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楠很快發現,她家豈是不讓她吃飽飯,而是根本就不讓她吃飯!
也不能說完全不讓她吃飯,只是不讓她上桌和其他人一起吃,至于她在后廚有沒有吃、又能吃多少,杜楠就不知道了,不過從她每天在外面的表現看,八成是吃不到什么的。
經過幾天的蹲守,杜楠如今已經基本掌握了那人這輩子每天的日程:每天一大早就要起來←具體幾點起來他不知道,他如今的身體太小,不到太陽出來是起不來了,就算起來了也沒有用,他爸他媽他奶出門之前,他壓根沒法出家門過來監察,只是,每天早上杜楠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把早飯燒好了,不但燒好,還把院子里的水缸挑滿了。
其他人沒起床的時候,那人在院里忙活,等到其他人到院子里吃飯的時候,她則縮進了后廚,杜楠發現她不能出來主要是因為那個孫桃,但凡她露個頭,那個孫桃就和她媽她奶鬧,她家里人也都是昏頭,碰到這種混孩子不教訓她也就罷了,居然還為了省事寧可答應她息事寧人,于是,孫家人吃飯的時候,那個人是不會出現在院子里的,只有等到孫家人吃完飯,特別是孫桃帶著她妹出門了,那人才出來收拾餐桌。
收拾碗筷,擦桌子,然后在院子里洗一大木盆的碗筷,全都弄好了,孫桃她爹會根據情況給她派個活兒,把她支出去。
大部分時候是去山上撿柴,然后偶爾是去洗衣,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家讓一個孩子干了這么多事,孫家夫郎往往還會在讓她出去洗衣的時候叮囑一句,要她去山上的溪水里洗。
杜楠不信那夫郎不知道,就算這里的溪水四季不凍,到了這個季節,溪水也是冷得不得了的。
更不要提那孫家大娘還時不時要她一個人給家里的杜英田擔糞除蟲了……
絕對不是親生的——扒在孫家的籬笆墻外,杜楠面無表情地想。
沒錯,以上情報就是他每天扒在孫家籬笆墻外面觀察到的。
“你們又跟過來啦?”背著大竹筐轉過頭,那人看著身后一串被杏郎抱著的小豆丁,嘴角帶著笑。
自上次盯梢開始,杜楠就每天過來跟著她,他跟那個人,其他四個娃娃外加他們的杏郎跟著他,每天一轉頭都能一準在身后不遠的地方發現一群小娃娃,那人索性不再費心甩開他們,而是每每走到一定時候,就停下來等著他們。
看到那人回頭,杜楠就從口袋里掏出或者一個蛋,或者一個紅果子,而其他小伙伴也有學有樣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樣吃的,他們的年紀比杜楠大些,能吃的東西也多一些,這樣一來,幾個娃娃掏出的東西往往能有兩三種吃食,足夠那人吃一頓還算不錯的早餐。
“那先謝謝你們,一會兒我請你們吃好吃的。”第一次沒拒絕,之后的每一次便也順理成章接受了。
次數多了,每每到了這個時候,杏郎們還會主動開始鋪開草席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那人也坐在了他們的破草席上。
那個人吃他們湊出來的早飯,而杏郎們也趁機在這個時候給自家娃娃加第一頓餐。
不過,也別以為這群小娃會因此減肥成功。
每每吃完杜楠他們分享給她的早餐,那人從來都不會先去干活兒,而是在附近找吃的。
每到這個時候,杜楠就覺得這人實在挺厲害。
她總能找到吃的,還細心的會選他們能吃的東西找。
在山里她就找鳥蛋,按理說冬天的鳥兒很少了,可她總能翻到一兩個鳥窩,搞到的蛋次次不同,但基本上不會空手而歸;
去田里她就找一種根莖食物,看起來是一種野草,然而根部卻有一粒一粒山藥豆一樣的根莖,看起來像土疙瘩,洗干凈也像土疙瘩,只是烤熟了剝掉那層干泥一樣的外殼,露出的白肉卻是松軟無比,抿一口,清甜清甜的!
到了溪水旁她就撈小魚小蝦,她有個破陶碗,走到哪兒都帶著,煮魚煮蝦的時候就能派上大用場,她會先把魚蝦煮熟,再認真剔刺,末了再洗一塊干凈的石頭將魚蝦肉搗碎,分給杏郎們喂給每個娃娃吃。
別說,相當好吃——杜楠吧嗒吧嗒嘴。
不等杜楠的口水流出來,那人已經迅速弄好一碗魚蝦泥遞過來了。
“給你們吃,今天魚多一點,蝦少一些。”把破陶碗擺在草席中間,她像一位大廚一般介紹著今天的主菜。
杏郎們便紛紛將勺子拿出來,從碗里舀出一勺魚蝦泥給自家娃娃吃。
大牛家的杏郎卻沒先伸勺,帶著根須的“手”在身上背著的大布袋里掏呀掏,末了抓出來一個木質的……勺子出來?
雖然做工過于簡樸,看樣子只是一根木枝上簡單挖了個洞,不過那洞卻挖得圓潤,仔細看的話,那木枝看起來有點像它自己身上的木枝?
那杏郎指了指自己的“頭”,那曾經被孫桃折斷樹枝的地方,那里經過這幾天的休養,如今又冒出新的枝芽來了,雖然明顯細一圈,不過卻綠的很。
而那勺子的粗細則和那里之前的斷口差不多……
“你把孫桃折斷的樹枝撿回來了,然后做了這個勺子,想要送給我,是嗎?”盯著那杏郎,那人歪著頭將自己理解的意思說出來。
那杏郎就點點頭,新長出來的嫩芽在頭頂顫巍巍的,它用枝手將手中的勺子遞過去。
那人就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然后對那杏郎笑了:“謝謝你?!?br/>
大牛家的杏郎是這些小杏郎里最大的,就像杜楠是這些小娃娃的榜樣一樣,某些程度上,它也是這批小杏郎的榜樣,有它送勺子在先,接下來,其他的杏郎也陸陸續續送了禮物給那人。
春雪家的杏郎送了她一雙筷子——用它自己身上脫落掉的最直的兩根枝條做的;
杜英家的杏郎送了她一根簪子——用的也是它自己身上掉下來的樹枝;
杏花兒家的杏郎送的則更高端一些——它送的居然是一雙鞋墊!原料依舊來源于它自己,是它掉的樹葉……的梗!杜楠知道好些杏郎都有收集自己身上脫落的樹枝的習慣,卻沒想到有杏郎居然收集的更細致,連自己身上掉的葉子的梗都收集下來了!還把那些梗變成了鞋墊!
這就有點技術了——看著那雙鞋墊,不僅杜楠目瞪口呆了,其他杏郎的反應也沒好多少,仔細想想,這并不是平白變出來的,每當其他杏郎陪著自家孩子滿地跑/爬的時候,杏花兒娃娃總在睡覺,偶爾吃東西,他家杏郎往往只能等在席子上,等待的功夫它好像總在編什么東西,之前杜楠還沒怎么注意,現在想來,這是在發展手工藝技能?。?br/>
如果說之前杏郎們在杜楠心里只是一種很神奇的植物保姆的話,那現在,他對它們有了新的認知。
它們……已經應該被稱為“他們”了。
他們有自己的情感——被欺負了會傷心會難過;被人救了會感激——會想要感謝對方;他們有自己的想法——比如考慮送什么禮物……
還會煩惱。
比如,杜楠發現自家的小杏郎最近就很煩惱。
只剩下他沒有送禮物了。
作為杏郎里最小的一根,他無論體型、技能還是想法都是最稚嫩的,他甚至連收集自己脫落的枝條都不知道。
拍拍自己的玩具箱,將自己的玩具撥拉到一半,空出另一半的位置,杜楠朝自家杏郎“啊啊”了兩聲。
以后這里給你存枝條用——他對自家杏郎道。
小杏郎有點高興地點點頭,半晌枝條又都無精打采的垂下來:可是他現在沒有原料、沒法做禮物怎么辦?
他還用力抖了抖身體,想要看看能不能抖下一兩根不牢靠的枝條下來。
然而,他的枝條非常牢靠,愣是一根也沒有脫落。
原來不脫發也有煩惱——杜楠同情地想。
他本想用其他東西給杏郎,當做他的禮物送給對方,可是小杏郎堅決不同意。
杏郎們有杏郎們的堅持,那些不是他們的財產,他們不能拿主家的財產送禮。
可是你們也沒有工資啊……杜楠無奈地看著自家的小杏郎。
他看著他一直耷拉著頭,沒送禮的日子每多一天,代表頭的枝條就越低一點。
直到有一天,他脫發……不,脫落了一根枝條。
那天一大早,小杏郎就把杜楠戳醒了,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杜楠睡醒前戳醒他,只為分享自己的喜悅。
揉著眼睛,杜楠睡眼朦朧地看向小杏郎枝手上捏著的一根小樹枝。
呃……真的很小,也就三厘米吧,粗度……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啊……
“頭發”堅韌到這種程度,也是很厲害的啊……杜楠心里道,手上卻怕小杏郎難過,拼命鼓著掌。
不過,興奮了不到一分鐘,小杏郎自己也發現這點了。
這么小的一根小木枝,又能做什么呢?
直到杜楠往旁邊一看,看到了他爸的繡花針。
于是,杜楠家的小杏郎終于送出了自己用自己枝條做的禮物——一根木質的繡花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