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還燃著燭火的房間在黑夜中格外顯眼。</br> 程愫并未歇下，坐在桌前，那張妖媚的臉龐淡漠如水，她一手撐著下顎，另一只手中捏著一個白瓷酒盞把玩，眸光黯淡。</br> 她在等，等穆景州來見她。</br> 本該離開天啟回到圣京的她，在得到蕭煜的命令后不得不回來尋穆景州。</br> 而她會回來也不僅僅是因蕭煜的命令，也是因……穆景州。</br> 她知曉蕭煜失勢對穆景州而言意味著什么，而她也一樣無用了，將她趕走，穆景州是怕她會連累他。</br> 程愫纖細的指尖輕輕的敲擊著桌面，一下又一下，輕響聲在靜謐的夜間尤為清晰。</br> 她無一絲倦意，算著時間，穆景州也該從宮里回來了。</br> 也該來找她了。</br> 她的預料果然不錯，下一刻房門便被推開，穆景州走了進來。</br> 在看到程愫的那刻，穆景州黑沉的臉上劃過一抹復雜的神情，但不等程愫看清，他便冷聲開口：“愫兒姑娘是在等本王。”</br> 看穆景州那一身的冷意，程愫望著他笑了，嗓音嬌媚：“愫兒自然是在等王爺。”</br> 她站起身，無視著他身上駭人的冷意，靠近他，纖細的手臂環上他的腰身，靠在他的懷中。</br> “王爺如此突然將愫兒趕走，愫兒好生難過……”她依偎在穆景州冰涼的懷中，聞到了他身上裹挾著冷意的酒氣。</br> 她嬌軟的身子在懷，穆景州卻是無動于衷，聲音仍是冷的：“愫兒姑娘應當知道本王為何要你離開。”</br> “愫兒知道……”程愫擁緊著他的腰身，臉埋在他的胸膛，聲音有些悶悶道：“可愫兒不想離開王爺。”</br> “……”穆景州聽到她這話，面色仍是冷的，他抬起冰涼的手，指尖捏起她的下頜，微瞇的眼眸看不出情緒。</br> “愫兒姑娘不必如此，倒不如直接告訴本王，三殿下要你回來做什么？”</br> 程愫楚楚可憐的樣子映在穆景州的眸中，那張臉像極了……她。</br> 若非程愫的這張臉，穆景州就不會只是趕走她，而是殺了她以絕后患。</br> “……王爺……”程愫望著他，望著他黑沉的眼眸，她知道穆景州看著她的臉時，心中想著的人是誰。</br> 起初，他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她只覺得目的達到了，她就是要他將她當做那個他已不在人世的心上人。</br> 可如今，她不想要看到他望著她時的那個眼神，不想要讓他只將她當做是那個已死的人。</br> 她身為一個棋子，不該有別的心思，可這段日子，她卻對他動了不該有的心思……</br> “若愫兒說，不因三殿下，是愫兒想要留在王爺身邊……王爺可信？”程愫望著他，不想錯過他絲毫的情緒。</br> 她聲音越也發的軟下，嬌若無骨，眼眸含情：“愫兒已是王爺的人了……如今，不求王爺給愫兒一個名分，只想王爺能允愫兒留在王爺身邊……”</br> “不因三殿下？”穆景州粗糲的指腹撫過她的軟唇，望著她的神色似是有一絲迷離。</br> 他緩緩俯身，錯過了她的唇，低啞無欲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怎么？”</br> “愫兒對本王動情了？”</br> 他那含著一絲諷刺意味的話，落在程愫耳中尤為刺耳。</br> 她這樣一個身份，有什么資格動情，真是可笑。</br> 可她為何又這么不甘？為何總想要試上一試，她望著穆景州神色認真，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連聲音中故作的媚態也收斂了起來。</br> 嗓音清澈悅耳：“是…愫兒動情了……”</br> “王爺可信？”</br> 她答了，答的情真意切。</br> 可穆景州不為所動，他遲遲不答。</br> 程愫看著他冷冽的臉龐，驚不起一絲波瀾，她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他的一聲哼笑，讓程愫覺得她在自取其辱。</br> 她有什么資格讓他信她的真情？</br> 她本就是個懷有目的的替身罷了。</br> 她環在他腰身的手臂收緊了一瞬，而后，死心一般的松開。</br> 但不等程愫松開他，穆景州卻是將她抵在桌前，圈在懷中，神色溫柔下，微涼的指尖撫在她的臉龐。</br>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本王倒是真不曾想到，愫兒，會對本王動情。”</br> 穆景州身上的酒氣不散，他越是靠近，程愫便也越是難以壓下心中的悸動。</br> 即便知道，他對她不同只是因她的臉，可她還是難以克制的對他動了情：“王爺……”</br> 穆景州臉上的笑意極淡，毫無波動的眼眸看著她那不似裝出來的深情。</br> 淡漠的嗓音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愫兒說的不錯，你已是本王的人，你若想要，本王是該給你一個名分。”</br> 穆景州微涼的手撫在她纖細的腰肢上，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的冷，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但本王有所顧忌。”</br> “愫兒畢竟是三殿下的人，此番回來，當真不因三殿下？”</br> “……”程愫不語，她自然是帶著三殿下的命令回來的，可想要留在他身邊也是真的。</br> 她若承認了是因三殿下才回來，穆景州怕是會覺得她方才的真情都是在故意做戲……</br> 程愫衡量再三，她知曉她不該如此，不該對穆景州有真情，可她已陷了進去，又該怎么抽身？</br> 便是她想離開穆景州，蕭煜也不會允許，會殺了她。</br> 她的遲疑被穆景州盡數收進眼底，不必說，他都已猜到了程愫因何回來。</br> 她方才所說是不是真情，穆景州不在乎，他只在乎蕭煜讓她回來做什么？</br> “是因三殿下……”程愫終是認下了，她便是不認，穆景州也不會信她。</br> 倒不如直接一些，不瞞他。</br> 程愫轉眼間恢復了她以往的樣子，抬起的手臂環在穆景州的脖頸，嗓音魅惑，親昵的靠在他的懷中：“三殿下說，他雖是失勢，但也只是一時。”</br> “王爺若想登上這天啟皇位，沒有三殿下相助，怕是難……”</br> 穆景州不語，靜靜的聽她說著，只是心中冷笑，蕭煜失勢只是一時？</br> 真是笑話，蒼玄不死，圣上不死，蕭煜便永無翻身之日。</br> 怎么，難不成他想要殺蒼玄，弒君奪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