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里,時斷時續的歌聲仍然在繼續。</br> 一樓的車站商場和地下通道一樣空間寬廣,只是因為兩側開了不少店鋪,過道彎彎繞繞,就顯得不那么空曠。</br> 鮮花店跟鞋具修理店林立在對面,比起那兩間小店面,自然是占地大的家庭超市更適合藏身。</br> 一行人躲藏在貨架后,沒人敢出聲。</br> 直到高跟鞋的聲音經過玻璃外,漸漸遠去,他們才不約而同地抹了把沁出的冷汗。</br> 終于敢出聲了。</br> 人人都看見了上樓來的那怪物長了個什么樣子。</br> 女人本就遠高過常人,又蹬了一雙恨天高,光禿禿的腦門幾乎快要頂到天花板,一張臉整整比正常人長出一倍,過于筆直的鼻梁襯得她兩側臉頰越發深陷。盡管閉著嘴,卻能看見她嘴角舔舐過的殘留血跡,她近乎于貪婪地四下搜尋著,妄圖想找到下一個獵物。</br> “這跟我聽說過的裂口女不一樣啊”有人臉色糟糕地念叨,“所以是才出來的那個時裝模特假的吧,哪家雜志會邀請這種家伙當模特兒”</br> 同樣滿臉青白的大伙中,有一只手顫顫悠悠舉了起來。</br> “我我見過,是真的。”</br> 是那個也同樣發現了一張紙片的年輕人,他看著約莫二十來歲,一副黑框的厚厚鏡片架在鼻梁上。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而出了不少汗,不怎么合適的眼鏡一次次向下滑,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往回推。</br> 他咽了下唾沫,然后才繼續開口道。</br> “剛才是我調查的超市”年輕人說,“紙片是在速食食品那兒找見的,不過我也看了這邊的書架”</br> 他生怕再發出什么大響動引得“時裝模特”回頭似的,躡手躡腳走到入口旁邊的雜志架,來回掃過兩眼后抽出其中一本。</br> 又翻過幾頁帶回來。</br> “我怕里面都夾著什么東西就翻了翻。”</br> 他古怪道“然后看到了這頁。”</br> 等都看到他展開在他們面前的那本時裝雜志,所有人立時都明白了他為什么語氣這么奇怪,又是為什么印象深刻得這會兒還能直接挑出來</br> 方才經過的那女人在這本雜志上占了整整好幾大頁的特寫,注視著鏡頭的眼神看得直讓人頭皮涼颼颼的。</br> “居然還真是”不知誰忍不住說。</br> 旁邊一道聲音橫插進來。</br> “她姓淵,職業就是個模特。”</br> 林柚在不遠處的蔬果區挑挑揀揀,心不在焉地解釋道“長相是挺讓人印象深刻,再加上有的人圖個新奇,就邀請她來拍照比如有個團隊就是因為這請了她,但沒讓她當女主角,于是她把做一番的那個姑娘給吃了。”</br> 眾人“”</br> 吃吃吃吃吃了</br> “所以她嘴邊的血”</br> 林柚“可能來這個車站之前剛吃了誰吧。”</br> “”</br> 好在聚集在這里的人都多少見過些世面,雖說她這從容淡然的口吻聽著有點但也還能接受。</br> 身材健壯的男人他在躲起來時簡單地自我介紹了兩句,自稱叫王一鳴揉搓著自己下巴,“那這歌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打從那個模特出現就開始”</br> “這首歌”有個女聲低低道,“我可能知道。”</br> 林柚看向那個女生,她還記得對方面色蒼白卻還是仔細翻出最后一張紙片的樣子。這會兒斜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開口。</br> “是一部漫畫,”她說,“一群學生被迫參與在深夜無人的地方找散落在各地的身體部件的游戲,只不過他們是在教學樓里,咱們是在車站。”</br> “找的過程中也會被追殺,但追殺他們的不是這樣被送來的鬼怪,而是你們聽說過紅人嗎”</br> 眾人搖頭,女生就繼續講了下去。</br> “紅人是個渾身都是鮮血的小女孩。據說看到她一定不能再做回頭的動作,不然會被立刻撕得四分五裂,而且,紅人在出現后就會開始唱歌,一旦唱完這首歌,被她追上的人就算不回頭也會被殺。”</br> “至于歌詞的內容”</br> “我只記得兩句,把那后背染滿紅色,”女生努力回憶道,“你想穿鮮紅的衣服嗎”</br> 她剛剛輕聲重復過,就聽廣播里也正好唱到這兩句,原本縹緲而聽不清具體字眼的歌聲忽然因為這而落到了實處,別說其他人,連那女生自己都臉色又是一白。</br> 連聲音都抖了抖。</br> “所、所以我覺得跟模特沒有關系,是紅人的原因。就算廣播里那個也會唱這個歌的小姑娘不是紅人,也跟紅人脫不開關系。”</br> 她急急地說“唱這歌也是催我們趕緊找到要求的那只右手,不然時間一到,可能就是由紅人來把玩家全滅。”</br> 整個車站內的空氣明明是靜止的,在場的人卻仿佛感到一陣穿堂風吹過浸了冷汗的后背。</br> 他們之中玩這游戲最久的不過倆禮拜,膽量在普通人里都算大的,可再怎么樣,想到自己被徒手大卸八塊的畫面也禁不住一寒顫。</br> “還有不到十五分鐘。”</br> 王一鳴果斷道。</br> “得趕緊避開那個時裝模特還有別的那幾個,快點兒把右手找出來放棺材里才行。”</br> 林柚早先沒跟他們一起行動,這會兒又都被時裝模特和紅人搞得神經緊繃,商量起來也沒有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的存在。</br> 她倒是樂得一個人溜到邊上尋摸看還有沒有能用上的東西這回的物資可比前兩個本豐富多了,保不齊就能再翻到什么。</br> 這個</br> 她視線頓住,陷入了思索。</br> 帶回去當賠禮可行嗎</br> 那邊倒是就解決辦法討論得熱火朝天,直到他們終于想起這兒還擱著倆獨身去過地下搜查證據的人。</br> “那什么”王一鳴一開口,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問過人家名字,不由尷尬道,“二位怎么稱呼來著”</br> “沒事。”</br> 林柚大方地說“時間趕這么緊,稱呼不重要,直接說什么事吧。”</br> “哦,那我就直說了。”</br> 王一鳴回頭望了一眼,“我們商量的結果是分組行動,怎么樣”</br> 分組</br> 林柚聳聳肩,“行啊。”</br> 沒想到她這么爽快地答應,王一鳴愣住,又望向另一邊的徐嚴,見他也沒什么意見,覺得這倆人可能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br> “我是說因為那勞什子的模特已經上樓了,一會兒要是被發現,就必須得有人引開她的注意,剩下的人去樓下找那些儲物柜。”他道,“你們倆在下面搜過一遍,對那邊的地形應該很熟悉了,所以想讓你們和其他三個人”</br> 讓他們倆領著去一趟</br> 在隊友的認知里樓下還徘徊著兩個危險分子,再加上不知道第一輪結束后會發生什么,合情合理是合情合理。</br> 林柚雖說有點遺憾不能跟時裝模特正面對上,但現在第一要務是找到小女孩要求的身體部位放進棺材,姑且點了點頭。</br> 她同意了,徐嚴也沒有意見,這事就這么定了下來。</br> 王一鳴領人引開淵,被派去找右手的一組里也包括了找到另兩張紙片的兩人。</br> 聽王一鳴招呼的那幾聲,戴著眼鏡的文弱男生叫任明德,那個面色蒼白的姑娘名字也一如本人一樣的文文靜靜黎靜,剩下那位理著個平頭的則叫鄭彥。</br> “還有不到十二分鐘。”</br> 鄭彥看了眼表,在隔著玻璃窗確認過外面情況后,他推開門,“那我們就趕緊去樓下把那只右手”</br> 他這一句話沒能說完。</br> 他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明明根本沒聽到高跟鞋的響動,一開門,就和借著廣播中的歌聲有意壓了腳步聲的時裝模特撞了滿懷。</br> 她正悄無聲息地站在窗戶看不到的死角。</br> 鄭彥的聲音被吞了進去。時裝模特張開下顎發達的大嘴,她那遠超常人的體型足夠吞進他整個腦袋。這下密密麻麻的獠牙露出得徹底,其他人眼睜睜地看見數排利齒在轉瞬間刺破血肉,一口咬下</br> “咔嚓。”</br> 是脊椎斷裂的聲音。</br> 整顆頭顱從她嘴里骨碌碌滾落地的那一刻,頸動脈的鮮血噴涌而出</br> 無頭的尸體還直挺挺地僵立在那里。</br> “我”站得最近的就是黎靜,她被血濺了滿臉,這血腥一幕駭得她呆了,也顧不上時裝模特又一次張開了嘴巴,“我”</br> 恍惚間,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直直往前帶了過去。</br> 林柚狠踢向淵的膝蓋,在對方被絆了個趔趄的同時拉著黎靜就往外沖。其余人紛紛意識到她打開了個缺口,正想跟著跑,也偏在這時,時裝模特也反應過來,胡亂一擦嘴角,這就一提裙子沖向這兩人。</br> 剛一邁步,忽然覺得哪里不對。</br> 一只恨天高的尖細鞋跟踩到某個黃澄澄的物體上,還沒站穩腳,那黃不拉幾的玩意兒就滑溜溜地向前竄去。</br> 身體的速度沒跟上這香蕉皮,慣性使然,時裝模特仰面朝天地往后栽去</br> 她的后腦殼重重地嗑在商場大理石做成的地面上,被嘴里還沒咽下的血嗆得直連連咳了起來。</br> 這哪個倒霉催的扔的香蕉皮</br> 時裝模特直被氣得渾身發抖,爬起來提著血糊得看不出原樣的連衣裙就想往前沖。</br> 可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又有個小物件飛過來直砸她本就腫起來一塊的后腦勺。</br> 她怒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轉頭看向那個方向。</br> “看這兒”</br> 按著先前商量好的分工、跑向跟林柚他們反方向的王一鳴還保持著扔隨手抓來的口香糖盒子的姿勢,“我們在這邊”</br> 衡量了一下雙方的距離,時裝模特毫不猶豫地提裙子往他那邊追去反正都在這兒,一個都跑不掉。</br> 她要一個個地算清賬</br> “香”</br> 任明德慌慌張張地把著自己的眼鏡,回頭一看也有點傻眼,“香蕉皮”</br> “哦,”林柚應道,“我剛才在蔬果區剝了倆香蕉順的,這不是重點”</br> 重點是趕快找到那只手。</br> 林柚抽空看了一眼正被時裝模特追著的幾人,他們看上去跑得還有余力,但時間要是拖久了可就不一定了。</br> 要是能撐到她回來,她就能</br>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距時限還有十分鐘,廣播中小女孩的歌聲似乎越來越響了。</br> “這兒我記得這兒是不是還有兩個”</br> 下到地下一層,黎靜有點猶豫地看著周圍,她對開場的那個斧子男仍心有余悸,“咱們怎么躲著走”</br> “對了,”她想起方才的事,忙對林柚道,“剛才謝謝了啊。”</br> “多大點事兒。”</br> 林柚不在意地擺擺手,想想他們一會兒也都會發現,干脆選擇性地交代了點。</br> “有件事忘了說。”</br> 她道“我們在搜查這里時有一陣子沒見到那倆鬼了,應該暫時不用擔心。”</br> 咦</br> 那兩人將信將疑地對視,就又聽徐嚴開了口。</br> “是真的。”他作證道,“反正我是沒見著。”</br> 林柚瞥了他一眼。</br> “總之,”她說,“先過去吧。”</br> 一路上果然沒見著那拎斧頭的男人和裂口女的半點影子,黎靜和任明德的心也放下來些。</br> 但要說不生疑是不可能的。</br> 這里肯定發生過什么黎靜可以肯定,而且還跟這兩人脫不開關系。</br> 不過她也沒法指責,包括她自己在內,大家或多或少都藏了私,沒人會把底牌事無巨細地亮出來。</br> 是有些大眾職業被研究了個透徹,可沒詳細曝光出來的職業還要更多,誰也不想自己的優劣勢被了解得清清楚楚。</br> 畢竟依照論壇扒出的蛛絲馬跡,盒遲早會推出玩家v的競爭模式,到時候誰打個出其不意就是占了先機。</br> 再加上她才被救了一命,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多嘴。</br> 在黎靜糾結的這空檔,幾人就走到了中央的儲物柜前,看到了一排排格子。</br> “你們讓開點。”</br> 徐嚴手里多了把從背包里拿出來的消防斧,他掂了掂,向除了林柚外的兩人解釋道“之前在警衛室找到的。”</br> 儲物柜格子上著鎖,本身倒不怎么嚴實。不算厚實的柜門挨了兩斧子后就搖搖晃晃地垂下來,柜內一眼能窺見大半。</br> 他動手的是“025”,見里面空蕩蕩的就又轉向了“052”。</br> 仍是一無所獲。</br> 而當標著“205”號的柜門也被砍落,林柚看見了躺在柜中的東西。</br>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br> “不容易啊,”任明德推推眼鏡,喜形于色地嘀咕道,“總算找到了。”</br> 柜格中的與其說是斷手,不如說是連著一小節胳膊的斷臂,也就是小女孩的體格小才塞得下。</br> 時間還剩三分鐘。</br> “有點奇怪。”黎靜忽然說。</br> 林柚“嗯”</br> “我知道的那個游戲,”黎靜道,“他們要找的身體截面是很完整光滑的,沒有血,不像這樣”</br> 這斷臂仿佛是才從身上卸下來似的,血淋淋的,卻沒有一滴血滴落。</br> 從截面看,像是鋸下來的。</br> “這樣嗎。”</br> 林柚想了想,還是馬上說“算了,這些一會兒再說,先把它放進去吧。”</br> 四人聚集在棺材邊上,林柚蹲下身,將這只右手放進了相應的位置。</br> 棺材正中多了一只手,反倒比原先空蕩蕩的時候看著更古怪突兀了。</br> 與此同時,廣播里的歌聲戛然而止。</br> “誒誒誒”</br> 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驚喜的叫聲“你們找到我的右手了這不是蠻厲害的嘛”</br> “雖然這過程是長了點,但是也還好啦,我勉強能夠接受。”</br> “那么”她宣布道,“接下來要找的是我的軀干”</br> 林柚“”</br> 這連個休息時間都沒有,還能提前開始的</br> “說起來,你們可能會想,明明已經把這里全部都找過一遍了,還有哪里能找到線索,甚至還有了更糟糕的猜想”</br> “沒錯”小女孩咯咯笑出聲,“那個猜想是對的,在每一輪只能找到我指定你們的部位。”</br> “連線索也是,所以每到新的一輪,你們都得從頭找起。”</br> “不過嘛,這一輪我看得很開心,可以稍微減一點點線索的難度但另一邊可是相應的提高了,雖然下一位客人已經定了人選,再之后的兩位會難上加難的哦。”</br> 黎靜“”</br> 任明德“”</br> 看得很開心</br> “那么,請注意。”</br> 電車的聲音轟隆隆響過,小女孩又故意板起了腔調。</br> “針女在九號口出現了。”</br>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br> 九號口</br> 林柚下意識起了身,目光投向正對面的標著“9”的牌子。</br> 就在他們旁邊。</br> 此時此刻要跑已經來不及了。</br> 一步步窈窕走出的女性長相艷麗。</br> 盡管及地的烏黑長發拖曳在她腳后,又在臺階上一點點地蹭過,卻沒有沾上一點灰塵。她眼中陰冷,撫著自己的發絲沖他們柔柔一笑。</br> 那發絲如針一般,在燈光下泛出了陣陣寒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