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道路口的顧遠看著懷中氣息極為虛弱的幼兒，面色凝重。</br> 瘦弱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還能不能治好。</br> 他沒想到今日出巡竟是見到了長公主殿下，還好他跟隨將軍，有幸見過殿下一面。</br> 否則，今日恐會得罪了殿下。</br> 想起那自稱難民的男子，顧遠有些擔憂，多日來也不曾聽過何處遭災，怎會有難民？</br> 若是有，也不該只有他一個難民才是。</br> 可那人和這幼兒的樣子，也確實不像是在撒謊。</br> 長公主殿下今日怎會出現在這里？還單獨詢問那男子？</br> 不等他再多想，姜憐身旁跟著蒼玄出來，他們面色都有些沉著。</br> 顧遠看到姜憐，連忙恭敬道：“殿下，那人行徑可疑，可要帶回牢中審問？”</br> 姜憐神色微凝，吩咐道：“不必帶回牢中，勞煩顧副將把這人帶去沈府，親手將他交于沈將軍和尚書大人，不得有差錯。”</br> “這……”顧遠不明所以，遲了一瞬，連忙應聲道：“是，殿下。”</br> 姜憐回眸看了眼離她幾米遠外的劉田，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讓姜憐面色更為沉重。</br> “此事且先不要聲張。”姜憐說著，看向顧遠懷中一直抱著的幼兒，眸中流露一絲不忍：“將這孩子好生照料，醫治好他。”</br> “是！”</br> 姜憐說罷，轉身離開，她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到劉田對她最為虔誠的叩拜。</br> ………</br> 坐在馬車中，姜憐現下擔憂的事已不是柯寧，而是那平樂縣死傷的那近萬人，還有正在受疫病折磨的那些災民。</br> 劉田說，平樂縣是在一個半月前開始發生瘟疫。</br> 起初不知是怎么回事，直到死了人，才知這是疫病，縣城的大夫都無人可醫這疫病。</br> 平樂縣知縣是個好官，集全縣之力想方設法醫治，控制這疫病，也有向上稟報平樂縣的事情。</br> 上報了知州，只派來幾位大夫，看情況不妙便跑了。</br> 知縣又越級上報巡撫大人，可遲遲沒有回信。</br> 直到疫病漸漸不受控制，在平樂縣蔓延，可上頭沒有人管，沒有派任何人去看過他們。</br> 知縣親力親為，也差點染了病。</br> 知縣已用盡了所有法子想要上報朝廷，可不知怎的，消息總是會石沉大海。</br> 等了半月有余，都沒有等來朝中的人。</br> 平樂縣幾乎多半的人都染了病，劉田是因帶孩子去鄰縣看病，才躲過一劫。</br> 他想要回去，卻被知縣派人攔在城外。</br> 知縣告訴他，只有他不曾染病，不曾接觸病人，是安全的。</br> 知縣給了劉田錢財，讓他去皇城，想辦法見到丞相大人，將此事告訴丞相大人，他們才能有救。</br> 可才走到一半路程，錢財就被偷走。</br> 劉田家中還有年邁的母親和他的妻子，他自知身上背負的是什么，他不能退，不能死在半路。</br> 整個平樂縣的人都在等他。</br> 他帶著傷病的孩子，一路乞討，走不動就爬，這一路，走了快月余，總算到了皇城。</br> 能遇到姜憐，他是幸運的。</br> 否則，即便丞相相信他的話，劉田也未必能活。</br> 她將人送去給沈重山，他應當知曉該怎么做，這樣劉田也才會是安全的。</br> 姜憐心中甚是沉重，壓的她有些氣悶，眉梢間的冷意如寒冬臘月的霜雪。</br> 這么大的事情，知州，巡撫竟是無一人上報。</br> 究竟是誰壓下了這件事，竟是讓朝中無一人知曉。</br> 不，也許有人知曉，只是并未上報！</br> 區區知州，巡撫怎敢如此瞞報，定是有人壓下了這件事！</br> 姜憐眉心緊蹙，她不明白為何有人將此事壓下？</br> 先帝在世時，也并非沒有發生過疫病，只要上報，朝中都會撥下錢款，派人前去救治。</br> 疫病是天災，有何可瞞？</br> 姜憐細細想著，心感不對，平樂縣？這個名字好生熟悉。</br> 到底是在何處聽過？</br> 平樂縣……</br> 姜憐猛然想起一事，前世她好似曾偷聽陳淮書提起過。</br> 那時她意識不清醒，只聽到了他說平樂縣……人手……兵馬……</br> 兵馬！</br> 姜憐心中猛然一驚。</br> 是兵馬！</br> 將這些事情串聯起來，姜憐似乎明白了一些。</br> 平樂縣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br> 所以，有人將疫病瞞下，即便縣中萬人死傷，也絕不可被朝中查探！</br> 此事，她必須要管！</br> 待到了宮中，姜憐一下馬車便交代蒼玄派人去查平樂縣一事。</br> 交代好后，她才去見了姜天宸。</br> 姜天宸在御書房，姜憐剛到門口一疊疊的奏折被丟在地上。</br> 殿內還跪著幾位大臣。</br> “濱州發生水災一事，為何現在才來上報！”姜天宸怒著：“水災已有半月！死傷近萬！”</br> “現在才報，朕要你們何用！！”</br> 跪在那的幾位大臣顫顫巍巍，但都不敢多言半字。</br> 他們也想早些來報，可州縣上報總是需要時間的。</br> 站在御書房門外的姜憐聽到此事，心中一驚，濱州竟是發生了水災。</br> 濱州地區臨近河岸，每至梅雨季，都極易發生水災。</br> 因此，朝中也年年都會撥下大量錢款來防治水災，近數十年來，都不曾再發生過此事。</br> 如今竟是又鬧了水災。</br> “殿下，您不如等等再進去，陛下現在正氣著呢……”常在姜天宸身旁侍候的小福子恭聲勸說著她。</br> 姜憐遲疑片刻，未進御書房，而是在外等候。</br> 也一邊聽著里面的大臣匯報濱州水災一事。</br> 他們匯報許久，姜天宸的怒聲不曾減弱，過了有半刻鐘，那些大臣才被趕出去。</br> 見到姜憐在御書房外，對她行了一禮便趕忙離開了。</br> 姜憐這才動了動站的有些僵硬的身子，踏進御書房。</br> 見到地上的奏折，她一一撿了起來，也無意間，瞥見了奏折上的內容。</br> “都給朕滾……”</br> “憐兒？”姜天宸本想讓人滾出去，沒想到是姜憐來了，怒氣瞬減了大半。</br> 看她在撿地上被他丟落的奏折。</br> 姜天宸起身過去，將她拉起來，眉眼凌厲，面色不悅：“憐兒怎來了？這些事讓宮人去做便是。”</br> “不妨事，皇兄……濱州水災……”姜憐拿著被她撿起的奏折，眉心緊蹙，她很是擔憂。</br> 該如何告訴姜天宸，平樂縣疫病一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