多，打不過就開槍。</br> 這時候鄒堂主來找他借人馬，其中肯定有內情。</br> 鄒堂主沒隱瞞，直接把秦苒那件事倒出來，“我問過程先生，要那位秦小姐真少了一個汗毛，我們都要被老大換血。”</br> 這件事不用鄒堂主提醒，杜堂主剛剛在書房就已經領教到了。</br> 他把茶杯“啪”的一聲放在桌子上，眉頭擰的緊，“你們去交接貨物，又不是去玩？真是胡鬧。”</br> 現在正是幾方勢力交鋒的時候，也缺人手，下個月杜堂主準備考核招新。</br> 偏偏這個時候還要來一個搗亂占用人手的。</br>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神色都極其復雜。</br> 跟在程雋后面做事的，基本上都是以能力看人，每年的考核標準也是劃在這一方面，程雋無疑是個好老大。</br> 在這之前，莊園的所有人都覺得程雋幾乎找不到缺點。</br> 直到今天……</br> “我們在查執法堂的事，人手不多，明天把執法堂一隊的幾個人給你。”杜堂主最后還是給鄒堂主劃分了最強的一隊。</br> 鄒堂主一愣，他沒想到杜堂主這么好說話？還真給他撥了人？</br> 原文他以為杜堂主會直接去找程雋，不讓那位秦小姐摻合進來。</br> 他喝了一口咖啡，沒立馬走，只是多問了一句，“那位秦小姐……老大今天好像沒有給我們介紹？”</br> 杜堂主一聽，就知道鄒堂主在想什么，只看了他一眼，洞悉了他的想法，“沒介紹不代表不重視。”</br> **</br> 程木一直到十二點，才從練武場回來。</br> 他停下來的時候，練武場還有十幾個人影。</br> 不時有人停下來，指著他這邊笑。</br> “雋爺？”往外走了兩步，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一道身影，他停了停。</br> “嗯，”程雋讓秦苒先回去睡覺了，他手里習慣性的拿了根煙，舒雋的眉眼懶懶散散，“明天好好跟著秦小姐，有事隨時跟我聯系。”</br> 他叮囑了一句。</br> 程木卻停了下來，然后抿唇，想了好半晌，十分羞愧的低頭，“雋爺，您換個人保護秦小姐吧！我實力不夠！”</br> 人家執法堂一個最弱的，都能把他打趴下……</br> 聽到這一句，程雋揚了揚眉，他伸手理了理大衣，眉目清然的開口，“你從什么地方看出來，我會讓你保護秦小姐？”</br> 程木一愣。</br> 程雋收回了目光，語氣又清又緩，挺慈愛的開口:“我是讓你照顧她的花，順便打理雜事。”</br> 程木：“……”</br> **</br> 次日一早。</br> 程雋六點就離開了。</br> 他走的時候秦苒還沒醒，他就沒叫她。</br> 等秦苒起來的時候，已經七點了。</br> 她洗了澡吃完飯出門的時候，程木已經把那盆花包好，施歷銘手里拿了一個很大的行李箱，“秦小姐，我們可以出發了。”</br> 莊園大門邊，已經停了一個車隊。</br> 兩邊站了十幾人影，鄒堂主正站在隊伍中央，言辭犀利的在下達命令。</br> 余光看到秦苒他們過來，他聲音頓了頓。</br> “秦小姐。”他十分有禮貌的跟秦苒打了個招呼，“你們的車是中間那輛。”</br> 鄒堂主是第一次看見秦苒，看到她那張年輕漂亮的臉，心下更加擔心。</br> 秦苒伸手翻著言昔發給她的微信，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姿態還挺懶散的坐上了中間的那輛車。</br> 施歷銘開車，程木坐副駕駛。</br> 等他們上了車，站在兩邊的人才疑惑的看鄒堂主，“那位就是秦小姐？要跟我們一起去？”</br> 秦苒要一起去接貨的事情，除了幾個隊長，其他人都不清楚。</br> 鄒堂主點了點頭，艱難的說：“程水先生說，她是去玩的……”</br> 采購堂的一眾人瞬間沉默下來，她瘋了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