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幼仔被這么一下扇得連滾帶爬地飛出去好幾米,直到撞上一棵粗壯得得要兩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樹才停下來。母神盛怒在前,它半點聲也不敢放,只得眼巴巴地躲在樹干后邊,舉手投足間都是想說說不出的辛酸委屈。</br> 這根觸手也沒有就此停止,它順著勁兒往另一個方向摑去,用力抽向了正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奈亞拉托提普。但后者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著,漫不經心地一側身躲了過去。</br> “哎呀,”他輕快地說,“莎布的脾氣有點大啊。”</br> 真虧他說得出口</br> 換成任何一個邪神出了那么大的糗恐怕都不會輕易了事。林柚敢打賭,要是他自己被卡住也得火冒三丈。可耐不得事兒沒落到他自己頭上,奈亞坑自己人那叫一坑一個準,坑得清新脫俗還手到擒來,讓人不由得開始思考等他將來有一天回去會不會被算總賬。</br> 算了,反正也用不著她操心。</br> 在他捅出更大的簍子前,森之黑山羊的最后一根觸手也停留到了極限。</br> 再恨不得把這些罪魁禍首吊起來抽,也只得暫時妥協。黏糊糊的黑色鞭狀物消失在空氣中的那一瞬間,那道無形的裂縫緩緩地閉合,一切重新歸于平靜。</br> 大多數信徒大張著嘴巴,仍不敢相信這一切。他們都沒顧上自己的兜帽在混亂中落了下來,露出了自己的整張臉。</br> 奇怪。</br> 林柚隔著灌木叢,有點狐疑地打量著這些人。</br> 諸多邪教徒中,男性占了絕大多數。之前第一個尖叫的是女信徒,可女眷不過寥寥三兩人。按理說莎布尼古拉絲一部分的象征就是繁育,所以才有了“孕育萬千子孫”的名號。女性崇拜者也應該不少,像以前的老板娘蘭頓夫人就是出于這個動機才會一度向其頂禮膜拜。</br> 這些信徒的男女人數差,忍不住讓人猜測是還有什么別的內情。</br> 可偏偏隨著黑山羊母神臨走前給的那一下,他們也注意到了站在草叢和樹后的幾人。夏塔克鳥仍在頭頂徘徊嘶鳴,不難想象誰就是幕后的主使,眼見唯一能指望的靠山也不可能再次響應他們的呼喚,不知是誰驚恐地大叫一聲,轉身就鉆進了樹林。</br> 接二連三,還想保住自己性命的教徒們邊恐懼地回頭瞥著這邊的動向,邊急匆匆地逃竄入遠離火光的黑暗中。</br> “想追嗎”奈亞回過頭,禮節性地問了一句。</br> “無所謂了,”林柚說,“反正都是嘍啰。”</br> 看這逃命的架勢就會知道一個都靠不住,她原本對那個方才領頭要他們安靜下來的男人抱著點期望,結果他一見徹底沒了依仗就跑得比誰都快。想來問也問不出個什么,抓了也是浪費時間。</br> 現在真正得注意的是還抱著樹的那個。</br> 奈亞拉托提普也只是禮貌性地多問一句,他做事全憑自己興趣,壓根也沒真想追。這會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再往旁邊的樹上一靠,開始繼續吃瓜看戲。</br> 黑山羊幼仔不知道該怎么總結自己這悲苦的一生。</br> 前面幾年都被困在閣樓上委曲求全,伸不了觸手伸不了蹄子,好容易快要成事了,一把火給燒了個干凈。現在更好,才過了大半個月的好日子,組織起的請神儀式卻被攪得一塌糊涂,它自己更是被母神責難。</br> 以后別說是作為母親的代理者四處行動,只要儀式有它在,母神恐怕都未必會賞面子蒞臨,這實在實在是</br> 這棵樹本來就被撞得顫顫巍巍,這時候在它糾結的反復纏繞下更是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再一抬頭,瞧見走上近前的人,黑山羊幼仔沒有眼睛都要把眼珠子瞪出來。</br> “沒別的地方可去了”林柚笑瞇瞇地問。</br> 黑山羊幼仔“”</br> 它只要遇到這個女人就沒攤上過好事</br> 粗短的蹄子在草地上摩擦,黑山羊幼仔緩慢地站起身。如團塊一般黏黏糊糊的身體上幾張嘴巴同時惱怒地張張合合,滴落出的褐綠液體在腳邊積成一灘。它同時舞動著數根觸手,威脅般的低吼著,恨不能把她先殺之而后快。</br> “你想清楚,”她道,“現在可和上次的情況不一樣了。”</br> 上回大家都玩這游戲沒多久,對能力的開發還在初期,被當時還算boss級的家伙追得只能逃命也是沒有辦法。</br> 而這次嘛</br> 在她身后,耍得它團團轉的夏塔克鳥和恐怖獵手齊刷刷地落下,在碎裂的祭壇邊上飽飲著鮮血。而斜靠著樹干的奈亞拉托提普,在黑山羊幼仔來回環顧時笑得一臉爽朗,還友好地沖它招招手。</br> 黑山羊幼仔“”</br> 人、人多了不起啊</br> 那一刻,即便是語言不通,林柚竟然也看破了它憋在心里的想法。在骷髏頭“嘖嘖”的搖頭感嘆聲中,她慢悠悠地抽出一張卡,示意自己還可以再往上加。</br> 不好意思,卡多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br> “總之,你自己看著辦”</br> 好慘。</br> 耿清河想。</br> 真是太慘了。</br> 仔細想想,他在剛玩這個游戲的時候,能從心就從心,壓根沒想到自己還有為鬼怪叫屈的一天。而現在,這種近乎于同情的情緒居然出現得越來越頻繁。</br> 人生啊,果然很奇妙。</br> 或者說,全都是大佬的功勞。</br> “要是那會兒多卡一下是不是能動點手腳啊柚姐,”他后知后覺地咋舌,“錯失了一張ssr,想想還有點虧。”</br> 林柚撲哧一樂。</br> 這小子現在可以啊。</br> “我是沒打算做什么。”</br> 她道。</br> “就不說得多費勁了,收來也用不上的。”</br> 這些外神們需要的是信仰和供奉,雙方根本無法交流,更不可能聽她的去做什么。奈亞拉托提普是唯一一個能與人類溝通的,能讓他一起行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那跟別的邪神截然不同的性子。饒是如此,他也是興致來了才會情愿伸出根小拇指幫幫忙,別的時候要是沒有興趣就不用指望了。</br> 反正</br> 林柚看著手里的那張卡牌。</br> 有這個就夠了,也算是圓了點她上次在這副本里只拿了兩張卡的遺憾。</br> 名稱黑山羊幼仔</br> 卡牌編號010</br> 級別sr</br> 備注“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絲的子嗣,作為她的代理者而行動,接受獻給她的犧牲和崇拜。但最近由于一場意外事故而慘遭冷戰,失去神使身份后在信徒間連飯都混不上了。請注意讓它避開宗教祭祀之類的場景,不然會勾起其悲傷的回憶。如果它不聽話,用奈亞拉托提普的名字去嚇唬可能會很管用。</br> 這是什么惡魔指南啊。</br> 這么想著,林柚認真地、一字不差地記下上面的忠告,把卡牌收進了圖鑒。</br> “那”</br> 耿清河遲疑了下,“下一步該怎么辦”</br> 這個嘛</br> 林柚正想開口,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br> 顧衡也一怔,他按掉了那個電話。</br> “沒什么,好像是以前的哪個委托人。”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說道,“要不這樣,還可以試著繼續查下去。”</br> “比方說,那么多血肯定不會是輪番派人守著山洞就能弄到的。”</br> 顧衡道。</br> “如果用那所事務所留下的人脈,沒準能找到點蛛絲馬跡,再沿著這個看能不能追查出更多。”</br> 這倒也是個點子。</br> 林柚思索了下。</br> “就這么辦吧。”她說。</br> “是不是用不著我了”馬上有人問,“我可以走了嗎”</br> 蘭頓從頭到尾圍觀到現在,那是一陣后怕,深深覺得自己當初的下場還是很幸運了,巴不得跟他們別再扯上任何關系。</br> 林柚“啊”了聲“你想走就走吧。”</br> 他知道的骷髏頭全都知道,論打還沒水鬼能打,既然如此就沒必要收</br> “”她看著拔腿就跑的男人。</br> 看著這一幕,林柚不由得思考起那個亙古不變的問題。</br> 她有那么可怕嗎</br> 不管蘭頓是不是自覺逃出一線生機,林柚徑直坐進了車后座。他們這一天一夜不知在路上往返了幾趟,稱得上是熟門熟路。為了避免麻煩,顧衡還特地繞過了維克托家。可饒是如此,也不意味著麻煩不會自己找上門來。</br> 遠遠地能看到眼熟的那棟小樓時,耿清河第一個抽了口涼氣。</br> 兩輛警車停在樓下,有幾個身著警服的家伙正站在車邊,邊交談邊抬頭往樓上和周圍看。很明顯,他們就是在等當事人回來。</br> 得有個人去打探打探第一手的消息,林柚想,好知道他們現在處在個什么情況。</br> 顧衡肯定不行,警方肯定認得他是這家事務所的負責人。</br> “我去。”林柚說。</br> 耿清河“要不還是我”</br> “就算出了什么情況,”林柚擺擺手,“肯定是我脫身的法子更多。”</br> 深知她做了決定不可能再動搖,這樣就算是說定了,耿清河也只得不再爭什么。</br> 幸虧發現得早,為了避免引起警察的注意,車停得離事務所那棟樓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街上行人不多,林柚左右望了眼,就沒事人似的混進了其中。她還想著看能不能先拽住個路人,問問看是怎么回事。</br> 但就在經過一條小巷時,林柚只覺胳膊上倏地一緊。有股力道直截了當地把她拽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巷口,像是怕她出聲或是做出什么過激反應一樣,輕輕捅了她一下。林柚回過頭。</br> 那人把食指豎在唇前。</br> “噓”</br> 是簡明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