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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程鳳從議事廳出來, 穿過長長的回廊, 走在石板道上。
    路邊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抱著一只漂亮的布老虎, 圓溜溜的眼睛充滿擔憂地望著他。
    程鳳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揚起,錯身而過的時候,突然伸出手, 在那個小小的腦袋上揉了一下。
    “哎呀。”小秋喚了一聲,一手抱著腦袋,詫異的看著那個揚長而去的緋色身影。
    “秋,在看什么呢?來幫忙。”碧云一手托著茶具,一手提著水壺喊道。
    “來了, 來了。”小秋急忙跑了過來, 從姐姐的手中接過了沉重的水壺,略有些吃力的跟在姐姐身后。
    “姐姐, 咱們主公真是個特別厲害,又特別溫柔的人呢。”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 又聽見了什么?”碧云笑著看了一眼身后的妹妹。
    “鳳哥哥進去的時候一臉的傷心難過,和主公說了幾句話, 就笑著出來了呢。”
    “就你眼睛尖,鳳將軍那般冷冰冰的人, 虧你看得出來他是難過還是笑。”
    “姐姐你在說什么呢,阿鳳哥哥很溫柔呢,你看他送給我這個,布老虎呢。”
    “哎呀, 好可愛的布老虎。”
    ……
    宋國的使臣楚燁之,一早起身,于驛館中沐浴更衣。
    今日,他將得到晉國主君晉越侯的接見。
    晉國原本只是一個新晉崛起的小國,又剛死了主君,國內幾個公子忙著爭奪君主之位。向來不被諸侯們放在眼里。
    但誰能想到,新繼位的年輕主君晉越侯,竟然以奴隸為師,獨自守住了汴州,擊退了以勇猛著稱的犬戎大軍。
    和汴州緊臨的宋國主君宋襄公,便有些坐不住了。
    加上他又聽說自己鄰國的衛恒公不知何時,已經捷足先登,把自己那嫁過一次人的妹妹,二嫁給了晉越侯為妻,兩國不動聲色的聯了姻。
    宋國版圖狹小,國力羸弱,被這樣兩個姻親之國夾在中間,宋襄公越想越是不安。
    于是他派出使臣,出使汴州,一來對晉越侯表示祝賀,拉近一下感情;二來解釋一下宋國此次看著汴州被圍卻沒有伸出援手的苦衷。三來主要還是探一探晉國的虛實。
    像他這樣想法的君主很多,因而汴州最近多了不少他邦的使臣。
    聽聞晉越侯乃是一個崇尚風雅的雅士。
    楚燁之出門前著實打扮了一番。
    他高冠組纓,鮮衣博袍,儷步搖冠而出,自詡十二分的風流。
    唯一不足的是,晉國竟沒有派個車駕前來接他,害得他不得不騎馬前去。
    誰知剛出了驛館沒幾步,不知從哪沖出兩撥亂民,相互撕鬧,把他和隨從沖散開來。
    楚燁之暈頭轉向,一手扶著高高的帽子,一手勒著韁繩高呼:“莫要擁擠,莫要擁擠,讓一讓路,我是宋國使臣。”
    突然有人把他拉下馬來,一個麻袋從天而降,套住他的腦袋,拖進一條昏暗的巷子里,無數拳腳毫不留情地對著他又踢又打,疼得他哭爹叫娘。
    隨從們四處尋找,終于在一條污濁的小巷里找到了楚燁之,只見他被剝去外衣,一身財物搶了個精光。正披頭散發,鼻青臉腫的縮在角落里哀哀叫喚。
    一行人狼狽不堪的回到驛館。
    讓他們生氣的是,驛丞對他們的控訴不過是敷衍了事,說什么現在是戰時,城中流民甚多,治安混亂,讓他們自行注意安全等等。
    楚燁之只得忍氣吞聲的縮在驛館里休養。
    數日之后,楚燁之臉上的青腫還未全消,就聽得晉越侯發兵一萬,直指琪縣。
    楚燁之急忙帶著隨從,混在市井的人群中,觀看晉軍出征的隊伍。
    只見旌旗昭昭遮天蔽日,長長的人馬一眼望不見頭尾,浩浩蕩蕩穿城而去。
    那些晉國甲士,步調一致,隊形齊整,雖然人多,卻不見半點雜亂無序之勢。
    整齊劃一的動作,昂首闊步的氣勢,讓觀者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
    “這晉軍訓練有素,調度靈活,確為一支不可小覷的銳士,難怪能獨立擊退犬戎。”和楚燁之一道住在驛館的魯國大夫江允撫須嘆道。
    楚燁之低聲請教:“晉越侯意欲打通汴州和晉國本土的通道,為此他不惜同漢陽的韓全林開戰?”
    “楚公不知,這位晉國新君,十分年輕,性情難以捉摸,行事全憑喜好,從不管禮制舊俗。”江允側身低語,“此次出征之師,竟多為奴隸組成,連那領軍的校尉,都是奴隸出身。喏,便是那人。”
    楚燁之舉頭望去,只見長長的軍列之中,高揚一面書著“墨”字的大旗,旗下一年輕校尉,雄姿英發,銀槍亮甲,策馬前行。
    楚燁之一看,這不正是幾日前,站在阿鳳身后的那黑衣將官嗎?
    那人驅馬而過,冷若寒霜的眼神在楚燁之身上一劃,楚燁之只覺得后背一陣寒毛聳立。
    呸,不過一奴隸爾,我有何可懼之處?楚燁之為自己無端的膽怯感到懊惱。
    這晉越侯也不過是個顛三倒四之徒,竟以卑賤的奴隸為將,可見這晉國也無甚可懼之處。
    此刻,在汴州的城墻之上,程千葉正遙望著蟠蛇一般蜿蜒前行的隊伍。
    烈烈旌旗風中招展,
    其中一面顏色格外鮮艷醒目,上書一個斗大的墨字。
    那是中軍主帥的帥旗。
    旗下一人黑衣黑甲,打馬前行。
    橋生。
    程千葉在心中默默的喚了一聲。
    那黑色的身影突然轉過頭來,向城墻張望。
    兩人的目光隔著遙遠的距離,觸碰了一下。
    墨橋生留戀許久,終于咬牙轉過頭去,漸行漸遠,不再回首。
    “既然這般舍不得,為什么又要放他走?”姚天香陪在程千葉身后。
    程千葉轉過身,看了姚天香一眼,嘆了口氣,雙手圈住她的腰,把自己的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
    “行了行了,你這個樣子我真是不習慣。”姚天香抬起了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在程千葉肩上拍了拍。
    “天香。”她聽見埋在她肩上的那個腦袋輕輕的說。
    “我舍不得他,我想把他捆在身邊,按在榻上,對他表明我的身份,日日同他廝混在一起。”
    姚天香在心中嘆了口氣,原來千羽也有軟弱的一面,但正因為她有這樣的一面,不止是一個冷漠無情,高高在上的君王。她才這么的讓我喜歡,她才能讓這么多的人真心效忠。
    “沒事,沒事啊。等他回來,咱們就這么辦。”姚天香拍著程千葉的肩膀,“我給他下丨藥,讓他無力反抗,到時候隨你磋磨,讓你盡興,一解今日離別之苦。”
    程千葉噗呲一下笑了出來,她站直了身體,理了理衣袖,長吁出一口氣。
    伸手搭上姚天香的肩膀,邀著她一起往城墻下走去。
    “謝謝你天香,多虧有了你,我好多了。走,晚上咱們舉宴飲酒,放松一下。”
    夜間,晉越侯在新修整好的行宮宴請諸國使臣。
    楚燁之在受邀之列。
    及至宴上,他環顧四周,見這行宮雖是軒昂大氣,但卻不見絲毫奢華精細之物。
    陪宴之人,多是軍中將帥。宴席之上,也不見妖姬舞女行歡獻藝,倒請一些輕俠武者搏擊對演。
    這場面比起宋國來,倒是大有不如。
    宋國雖在軍事上羸弱,但因版圖內水域交互,土地肥沃,民生富足。
    國內從民間到主君都流行奢靡之風。
    宋襄公的行宮,殿宇樓臺華美絕倫,用物器具,無一不精。但有宴請,歌姬艷婢,飄飄如仙,鐘鼓饌玉,琳瑯滿目,雅宴非凡。豈見這般粗礦簡陋之席。
    楚燁之不由的就升出了幾分輕視之意。
    他灌了些黃湯,又見到端坐上首的晉越侯十分年輕俊秀,說起話來一派溫文爾雅之態。
    便大起膽來,起身拱手:“侯爺年輕有為,治軍有道,竟能以一己之力擊退犬戎,實令我等拜服。”
    他舉著酒杯哈哈笑了兩聲:“侯爺正是名揚天下,威傳四海之時,鄙人私勸侯爺,更應謹守禮義,不可貴賤不分,混亂尊卑。”
    程千葉是笑非笑的看著他,輕輕哼了一下:“楚公是宋國的使臣,不知有何高見,還請不吝賜教。”
    楚燁之喝多了酒,沒看見程千葉的冷漠的眼神。
    他伸手指著坐在席上的程鳳道:“譬如今日大殿之上,都是各國公卿大夫,侯爺既請我等同樂,又怎可讓那卑賤之人同席,還同制同器,豈不是讓我等雅士難堪嗎?”
    話音未落,只聽得砰的一聲,坐在程千葉下首第一位的俞敦素,重重的摔下手中酒杯,怒目瞪著楚燁之。
    楚燁之急忙道:“大將軍可能有所不知,此人幼時原是我家的奴隸,還是個以色侍人的東西,如今不知怎么欺瞞上下,竟混跡在席中,欲讓我等同他共飲,實是忍無可忍。”
    他原以為眾人會齊齊唾棄阿鳳,晉越侯也許會當場發怒,把阿鳳押下來,或許看在他是使臣的面上,還會把人交還給他發落。
    誰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錯了,迎著他的是對面晉國數名將帥憤怒的眼神。
    這一個月的守城之戰,眾人數次同生共死,困了一起擠在城樓下睡一覺,餓了頂著箭矢共吃一口冷飯,同袍浴血,生死相交。
    早就把程鳳這位次次奮勇掙先,沖在戰場最前線的戰友看成自己的兄弟。
    此刻,這一個不知道哪一國來的使臣,當眾侮辱自己的兄弟,不由激起了他們的憤怒。
    “楚燁之?”程千葉放下手中的酒杯,“你們宋襄公,是派你來和我們晉國下戰書的嗎?”
    “不,不,不,晉越侯誤會,晉宋兩國向來邦交友好,君上怎生會派我來下戰書?”楚燁之酒醒了大半,慌忙道。
    程千葉一拍桌面:“你一來我國,便尋覓滋事,當眾侮辱我殿前左宿長,不是挑釁,又是何意?”
    “我必修書一封給你國宋襄公,我晉國雖發兵一萬前往琪縣,但仍有數萬大軍在此,正好無事可做。若是宋襄公有意,相約圍獵于蘭考何如?”
    “不,不,不,我并無此意,并無此意啊。”
    程千葉打了個手勢:“把我的手書同此人一并遣回宋國。看看宋國國君,到底是何意思?”
    殿前武士齊聲應若,不顧楚燁之解釋,將他壓出殿外。
    大殿一時鴉雀無聲。
    程千葉舉杯笑道:“因一無知小人,壞了諸公興致,來來,我給諸位賠罪三杯。”
    眾人心懷各異,舉杯共飲酒。
    程千葉對著程鳳招手。程鳳起身,跪于駕前。
    “但凡有功于我大晉者,不論尊卑,均有資格身居此殿。”程千葉翻起桌前一個金杯,“我這杯酒賜你。”
    程鳳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謝主公,程鳳此生愿為主公肝腦涂地。”
    程千葉再舉杯對著殿上的一眾將帥:“此杯敬我大晉將軍!”
    眾將跪地山呼,舉杯共飲。
    “愿為主公,肝腦涂地!”
    魯國大夫江允拈著胡須默默想道:“這個晉越侯不簡單,他來這一手,何愁這些出身卑微的軍士們不為他死心塌地的拼命。”
    “何況,他這一下看似強橫霸道,一下鎮住了在場所有使臣,其實不過是柿子撿軟的捏罷了。宋襄公生性懦弱,驅逐他的使臣,反會令他驚懼,只怕還要上桿子的過來討好。倒是那衛恒公姚恒,國力強盛,素有野心。晉越侯便放低身段,不惜娶他家二嫁之女為妻,也要同衛國聯姻。”
    “此人能屈能伸,實乃一個梟雄爾。歸之必告主公,對此人不可不防。”
    作者有話要說:  看一下收集了多少寶石了?
    小墨:蔚藍色。張馥:紫水晶。程鳳:酒紅色。肖瑾:赤土色(青銅器的顏色)。天香:烈焰色。許妃:鵝黃色。賀蘭貞:鈷綠色。俞敦素:橙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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