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br> ——耿清河看這位是快在沉默中原地爆炸了。</br> 空氣中彌漫著異樣的安靜,潑在地上的水還在靜靜地淌,像是炸|藥點火索似的淌成一條涓涓的小溪,一直匯到了蘭頓的腳邊。</br> 于是,他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妙。</br> 這、這果然是把事惹大發了,看那臉色都氣得發青了啊?!</br> 他拼命給大佬遞眼色,試圖用眼神交流暗示,但人家大佬只是瞄他一眼。</br> 林柚甚至還把空塑料桶往旁邊踢了踢。</br> 這響動越發撩撥著蘭頓的神經。</br> 依林柚來看,事情遲早得發展到這步。倒不如說現在下手是最好的選擇——魔法陣剛剛完成,再過一會兒指不定會弄上什么保護性的魔法或咒語,到那時就真晚了。</br> 蘭頓低著頭,半張臉都埋在陰影里,半晌,他口中忽然發出了什么聲音。</br> 那是一連串不知名的語言,在他低聲的念誦下,就莫名帶出了點不可名狀的恐怖。蘭頓的語速快速而虔誠,像是在極真切地呼喚著什么。</br> ……靠。</br> 林柚的余光看見從門口露出的那幾條觸手動了一下。</br> 耿清河更是神色不怎么好看,瞧他們面色有變,蘭頓喉間爆出一聲尖笑。</br> “哈、哈哈哈哈哈——真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嗎?”</br> 他抬起頭,臉上俱是癲狂,“只要我喚醒母神的黑暗子嗣,這位大人一樣能碾碎你們!”</br> 門邊那幾根繩子狀的觸手又動了一下,這就要蠕動著鉆出來。林柚一個激靈,驀地反應過來,反手扯住旁邊人的胳膊就往來時的廳口跑去。</br> 耿清河連愣都沒愣,跟著她拔腿就跑。</br> 蘭頓冷眼看著他們逃走的背影,沒有一丁點要阻止的意思——他知道他們也逃不出這座旅館,接下來只要享受這個貓捉老鼠的游戲就夠了。</br> 當廳門被反手重重摔上的同時,另一扇門也悄然打開。</br> 門后的怪物終于顯露出真身。</br> 那是一團直頂天花板的巨大團塊,通體漆黑。它身上密密麻麻地長著黏乎乎的鞭狀觸手,周遭是幾張巨大的嘴巴,尖銳的利齒間不斷有綠色的粘液滴下。</br> 這一樓的高度還容不得它完全立起身,它身下那幾只粗短的蹄子跪趴在地上,借此和蛇一樣的觸手來移動。</br> 團塊緩緩轉頭,盡管沒有眼睛,卻依然能感受得出它是在望向蘭頓的方向。</br> “請把他們抓回來。”后者恭敬道。</br> 門的另一側。</br> “那——”</br> 臨跑出門前,看到一眼那怪物半個身子的耿清河邊跑邊驚恐道:“那特么什么鬼玩意兒?!”</br> 林柚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她在現實就不屬于體力有多充沛的類型。而在《盒》里,玩家的體力值和各項上限是由職業決定的,召喚師這種一聽就是遠程的職業又能指望多少。</br> “你,”她問,“聽說過克蘇魯神話嗎?”</br> 耿清河:“……什么?”</br>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恐怖傳說體系。”</br>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就是這個副本的全部真相了,“比如你之前說什么巨型史萊姆,史萊姆就是來自里面一種叫修格斯的生物——”</br> “所以那個是修格斯?!”</br> “你聽我說完!”林柚沒好氣道,“我聽到‘至高母神’就在奇怪了,再看到那家伙的樣子……”</br> “他口中的母神,”她說,“應該是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絲。”</br> 耿清河還在茫然。</br> “門后那個既然被蘭頓叫做‘黑暗子嗣’,十有八|九就是黑山羊幼仔。”</br> 林柚深吸一口氣,“它們就是所謂黑山羊的子孫,作為莎布·尼古拉絲的代理者行動。蘭頓曾經的那場儀式召喚出了它,現在又想用我們當祭品、用它當媒介來召喚莎布·尼古拉絲!”</br> “啊——不懂也沒關系!總而言之你只要知道那是神話生物,”她匆忙道,“正面對上沒有多少勝算就行了!”</br> 耿清河聽了個囫圇吞棗,“那我們現在怎么辦?!”</br> “下去把消息告訴他們,然后——”</br> 林柚沉默數秒。</br> 然后就各憑本事吧。</br> *</br> 旅館大廳內,燈火通明。</br> 眾人分散坐在沙發上,饒是有照明這樣在恐怖片中天然防鬼怪這樣的結界,也沒人敢有一絲放松——畢竟事實證明燈光對這里的那種家伙影響不大。</br> 幾人都是緊盯墻上的掛鐘,盼著分針秒針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趕快走到“6”好從這旅館出去。</br> 偏巧就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巨響,聽著就像木頭被誰暴力破開的動靜。</br> 驚得陳均直接從沙發上蹦了起來。</br> “那倆人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他警覺地問。</br>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五人齊齊一毛,先后回頭看到正是離開的兩個人后才松了口氣。</br> “我們沒事——暫時。”林柚喘勻了氣,“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br> “壞的。”陳均下意識說。</br> 林柚看耿清河一眼,后者會意,三言兩語把調查出的事說了一遍。</br> 大廳一片死寂。</br> “就、就是說,”王顏結巴道,“如果我們一直留在這兒,其實會被直接當成活祭嗎?”</br> “現在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br> 陳均看著那兩人,沉聲道:“這還不是激怒那家伙讓他把怪物給叫醒了?”</br> “你的意思是該放著那召喚陣,等他一到時間直接讓所有人全玩完?”林柚回得毫不示弱,她收回視線,“別忘了,還有個好消息。”</br> “他本來要等黑山羊幼仔自己醒過來,八成是因為它這樣狀態最好,儀式最有可能成功。”</br> 她道:“這就意味著它被強行喚醒時的力量不一定是完全的。”</br> “所以,”梁勇意識到什么,“我們有機會逃跑?”</br> “跑,往哪跑??”</br> “這兒的門窗都鎖著怎么跑啊——”</br> “就算跑了又能干什么,要真是像你們說的那怪物,出去還不是會被追上?”</br> 七嘴八舌的議論響成一團,林柚默默做了個安靜的手勢。</br> 場面刷地靜下來。</br> 他們現在已經完全不敢小瞧這個女孩了。哪怕不是像耿清河一樣全程目睹了她的所作所為,單憑對方調查出的結果和這從頭到尾冷靜得過了頭的態度,就該知道這姑娘不簡單。</br> 這哪是第一次下本的萌新,這是大腿啊,不趕緊抱還等什么呢?!</br> “副本不會出死局,一到三樓都找過了,既然全都沒有,那就證明出口肯定在四樓。”</br> 旁邊就是個不小的湖泊,大不了上到屋頂后直接跳下去。</br> ……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br> 但現在顧不上這個了。</br> “至于之后怎么辦,提示不是很明顯嗎。”林柚道,“——如果一把火不夠,那就再加點汽油。”</br> 眾人:“………………”</br> 還真特么是。</br> 無論黑山羊幼仔本身如何,至少依據這個副本的設定,老板娘曾經想燒掉整個旅館。雖然最后功虧一簣,但按這些鬼的態度,這么做是有用的!</br> “我找到過打火機。”陳均道。</br> “汽油也有,”梁勇想起自己開場對人家那“我罩著你”的態度就有點尷尬,他主動說,“我們在三樓的儲物間看到過,我當時還在尋思這玩意有什么用。”</br> 現在想想搞不好是老板娘沒用上留下的。</br> “那就路上去取汽油……”</br> 話音未落,樓梯上又傳來木階明顯不堪重負的聲音,林柚暗道一聲不好。</br> 黑色的觸手冒了頭。</br> ——還用說什么,趕緊跑啊!</br> “分散,”她喊道,“去三樓!”</br> 也幸虧一樓是大廳,左右兩邊都有上去的懸掛式樓梯。</br> 齊蘭蘭驚慌之下自己絆了自己一跤,回過神時就落在了人群后面。她低頭一看,渾身發涼地發現腰間多了條黑色的東西。</br> 王顏下意識回頭去拉,眼睜睜地看著那條粗大觸手一甩,對方整個兒被送進了其中一張嘴里。</br> 兩聲尖叫同時響起,可從里面傳出的那聲在中途就戛然而止。</br> ——判定出局。</br> “跑!”梁勇搡了王顏一把,“不然你就是下一個!”</br> 他記得汽油還在的位置。一上到三樓,怪物還在后面緊追不舍,他頭皮發麻地急忙想開儲物間的門,之前輕易打開的門這會兒卻因為手抖,怎么也弄不開。</br> 氣急了直接一腳踹了上去。</br> 門應聲而開,梁勇飛快從里面拎出三桶汽油。</br> 邊跑邊灑,身后的走廊都潑得濕漉漉的,跟在后面的黑山羊幼仔沾了一身的汽油。</br> 眾人慌不擇路地直奔上通往四樓的樓梯,林柚快速辨別了下方向,蘭頓在的宴會廳去了可能就是送,只能去另一邊——</br> “梯子!”</br> 王顏尖叫:“我看到梯子了!”</br> 一抬頭,梯子附近的天花板就有一塊明顯的挪動痕跡——還真的給他們留了條路。梁勇和耿清河手忙腳亂地把梯子支起來,取下那塊擋板。</br> 陳均在旁邊死命地按打火機,急得他汗都出來了才終于打著了一點火苗。</br> 火舌轟然而起。</br> 擋板留出的空間只夠一人通過,最后一個的陳均幾乎是貼著觸手尖兒和熊熊大火爬上了屋頂。他一上來就連滾帶爬地躲出老遠,哪怕明知對方一時上不來,眼看著觸手還在探出洞口揮舞、底下的黑山羊幼仔在一下下撞擊天花板也心有余悸。</br> “這撞出裂紋了。”他面色青白道。</br> “看來遲早會上來的,”林柚說,“趕緊跳。”</br> 旅館挨著湖,誰也不知道底下的深淺。就算夠深,從十多米貿然跳下去,體力也極可能會折損不少。</br> 但現在只能這么干了。</br> 強烈的失重感襲來,林柚屏住氣,直直摔進了水里。</br> 她在水中睜開眼,一眼看見體力條果然減了一半,正想向上游去,忽然覺得有冰涼的東西纏了上來。</br> 那一瞬間,林柚終于想起她是忘了什么。</br> 她低下頭,對上一張浮腫的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