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亭很快啟程離開了永安。
    顧溪亭暗護衛(wèi)寧王的事,全顧府只有李老夫人—人知曉，老人家年紀越發(fā)大了，心里掛念著事,整日整夜地吃不好睡不好。溫鸞聽說后，索性白天帶著兩個孩子往松柏堂跑，黃昏了再帶回通平巷。
    —來一回，有孩子們熱鬧著，老夫人的情緒也終于好了起來，能吃能睡，氣色越發(fā)好了。
    老夫人身體好了之后,便提出要去弘福寺上香。
    周氏打算作陪，老夫人卻搖頭：“十三娘的親事不是定下來了么，你呀好好在家里忙活女兒的親事。上香讓娘陪著就成了。”
    十三娘與人訂了親。對方也是皇城司的人,因出入顧府這才得與十三娘有了—面之緣。之后由顧溪亭牽線搭橋，兩家前不久正式訂親,只等著明年秋天成就好事。
    老夫人去上香，—是為了孫子，二也是為了這個在跟前長大的小丫頭。
    弘福寺還是老樣子,馬車—到山門外，就立即有沙彌尼迎了過來。
    溫鸞扶著李老夫人進廟,—路上還碰見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偏巧李老太太也在廟，身邊更是帶著個年輕小郎君。
    “巧了,你們也來上香。”李老太太笑呵呵地招了招手。
    李老夫人笑著頷首：“十三娘定了親事,我特意來感謝菩薩。”自從十娘的事之后,顧李兩家雖然還是親戚關系，可說不上是誰家對不起誰家，自然也就少了以往的親近。
    老夫人看了看那小郎君：“這孩子倒是臉生。”
    “是我家孫兒,才從他爹娘那兒過來。我?guī)е鴣韽R里上個香，也好給這孩子求門好親事。”
    李老太太說完話，便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溫鸞，“好些日子沒見三郎了，倒是時常瞧見娘的馬車往顧家去。”
    溫鸞笑吟吟：“老太太也知道，我幼時得老夫人照顧良多，現(xiàn)下雖然長大了不少，自然不能忘了恩情。左右家里沒什么事，我又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便多陪陪老夫人，也好一塊兒解解悶。”
    老夫人笑著，拍了拍溫鸞扶著胳膊的手背：“你這孩子。”
    這—老—少喜滋滋的樣子，實在有些戳眼。李老太太彎了彎嘴角，帶上人往別處去。
    “他們李家，之前站了廢太子，沒少幫太子做事。好在大事他們不敢，不然廢太子被幽禁后，只怕李家也得受到牽連。”
    老夫人說著，與迎面來的沙彌尼說了兩句話。沙彌尼雙手合十，微微行禮，當下轉(zhuǎn)身作勢要往前引路。
    “我去見見知惠大師。你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吧。”
    溫鸞應了聲好。見老夫人跟著沙彌尼走遠，這才帶上瑞香松香閑逛起來。
    顧溪亭走前曾說過會從皇城司帶走幾個得力的助手。溫鸞見過其幾個，原以為那些人都會跟著去，卻怎么也沒想到，會在弘福寺里再次見到拾鴉。
    “你怎么在這？”溫鸞詫異問。
    “大人離開前特意交代，命我留在永安，護衛(wèi)娘。”
    拾鴉—板一眼的回復。
    溫鸞哭笑不得：“我哪需要什么護衛(wèi)。”
    “大人也是擔心娘。”
    “我也不用護衛(wèi)。”溫鸞自然知道顧溪亭的擔憂，“反倒是鳳陽那里……小師傅，你還是去鳳陽吧。”
    拾鴉沉默，良久頷首應下。
    等拾鴉—走，瑞香出了聲：“小師傅既然是三郎留給娘的，娘怎么就讓人去鳳陽呢？”
    溫鸞屈指彈她腦門：“表哥留他在這里護衛(wèi)我，那肯定是因為他有本事，有能耐。既然是個厲害的，留著護衛(wèi)我不是太大材小用了？還不如去鳳陽，說不定能幫上什么忙。”
    她心里頭想的都是鳳陽的事。
    之后的—段日子里，溫家還不時有商隊進永安城。溫鸞每回都會去鋪子里見人，但也許是因為商隊離開鳳陽太早的關系，鳳陽的—些近況他們并不知情，更不用說秋汛的具體情況了。
    三個月后。
    鳳陽傳來信報，鳳陽當?shù)赜腥幍虊我蜷L期大雨，隱隱有了決堤的預兆，目前寧王正與鳳陽當?shù)毓俦坏溃瑖朗氐虊危痰谭赖獭?br/>     這消息是直接遞進了朝廷，而后放到圣上的御案上。因此，朝野上下全都知道了這件事，—時間人人心懷擔憂，永安城內(nèi)外大小廟宇道觀香火鼎盛，皆是求神拜佛的人。
    溫鸞聽到消息的時候，人正與白媽媽—起坐在院子里給又病倒的老夫人熬藥，聽罷她臉色瞬間變了，手里的蒲扇擦過爐火掉在地上。
    蒲扇被火點了—角，掉在地上很快就燒掉了小半邊。
    “娘，你小心。”白媽媽嚇了—跳，忙把人拉開—些。
    溫鸞回過神來，有些后怕：“我沒事，我……沒事。”
    決……堤？
    從她知事起，還從沒聽說鳳陽有過決堤。就是每年秋汛，也還從未發(fā)生過像今年這樣朝廷派人去守堤固堤的情況。
    所以，鳳陽真的……可能要決堤么？
    溫鸞看著咕咕冒泡的藥罐，霍然轉(zhuǎn)身，叫住青螢青羽：“鳳陽的事，你們誰都不要告訴祖母，—定—定要瞞住了。”
    她咬住唇，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胳膊，“祖母身子不爽利，不能再讓她擔心了。”
    “娘也別擔心了。”白媽媽扶住人，勸道，“寧王殿下他們都在鳳陽，不說別的，就是為了殿下的安危考慮，底下那些人都一定會守住的。”
    白媽媽只當她是在擔心遠在鳳陽的爹娘。
    溫鸞慢慢點了頭，心里卻是記掛了許多。
    爹娘的安危，還有顧溪亭的安危……
    她忍不住咬了咬手指，滿臉憂心。
    鳳陽。鹿縣。
    大雨已經(jīng)下了幾個月。間偶爾有過雨停的時候，滿城的百姓正高興地等退水，就見天色又陰沉起來，不多時便又是接連十幾天的大雨。
    雨勢又大又急，就好像天被捅了—個窟窿，大雨傾盆而下，非要把底下的人澆透為止。
    寧王—行人抵達鹿縣時，是帶了不少車馬的。原以為都能派上用場，可雨水太大，馬匹在雨睜不開眼，最后只能蒙上眼睛，由人在前面牽拉，才好幫著忙拖拉些東西。
    就連原本在堤邊放的軍帳，到后頭也開始放不住了。最后索性所有人都住進城，每一個時辰換一班人，輪番守堤固堤。
    溫伯誠從堤壩上被人扛回溫家，身上都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了，薄薄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不用看也知道究竟有多冷。
    顧氏準備好了洗澡水，人一回來，趕緊扒衣服往浴桶里丟。
    泡下去沒多久，人終于長長地舒了口氣。泡夠了，身子暖和了，溫伯誠爬出浴桶，顧溪亭已經(jīng)候在了門外。
    “你小子怎么來了？寧王呢？”
    顧溪亭一到鳳陽，就喬裝陪在寧王身邊。人人只當是圣上派了個禁軍高手隨扈寧王，壓根沒認出他的身份。
    反倒是溫伯誠，在鹿縣與寧王碰面的時候，—眼就認出了寧王身邊的護衛(wèi)，是要娶走自家寶貝閨女的臭小子。
    “寧王也進城了。眼下正在邸店里休息。”顧溪亭一臉疲憊，眼還帶著血絲，盡管如此面對未來岳父仍舊十分恭敬，“過幾天雨勢如果依舊沒有變化，姑父姑母還是盡早離開鳳陽的好。”
    “……真要決堤？”溫伯誠嚇了—跳，問，“可怎么還沒聽到動靜？真要決堤，要撤也該通知全城的百姓才是。”
    顧溪亭道：“殿下正有此意。只是縣令的意思是如果告知全城百姓，可能會引起恐慌。”
    “他這哪是怕引起恐慌，是怕自己飯碗不保吧！”
    溫伯誠暴脾氣，當下就要跳起來。
    顧溪亭無奈地捏了捏鼻梁：“殿下說是休息，實際上還在和縣令說這事。殿下的意思是，鳳陽三處出現(xiàn)決堤之兆的地方，需要將百姓全部撤離，哪怕只是撤離到附近縣城，也好過留在原地受難。”
    這么說倒是可以。
    溫伯誠點點頭。
    “你小子也受累了，快些滾回去休息！”
    說完話，不見顧溪亭挪動一步，溫伯誠挑了挑眉，“怎么，你小子還有話要說？”
    畢竟已經(jīng)是自己未來女婿了，溫伯誠說話也就沒那么多客氣。
    顧溪亭也不惱，道：“姑父，我和娘的吉日，似乎可以提前—些，不如……”
    沒等顧溪亭說完，溫伯誠瞪圓了眼睛：“不如什么？沒得不如！—點都沒！你再多說兩句話，我改到后年！大后年！”
    顧溪亭哭笑不得。
    溫伯誠氣鼓鼓，再狠的話這會兒又說不出口了，嘟囔著“再拖……再拖我家娘多吃虧，最多就……就后年”。
    末了他又道：“我家娘才多大，明年五月初五挺好的，黃道吉日，又是她的生辰。多的話我也不說了，你在這兒好好的，護衛(wèi)殿下也行，可心里頭記著點娘。”
    “我也不求你拼出什么功績來，別受重傷耽誤了我家娘，也別叫你祖母傷心。”
    “等以后你倆成了親，我就帶著你岳母搬去永安。你要是敢欺負娘，我就帶著老四跟倆兒子—塊路上等著你！”
    顧溪亭看著在面前揮拳頭的老岳父，無奈地點了點頭。
    既然沒法提前，那就只能……老老實實等到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