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頭自以為,它這一輩子,哪怕是丟了一整對眼珠,看人看事的眼光還是很準的。</br> 唯一看走眼的一次也就是錯過了那場實驗的威力,害得自己落進如斯境地。</br> 但好漢不提當年勇啊,黑歷史也是同樣的道理骷髏頭對它那點微不足道的小錯誤十分寬容,好歹沒徹底作死進去嘛。</br> 至少現在還是做得挺好的。就像它在停尸間里只用了零點三秒就決定大談合作,而不是搞些什么鬼把戲它心道得用“英明神武”來評價自己這個決定。</br> 更別提,還有那位執迷不悟的楚人美作對比。</br> 骷髏頭沒什么誠意地在心里為對方默哀了一,二嗯,兩秒就夠了。</br> “我們就一直在這兒轉悠”它問。</br> 骷髏頭自己雖是對在衛生間里見到的那只手還有點心有余悸,但有把它掛在包上的這位在,顯然是給了它不少的底氣,連膽子都肥了不少,這時候談論起來都是輕描淡寫的。</br> “水都喝了,在哪里不都一樣。”</br> 林柚說。</br> 到了眼下的關頭,在狹窄的公寓里等著反而沒有什么優勢了。</br> 他們準確地來說是她一個人,畢竟那骨頭是掛在包上的還走在那片林子里。</br> 鐲子斷得徹底,擺明了是不存在任何轉圜的余地。而正如對骷髏頭所說的那樣,她沒有半點懼意,不如說還怕楚人美臨陣脫逃呢。</br> 如今深入山林,她也是抱著別的目的。林柚留心聽著潺潺的水聲,試圖辨別這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br> 雖然方才望見楚人美出現在遠處,她就放棄了沿那條小溪追蹤,急忙趕過來。但現在這么做也不晚,林柚聽得出來,周圍也有水流,只要順著找,一路找到那片水潭也不是難事。</br> 楚人美的尸身還沉在潭底。</br> 普天之下,居然會想著拿鬼怪本體來當把柄的估計也就她這獨一家了。</br> 林柚挑挑揀揀,在又經過一棵枯樹時踩上了旁邊的石頭,撥開礙事的丫杈,握住其中一根能拿得動又相對而言最粗壯的。</br> “咔嚓”一聲脆響,她直接掰下了樹枝,滿意地看著它還算尖銳的斷面。</br> 骷髏頭“小、小姑娘,你準備用這干嘛”</br> “也沒想做什么。”</br> 林柚笑瞇瞇的,卻生生看得人發毛,骷髏頭那光禿禿的腦殼都一陣颼颼的發涼。</br>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道,“只是以防萬一,沒什么事就把它當拐棍了。”</br> 骷髏頭明智地選擇不問要是有事會怎么樣。</br> 這句話好像該改成“鬼不犯我”什么的,林柚兀自想,但無所謂了,反正這不是重點。</br> 她瞟了眼腰間掛著的另一個小物件,也一樣是用細細的繩子拴在腰包的拉扣上。</br> 她當然不可能是來到這里以后才匆匆只用樹枝做了一手粗糙的準備。早在離開公寓前,林柚就隨機抽了一張放在卡套里,目前cd已經過了一小半。</br> 說老實話,她也沒想過自己會抽到那張卡如果以副本里的時長來算,她們是很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久別重逢固然令人欣喜,但在對付楚人美這問題上,林柚還有點別的想法,她琢磨著自己會偏向于先用某人來個下馬威。</br> 根根樹干高聳入云,交叉著的枝頭大多覆蓋著大片綠葉。清風一過,樹梢的葉片沙沙作響。本來就是個陰天,林間的溫度還要更低上幾度。</br> “聊點別的吧。”</br> 這陰森森的氛圍一出來,連林柚也覺得這樣的安靜多少有點不自在,想了想道“你好像沒說過你是從哪來的”</br> 據它迄今為止稀稀落落的供述,只知道是有點手段,故而在炸得只剩骨頭以后還能給自己續個命。</br> “噢,”掛在包帶上的頭蓋骨邊一晃一晃地打著拍子邊吊兒郎當道,“想問點什么”</br> 林柚“比如,你們那兒的人死了以后都會變成這樣”</br> “不不,當然不。”</br> 骷髏頭一口否定。</br> “這只是那場實驗的連帶效應,我自個兒也挺驚訝。但想想也能明白,畢竟我一開始的目的就”</br> 對上林柚的視線,它突然牢牢地閉上了嘴巴。</br> “不能說了,”骷髏頭警惕道,“這是學術機密。”</br> 林柚“”</br> 行吧,你開心就好。</br> 興許她哪天能想個招兒從它嘴里撬出來,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個合適的時機。</br> 水聲近了。</br> 談話間,林柚也一直沒停下過腳步。她經過一叢又一叢灌木,在又揮手擋開攔路的枝杈后,眼前豁然開朗。</br> 邊沿的泥土被浸染得濕潤,堆壘著的石塊也有幾分松動。流淌在石間的水流纖細,水勢比起那條小溪還要弱得多,但只要找到它就方便多了。</br> 林柚很快發現緊貼著它往上走是個不怎么明智的做法。</br> 一個不小心踩在濕滑的石縫上,沉悶的碰撞聲響起的同時,她整個身子也失了平衡,順著慣性向前栽去。</br> 好在林柚眼疾手快地用那根掰來的樹枝狠戳向泥地,又連忙扶住了旁邊的樹干。凹凸不平的樹皮硌得人手心發痛,但這會兒就成了最好的緩沖怎么說也是穩住了。</br> 明明也沒有風吹過,她突然更冷了。</br> 林柚一怔。</br> 見她半天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要動作的跡象,就任由著陷在泥凹里,骷髏頭忍不住出聲“嗨”</br> “回神了”它試圖去叫林柚。</br> 被叫的人還是保持著安靜。</br> 她看著自己按在樹干上的那只手。</br> 手背泛著青白,指甲蓋往下卻是泡在水里腐壞了似的灰黑,整只手掌腫脹了不止一圈。她曾經在馬桶圈上見過這樣的手這想法讓林柚不怎么舒服。</br> 楚人美附在了她的身上。</br> 下得了狠手的人往往有這么一個特征他們對自己能做得更狠。而這個道理,于林柚而言也是一樣應驗的。</br>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舉起了攥著的樹枝,這就要往那只手上扎去。</br> 林柚不知道驅逐楚人美的具體方法,可這不礙著她想用疼痛喚醒自己的神智。但就在樹枝刺下的前一秒,她停住了動作。</br> “你看到了什么”她啞著聲問。</br> 骷髏頭馬上反應過來是在問它,畢竟這兒也沒別人了。</br> “我”它茫然道,“我什么都沒看見啊。”</br> 要它說,現在最不對勁兒的就是這位怎么突然要自己扎自己了。</br> 話音未落,林柚抓著的樹枝立時改了方向。</br> 她狠狠地扎向自己的后背更確切地說,是更偏上一點的地方。幾乎是在同時,林柚只覺那股寒冷自身上抽離開來。</br> 她早該想到的。</br> 她看到自己的手變成了楚人美的,一切落在骷髏頭的眼里卻還是原樣。這壓根不是真正的附身,只是楚人美在她腦中制造出的幻覺。</br> 夾了對方的手指又沖下馬桶,于是理所當然遭到了楚人美的報復她要引得林柚自己傷到自己。</br> 而這寒冷</br> 林柚心下一清二楚。</br> 是因為楚人美一直趴在她的背上。</br> 而此時此刻,躲開了攻擊的藍衣女鬼就站在不遠處。</br> 寬大的袍袖下,是那雙在林柚看來再熟悉不過的手。她耷拉著肩膀,長及腰際的黑發盡數垂在身前,遮住了那張被水泡得浮腫腐爛的臉。</br> “委屈心情有月知”</br> 尖細的戲腔自那頭黑發后傳來,縈繞在他們耳畔。楚人美一步步地擰動身子,向這邊走來。</br> “相逢不易分離易啊”</br> 骷髏頭聽見自己牙關都在咯咯打戰。</br> 天知道它是嚇傻了還是被浴室里那十多分鐘的收音機循環給洗了腦,再聽見這熟悉的旋律,鬼使神差地就開口接了一句。</br> 骷髏頭“皆、皆復如今悔恨遲”</br> 林柚“”</br> 楚人美“”</br> 這特么怎么還帶搶臺詞的。</br> 搶臺詞就算了,唱還唱跑調了</br> “您接著唱,接著唱,”終于反應過來哪里不對勁,骷髏頭忙道,“當我啥都沒說。”</br> 楚人美唱也不唱了,惡狠狠地撥開長發,露出了下面的那張臉。</br> 她一雙眼睛見不到黑眼仁,直向上翻白,慘白臉龐和紫黑的嘴唇都浮腫得厲害。</br> 楚人美扭曲著身體,被白膜罩住似的雙眼緊盯著他們。同樣是喝下了潭水,她顯然更記恨把她沖下下水道的林柚。</br> “所以。”</br> 林柚嘆出一口氣,“今天是非得要我的命了”</br> 楚人美冷笑一聲。</br> 關節在她行進時發出“喀啦喀啦”的響聲,即便是林柚開了口,她甚至也沒有停一下。</br> “好吧,最后提個醒。如果我是你,”林柚道,“我就不會再趴人背上,小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br> 楚人美“”</br> 驀然間,她只覺腰上一沉。</br> 楚人美低下頭。</br> 趴在她身上的小女孩,白色連衣裙上染滿了血跡,懷中抱著個大大的兔子玩偶。隔著那布偶,小女孩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自腋下探過腦袋。</br> 紅人仰起臉,不懷好意地咧開嘴,扯著嗓子唱道</br> “你想穿鮮紅的衣服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